「見信速歸。婚事恐有變。女婦有孕,稱汝為子父,至蔣侯府求救。」
簡單的幾句話,看得周懷禮怒從心頭起,惡向膽邊生,臉色接連變了幾變。
他憤怒地低吼一聲,將那信撕得粉碎,扔到油燈里焚盡了,一個人從將軍行轅里沖了出來,策馬往雷州郊外狂奔,才舒緩心中的暴怒。
他跑了一會兒,將馬累得氣喘吁吁,才「吁」的一聲勒緊韁繩,停了下來。
他翻身下馬,牽着馬信馬由韁,來到一個山坡下背風的地方,將馬放了吃草,自己一個人走到一塊大石頭背後坐了下來。
山坡前是一塊平整的草場,三三兩兩有一些大夏的軍馬在這裏放牧。
他的馬融入到這些軍馬當中,猶如一滴小水珠融入大海,很快就看不見了。
周懷禮也不擔心,從地上扯了根嫩草,叼在嘴裏嚼着,眯着眼想起了在京城的種種往事。
他千辛萬苦,才求得蔣家人點頭,同意把蔣四娘嫁給他,無端端卻被一個不知從哪裏來的孕婦給攪和了!
他可以對天發誓,那孩子絕對不是他的!
只要他一回去,那女人的伎倆絕對會被拆穿!
可是好不容易大戰在即,他能抽得出兩三天的時間回去一趟嗎?
雷州是北地的門戶,如果讓韃子輕易突破這裏,就能長驅直下,往京城奔襲!
更重要的是,他放棄了這個機會,就算能挽回和蔣家的婚事又如何呢?
難道他真的要靠蔣家的裙帶關係才能往上爬?!
周懷禮冷冷一笑。他自有他的傲氣和風骨。
他不屑做那種沒用的男人!
周懷禮拿定主意,正要站起來,突然聽見兩個人說話的聲音從另一邊傳了過來,忙又坐了下去,將自己藏在大石頭背後的黑影里。
「噯,你覺得這一次怪不怪?」
「哪裏怪了?」
「你真不覺得?韃子兵本來聽說聖上要派鎮國大將軍,也就是神將府的周大公子來巡邊,立刻嚇得退兵三十里,甚至主動派使者過來說合,表示並無南侵之心。」
「哦,你說這件事,嗯,我也記得的。不過,韃子嘛,你不能對他們的節操太過看重。他們出爾反爾的時候多了去了,難道他們說不打,我們就乖乖聽話不打?」
「我還是覺得怪怪的。就算他們知道了這一次來的不是周大公子,而是周四公子,但同樣是神將府出身,曾經也是神將大人親自帶出來的一員猛將,韃子本來就很怵神將府的人,怎麼會主動挑釁?」
「你是說……屠村那件事?」
這人正要說話,周懷禮從大石頭背後站了出來,笑着問道:「你們是哪個營的?」
那兩人不提防這山坡後面還有人,嚇了一跳,定睛一看,原來是巡邊的周將軍,忙躬身行禮道:「周將軍,我們是前鋒營的副將陳玉、趙峰。」
周懷禮笑着點點頭,「兩位副將辛苦了。明天大軍就要開拔,兩位副將要早做準備。」說着,轉身撮唇呼哨,將自己的馬喚了過來,翻身上馬,策馬而去。
兩個副將面面相覷,撓了撓頭,陳玉低聲道:「剛才我們說的話,周將軍聽見沒有?」
趙峰苦着臉道:「我們也沒說什麼吧?就是表示一下疑問而已。」
陳玉點點頭,「以後還是少說話,多做事。」說着,跟趙峰也去把自己的馬喚了過來,翻身上馬回營,
……
周懷禮沉着臉回到將軍行轅,第一件事就是去書房寫回信。
他現在是萬萬不能離開雷州。
他一走,這些日子的心血就白費了。
但是京城的那件事也要解決。
周懷禮想了想,除了給家裏的爹娘寫了家信,給蔣四娘,蔣侯爺和曹大奶奶夫婦也分別寫了信,自辯清白,但是因雷州戰事在即,他不能以私廢公,放下這裏的黎民百姓,為了一己私利就回京城,希望蔣家人理解他,體諒他為國效力的一番苦心,同時又寫了許多體己話,專門給蔣四娘。
