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相府內外打掃得一塵不染,府在上下都知道在外休養的大小姐要回來了,許多人抱着好奇的心態等在一旁。
柳姨娘未親自到門外迎接,派了王媽並六個粗使婆子四個小丫環在大門口候着。這些年府內上下早已敬她如正室夫人,雖然不曾正式被抬為正妻,府內大權可是早已握在手中,她就差一個正室夫人的名份罷了。她堂堂相府中最為尊貴的女主人又怎會去前門迎接那賤丫頭。
歐陽芸焦躁的坐在柳姨娘身邊,等着那未曾見過一面的『大小姐』,自己的妹妹。
車輪滾滾,轉眼已然瞧見相府大門,門口自有跑腳的小廝稟報人已經快到了。
馬車停下,最先下來的是紅蕊和紅明,二人一身鵝黃羅裙清麗的面容,舉止端方無謂盡顯大家風采,哪似一般婢女可比。
王媽人精似的一個人,一眼就看出這兩丫環與眾不同,暗暗稱奇哪家的女兒**得這般好,幾番思慮腳步不停上前幾步道:「大小姐,奴婢王媽在此迎小姐回府。」
紅蕊、紅明上前撩開車簾恭請車內的人下車,並阻止一旁想上前攙扶的王媽。
王媽一雙眼睛定定的盯着車內之人,待人下車後大吃了一驚,面上驚色怎麼也掩飾不住,原想下來的是位嬌滴滴地小丫頭,卻不料是位衣着翩翩的俊秀少年郎。不禁視線與之相對,剎時驚然,那眼神冷得很,哪像個姑娘家,心臟通通直跳,顯然是被那一眼嚇到了,此刻右眼皮也來湊熱鬧,直跳個不停,心中一沉怎麼看也不像個和順的。如此打扮到叫人一時開不了口,好在心思活絡忙像一旁的婆子遞去一眼。
吳婆子得了指示悄悄地向後退了幾步,一個轉身就往內院去了,心道:「祖宗誒,哪有一身男子裝扮的姑娘家,今日可算是開了眼界嘍,得趕快稟告夫人一聲。」
「大小姐,這邊請。」王媽領着眾人向內園行去國,一路上向汐朝介紹着園內的景色和幾個園子的位置。
「大小姐仍住夫人的憑蘭苑,屋子已經打掃妥當,缺什麼知會一聲,奴婢即刻去辦。」王媽直接將人領到了已逝夫人的居所。
「下去。」汐朝擺了擺手,她不喜歡別有用心的人跟着,她身邊自帶了包括紅明、紅蕊在內的四名丫環,另兩人也是自暗衛中挑選出來的十五六歲的女子,名喚綠琴、綠音。
王媽本想留下六名丫環服侍這位新主子,卻不想僅留下了三個粗使婆子,一個掃地丫頭便打發人退下。
「真是奇了。」王媽暗道:「府中的小姐不都丫環婆子環伺,生怕人少伺候不周,怎麼這位主確是不用,難道是發現什麼了,那幾個丫環可都是專門選出來的,其目的不言而明,不行,她得找夫人去。
汐朝站在憑蘭苑內大致看了下四周的構造,等紅明四人查驗完屋內之物,確定沒有其他亂七八遭的東西後,進了屋。
「你說她着男裝?」柳姨娘秀眉一皺頗為詫異的看向來稟的吳婆子。
「是,奴婢看得真真的。」吳婆子繪聲繪色地描述見到大小姐時的樣子。
「哼,一個賤丫頭到會裝。」柳姨娘聽後不以為意,賞了吳婆子兩個小銀錁子讓她下去。
「她怎麼穿男裝?」歐陽芸不明所以。
這時王媽正好掀帘子進屋,說了下見到人時的情景,詢問道:「她連人都不留下,要再插人恐怕不易。」
「怕什麼,她一小丫頭片子,能知道什麼是大家小姐做派。」柳姨娘不無嘲諷道:「一看就是個沒有教養的,一個大家小姐還着男裝,真應該讓相爺好好看看。」
「夫人。」王媽欲言又止道:「依奴婢看,小丫頭不是個能任人拿捏的。」那一眼再想起,不禁打了個冷戰。
「王媽怕是被她騙了。」歐陽芸道:「她頭一次進門怎麼也要擺出些架子來,免得被下人看輕,在府中沒得人指使。」
「芸兒說得對。」柳姨娘全然不把賤丫頭放在心上,反正午時相爺就會回來,正好瞧瞧是個什麼貨色。
午飯時歐陽燁特意告了半日的假回府,瞧瞧那個已經長大的『女兒』,聽下人說女兒已經住進憑蘭苑,對此他沒什麼意見,換下朝服,着一身便服去了廳堂用飯。