將信寫好後,他叫了從神將府帶出來的小廝過來,道:「把這三封信給我送回去。一封給家裏,一封給蔣侯爺,一封給蔣四姑娘。」
那小廝應了一聲,「小的馬上就回去。」
周懷禮點點頭,仔細叮囑他:「給蔣四姑娘的信,一定要親手交到她手裏。」
「公子放心,小的理會得。」那小廝笑嘻嘻地道,「小的還會給公子帶回蔣四姑娘的回信。」
周懷禮想起蔣四娘的樣子,情不自禁露出微笑,搖頭道:「不用難為她。她是大家閨秀,哪裏會做這種事?」
小廝嘻嘻一笑,知道他家公子總是口不對心,說不要,其實想要的很……
「公子還有吩咐嗎?」
「沒了,走吧,路上小心。」周懷禮笑着揮了揮手。
小廝日夜兼程,快馬加鞭,一天半就回到京城,先回了神將府。
「懷禮呢?」吳三奶奶看見周懷禮的小廝,忙站起來迎過去,「懷禮在哪裏?去見他祖父了嗎?」
小廝尷尬地搖搖頭,垂手道:「三奶奶,四公子沒有回來。他只囑託小的給三奶奶送信。」說着,將周懷禮給吳三奶奶的信雙手呈上。
吳三奶奶忙打開信封,一目十行地看了一遍。
「太好了,真是嚇死我了。」吳三奶奶拍了拍胸口,「幸虧不是,不然我真不知道該如何收場。」
既然周懷禮親口否認,而那女子又逃得無影無蹤,很明顯,是有人在陷害他們。
雖然吳三奶奶一時想不出有誰這樣大膽,但是也生了幾分警惕之心。
因這件事也讓神將府丟了人,吳三奶奶根本就沒有想過是神將府的人……
「小的還有四公子兩封信,一封是給蔣四姑娘,一封是給蔣侯爺和曹大奶奶。」那小廝又掏出兩封信,「四公子吩咐,小的要親手交到蔣四姑娘和蔣侯爺手裏。」
吳三奶奶滿臉笑容地道:「行,我帶你去蔣侯府,親自把信交給他們。」
小廝應了,馬上跟着吳三奶奶去蔣侯府。
曹大奶奶聽說吳三奶奶又來了,很是不屑地道:「她又來做什麼?打量我們家好欺負!」
前來回話的婆子陪笑道:「說是周四公子從北地雷州使人送了信過來,要親自面交給四姑娘和侯爺。」
「不行!他怎麼能給四娘寫信!這不合規矩!」曹大奶奶馬上起身,「他們在哪裏?」
「去了老祖宗那邊。」
曹大奶奶忙趕去蔣家老祖宗的院子。
但是她晚了一步。
蔣四娘已經從周懷禮的小廝手裏接了信,回自己屋看信去了。
蔣侯爺也得了信,打開就給蔣家老祖宗念了起來。
吳三奶奶留神聽着,見跟寫給自己的信差不離,一顆心越發放到肚子裏,一邊為周懷禮說話:「我家懷禮不是不回來,而是做事得有輕重緩急。他眼下在雷州跟韃子開戰,總不能拋下那邊的戰事,專門趕回來闢謠吧?」
蔣家老祖宗容色稍霽,頷首道:「你說得有理。男兒當以國事為重,婆婆媽媽兒女情長沒出息!」
蔣侯爺更是滿臉笑容,道:「險些冤枉了賢婿!」
曹大奶奶聽了很是不滿,暗道一封信就把你們打發了,你們也真好哄……
「老祖宗、侯爺,這件事雖然周四公子說不關他的事,是有人故意整他,我還是認為,無風不起浪,蒼蠅不叮無縫的蛋。如今雖說是暫時無事了,誰知道過後會如何?」
蔣家老祖宗明白她的意思,是不想讓神將府當沒事人。
「你說得也有禮。」蔣家老祖宗緩緩點頭,「不如這樣,婚期還是推遲吧。橫豎懷禮那邊戰事緊急,誰知道和韃子的仗什麼時候打完?要不等到他凱旋迴來的時候,我們再重議婚期吧。」
吳三奶奶抿了抿唇,一時也想不出什麼法子來勸他們回心轉意,不要改婚期。
但是發生了這麼大的事,周懷禮都不肯回來,焉知等八月大婚的時候,他又能回來?