進門,柳氏及女兒已經先到了,歐陽燁看了一眼桌上的菜色十分滿意,點了點頭坐在上首,問道:「大小姐呢?」
「已經遣了下人去喚了,老爺在等會兒。」柳姨娘和聲細語為歐陽燁遞上香茗。
當歐陽燁看到進來的『女兒』時,眉頭緊皺,第一個想就是這個女兒一點也不像個姑娘家,一身寶藍色男裝憑添幾分英氣,淡漠的面容透着一股高貴的冷冽。這哪裏是一個大家小姐,分明就是哪個皇親貴族家的公子。十一年啊,皇上教得太好了,沒有公主的高貴柔和確如皇子一般,雖然氣勢收斂了許多但透出的那股子冷傲讓人望而生畏。
「朝兒來了。」柳姨娘親切的上前:「呦,怎麼還穿男裝,我不是命下人送去不少衣物,回到家裏就不必再穿男裝了,還是回去換一身吧。」明着是關心繼女,暗裏確是指其不知禮數。
「是呀,朝兒妹妹。」被自己娘親暗自瞪了一眼的歐陽芸,掩了眼底的嘲諷親切的想去拉汐朝的手。
汐朝一個錯身躲開了,瞧都不瞧演戲的母女二人,挑了個位置坐下來,被晾在一邊的母女倆暗恨不已,面上不顯笑着復又坐下來。
汐朝掃了一眼兩人所坐的位置,均坐在歐陽燁的眼前,冷笑一聲開口:「柳氏坐了錯位置。」
柳姨娘乍聽汐朝喚自己柳氏心中不憤,又一想那話中之意更是氣怒,她每日不都是這麼坐的。
「柳氏坐得可是正妻之位。」汐朝最見不得在自己面前還耀武揚威之人。
「這……」確實,她身為姨娘是不該坐在歐陽燁身邊的,柳姨娘瞥了一眼一家之主,見其沒替自己說話不知是何意,不好再坐下去小心的站了起來,想坐下一個位置。
汐朝又道:「柳氏是什麼身份怎配上桌用飯!」一句話頓起驚雷,廳內鴉雀無聲,柳氏母女倆的臉剎時變色。
「你說什麼!」沉不住氣被驕縱慣了的歐陽芸立時站起來指着汐朝怒呵:「我娘平時就坐這兒,爹還沒說什麼你憑什麼說!」
汐朝接過紅明遞上的湯水先用,漫不經心的開口:「你又是什麼身份,也敢在此叫囂。」
「我記得柳氏未抬為正妻,一個姨娘就該有姨娘的樣子,勿肖想不該有的。」輕飄飄地一句話直指柳姨娘的痛處,汐朝可沒耐心看人上演父慈女孝夫妻和睦的戲碼。
柳姨娘被說得臉色煞白,她沒曾想賤丫頭會先挑理,更沒想到低賤的丫頭會有那通身的氣派,歐陽芸更是難掩眼中的厭惡與狠毒,居然敢對母親不敬,該死的賤人。
汐朝將幾人的神色收入眼底,不緊不慢的開口:「自古嫡庶有別,一個姨娘生的庶女膽敢在長輩面前辱罵嫡女,按律當杖責五十以儆效尤。」
歐陽芸聽後怒火蹭蹭往上冒,她最恨別人說什麼嫡庶有別,她才是這個府中的大小姐,父親手中的掌上明珠,一個賤人生的怎能跟自己相提並論。
「我是長女,長幼有序你難道不知道!」歐陽芸陰沉着臉瞪着汐朝。
「哦?」汐朝不咸不淡地應聲,吃着紅明布的菜,無視桌上的另外三人。
「爹沒動筷你怎麼先用!」歐陽芸抓住這一點想讓父親為此懲罰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賤人,「你這是目無尊長!」
「紅明。」汐朝不停筷喚紅明來說,讓某些得意忘形的人記住什麼叫尊卑。
「是,主子。」紅明跟了汐朝整整十一年怎能不明自家主子的意思。
紅明笑看三人不卑不亢道:「二小姐怒斥主子本就是尊卑不分,又借長輩做底更是目無尊長,長輩沒開口一個庶女沒有資格出言不遜。主子說柳姨娘本沒有錯,說是姨娘不過好聽些,實則仍是個奴才,見到嫡出的主子應做好一個奴才的本分,主子的名諱更非一個奴才能喚的,姨娘就是姨娘,穿上這身紅衣也非正妻,如今姨娘一身正紅已是對已逝的夫人不敬,依律當杖斃。」字字珠璣句句直戳要害,說得兩人臉色青白冷意席捲。
「好了。」歐陽燁此時開口,生怕再說出什麼這頓飯沒法用下去,「你們下去。」說得是柳氏母女,兩人確實太過了,打發下去眼不見為淨。