說不定無論怎樣,婚期都要改。
這樣一想,吳三奶奶也沒有再堅持,只得陪笑道:「也罷,若是老祖宗堅持,我們自當聽老祖宗的。您說改期就改期。等懷禮回來,我讓他親自上門賠罪。」
「那倒不必。」蔣家老祖宗笑道,安撫吳三奶奶,「懷禮在北地征戰,不要讓他分心。就說,我們是為了讓他能安心在北地為國效力,才改的婚期。等他趕走韃子,凱旋歸來,咱們來個雙喜臨門!」
「老祖宗說得好!我就聽老祖宗的!」吳三奶奶忙應道。
那邊蔣四娘將周懷禮短短的幾句話看了十幾遍,一顆心終於放到肚子裏。
想到剛才從老祖宗那裏出來的時候,那候在迴廊上的小廝低聲懇求她給四公子寫封回信,蔣四娘紅着臉拿起筆,寫了一句話:
「但願君心似我心,定不負,相思意。」
寫完封在信封里,親自袖着來到老祖宗門外的迴廊上,給那送信來的小廝遞了過去。
周懷禮沒料到還真的收到了蔣四娘的回信,喜得給小廝賞了五十兩銀子,又提拔他當了副將,此乃後事不提。
……
因北地戰事突起,吳三奶奶也找到堂而皇之的理由,對周老爺子和周老夫人道:「懷禮以國事為重,要留在北地跟韃子作戰,恐怕八月不能回來成親了,還請爹、娘體諒我們懷禮的報國之心。」「
周老夫人眨了眨眼,有些失望地道:「八月還回不來?」
周老爺子淡淡地道:「若是去的是懷軒,那些韃子還不望風而逃,怎敢挑釁開戰?」
這是在說周懷禮明顯不如周懷軒了。
吳三奶奶忍了又忍,才沒有當面指責周老爺子偏心。
周老夫人聽着也不樂意了,扭着身子,別過頭冷笑道:「懷軒是厲害,可是他為了自家私事,竟然拋下國事,這一點誰看得上?懷禮雖然暫時不如他,但是懷禮一來年紀小,二來經驗不足,等這場仗打下來,懷禮不會比懷軒差!」
這番話說得倒也堂而皇之,雖然也有私心,但是拿着大義扣着,確實顯得周懷軒有些英雄氣短兒女情長……
周老爺子看了周老夫人一眼,起身道:「我去外院了。」說着,大步離去。
周老夫人便對吳三奶奶道:「行了,改婚期就改婚期吧。若是等懷禮凱旋歸來,再舉行婚禮更是喜上加喜。」
「蔣侯府也是這麼說!」吳三奶奶笑吟吟地道。
既然婚期再議,神將府里為三房大婚做的準備也停了下來。
盛思顏知道了消息,悄悄對周懷軒打趣道:「人家說你英雄氣短兒女情長,四公子以國事為重,把你比下去了。你會不會不高興?」
周懷軒笑了笑,將手蓋在她隆起的肚腹上,感受着孩子的胎動,一邊淡淡地道:「誰跟他比?」一幅跟周懷禮比很掉價的樣子。
盛思顏看得心中大樂,湊過去在他面上親了親,「我就喜歡你英雄氣短兒女情長。」
……
還是京城那座壯麗軒敞的宅院裏,戴着赤色面具的赤一和戴着橙色面具的橙二對坐在密室里商議事情。
橙二很是不虞地問赤一:「為何還不動手?」
「如今周懷軒日日守着他妻子,我哪有機會動手?」赤一不滿地道,「如今神將府防衛比以前更加森嚴,我要混進去都不容易,更別說動手了。」
「你是不肯聽我的話了?」橙二眯了眯眼,「也罷,要不我去找紫七?她是女子,應該更有法子。」
赤一窒了窒,垂眸道:「如果你願意找紫七去做這件事,也由得你。以後也別找我。」
這是要撂挑子不乾的意思。
橙二想了想,還是覺得赤一更厲害一些。
紫七也許更容易混進神將府,但是她的能力是大大不如赤一。
和周懷軒對上,恐怕一丁點的勝算都沒有。
「我也就是隨便說說。你別生氣。」橙二換了幅口氣,笑吟吟地道,「只是時間不多了。已經是八月了,再過兩個月,那女人就要生了,你還不動手,更待何時?」
「我看,我得想個法子,把周懷軒先調走才行。」橙二沉吟道,抬頭看着赤一:「我們還有兩個月,我會儘量想法子,把周懷軒調走一個月,你就在他離開的這一個月里,找機會殺了盛思顏!」
赤一抬頭,看着橙二,不動聲色地道:「連北地外敵侵邊都不能讓周懷禮離開神將府,你還能有什麼法子?」
橙二咯咯一笑,「這你就別管,我總是有法子。」
……
七月流火,八月未央。
盛思顏坐在清遠堂門前的迴廊上,穿堂風帶着後湖的水汽淡淡吹來,在她身周縈繞,格外涼爽。
「大少奶奶,您別坐在風口,這風寒噤噤的。」木槿拿了軟綢披風過來給盛思顏披上。
盛思顏已經懷胎八月,肚子圓的像個球,整個人也胖了一圈,還是特別怕熱。
「我都出汗了,你還要給我穿衣衫。」盛思顏嗔道,不過還是乖乖地披上披風,扶着木槿的手站起來,慢慢在迴廊上走動。
迴廊上掛着兩個紫竹鳥籠,一個裏面是鸚鵡,一個裏面是黃鸝鳥。
盛思顏拿了鳥籠上的小銅水壺,給鳥籠的槽里添水,一邊惋惜道:「本來還以為這個月咱們府里要熱鬧熱鬧,誰知道婚期居然推遲了。」
木槿笑道:「您身子沉,就算是有喜事,您也得在房裏待着。」
盛思顏放下小銅水壺,笑了笑,轉身往院門口走去。
阿財亦步亦趨地跟着她,也往外爬去。
盛思顏在為生產做準備,每天早上和傍晚時分,都會出去沿着神將府內院長長的抄手遊廊走一圈。
「大少奶奶。」
「大少奶奶。」
此時正是早上,來往回話的丫鬟婆子很多,見了她,紛紛行禮打招呼。
盛思顏含笑點頭,扶着腰慢慢一步步往前走。
就在這時,一個剛總角的小子突然如離弦之箭一樣往她們這邊衝過來。
他雖然看起來身高不足三尺,可是奔跑的速度卻不是一般地快。
盛思顏心知有異,立刻沉聲道:「攔住他!」
她出來走路,身邊的丫鬟婆子不少,聞言都紛紛擋在她身前。
盛思顏急忙扶着木槿的手,趕緊往回走。
可是她剛一轉身,就聽見身後傳來撲通撲通不斷哎呦的聲響!
盛思顏馬上回頭,結果看見那些擋在她身前的丫鬟婆子居然一個個被撞得倒地不起,而那不足三尺的小子已經低着頭,往她這邊撞了過來!
這絕對不是剛總角的孩子能做到的!
盛思顏咬了咬牙,手臂輕舉,一手扣着周懷軒給她的臂弩,終於對準那「小子」射了過去。
噗!
那弩箭射偏了,從那「小子」的左臂擦了過去,應該是擦破了一層油皮,倒是阻了一阻。
就在這當口,周顯白已經趕了過來,從背後一拳打了過去,將那「小子」打暈在地。
「大少奶奶,您沒事吧?」周顯白嚇得腿直發軟,大公子剛剛去外院見周老爺子,這邊就出了事……
盛思顏沉穩地道:「我沒事。你看看……這孩子是怎麼回事?」
周顯白定了定神,過去半蹲下來,將那「小子」翻了過來。
一看他的面容,盛思顏就明白了。
他根本不是剛總角的小子!
而是個成年侏儒男子!
難怪他能混進內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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