歐陽芸頓時委屈得眼淚在眼眶裏直打轉,還要張口申辯,被自己的母親強行拽走。
「府內需要清靜。」言外之意就是告誡汐朝不要做得太過分,歐陽燁如今算是深刻的了解到眼前名義上的女兒不是個能安分的主。現今剛入府就這般,日後的日子會讓他更頭疼。
汐朝自顧用飯對於歐陽燁的話全然當作耳旁風,用完後直接拍拍屁股瀟灑走人。
回到水悅居的柳氏母女氣得摔了一屋子的東西,地上碎瓷一地,點心茶水狼藉在地。
「小賤人,小賤人,小賤人!」歐陽芸猙獰地面容恨恨的踩着一地的碎瓷,屋裏轉了幾圈再找不到可摔的東西。
「哼,好一個賤種!」柳姨娘攥緊拳頭。
「夫人,小姐勿惱。」王媽開口勸道:「想要整治她到不難,夫人只管先忍耐幾日,表面工夫做足了,讓外人拿不住把柄,一切都好說。」
「怎麼說?」柳姨娘問。
「夫人不妨請個教養嬤嬤來府里。」王媽計上心來,「以她的年紀都十一歲了,也該學學什麼是大家閨秀應有的規矩。整日裏穿男裝像什麼樣子,平白丟了丞相府的臉面。」
「還要給賤人請教養嬤嬤!」歐陽芸第一個不干。
「小姐,這請的可不是一般的教養嬤嬤。」王媽解釋。
「對對,教養嬤嬤一來,想收拾賤人還不是手到擒來。」歐陽芸明白了高興了,眼中迸射出喜色與陰狠,滿臉得意洋洋仿佛已經看到賤人飽受折磨的一幕幕。
「就算相爺知曉了也不會怪罪下來,受個小傷什麼的,只是為了糾正她的行為舉止,如此一來就是一舉兩得的好事。」王媽道:「夫人即得了賢惠之名又能治住她,她又能去找誰說理去。」
「好,你平時在外多多打聽。」柳姨娘對王媽的提議非常滿意,她已經等不及看那賤人的下場。
當天的情形不論柳姨娘再怎麼遮掩,警告,府中下人們均聽到了一些風聲。得知大小姐進府柳姨娘被訓斥一事,大家心照不宣的暗自感嘆,這位新主子不好伺候。
雖然換了個地方住,汐朝仍舊過自己的小日子與在宮中無異,讀書習武分毫不落,每日早起若按一般大家族是要先向父母請安的,而汐朝確是直接無視,原因是她的母親已經不在了父親在宮中不得見,一個名義上的父親就更不值得自己去用心甚至討好,她要活得自在,僅此而已。
相府內平靜的過了幾日,因汐朝一向只在憑蘭苑內呆着從不踏出一步,讓想找她麻煩的歐陽芸暗恨不已。
「那小賤人不會一直躲着不出來吧?」歐陽芸閒來無事便到柳姨娘處說話。
「人還沒找到?」歐陽芸已經沒有多少耐心了,不看到小賤人受苦她寢食難安。
「王媽已經去打聽了,左右不過這幾日的時間,你收斂些吧。」柳姨娘心裏也急只是不表,勸道:「要想找個稱心如意的沒那麼快,你也別在去憑蘭苑外晃了,免得被小賤人發現什麼端倪。」
「知道了。」歐陽芸有氣無力的應道。
「對了!」歐陽芸驚聲道:「這幾日我日日去向爹請安均未看到小賤人的人影,難道她不用去向父親問安?」一連好幾日覺得頗奇怪,就算再不親的父女,請安一事是不可免了,否則就會被人指責為不敬父母。
「哦,這我到是沒注意。」柳姨娘眼光一閃,喚來了服侍相爺的丫環來問事,幾日來為了找教養嬤嬤,她都快把最平常不過的事忽略了。
小丫環一來柳姨娘便問:「這幾日可見大小姐前去請安?」
小丫環想了想道:「未曾見過。」
「那我爹有說什麼嗎?」歐陽芸一瞬間抓住關鍵點急切的詢問。
「相爺未曾讓大小姐前去。」小丫環也是個精明的主,一下子就想到了柳姨娘問話的用心,恭恭敬敬地回話。
「你下去吧。」柳姨娘抿了口茶,心裏想着怎麼利用這件事讓相爺對那個賤人疏遠厭棄。
「娘。」歐陽芸簡直高興得溢於言表,這可是個好機會,她不會放過。
「讓娘好好想想。」要一個萬全的法子來破壞他們的父女關係,柳姨娘心裏雖然也很激動,但她還有理智,絕對不能貿貿然的開這個口。
「還想什麼,告訴爹不就行了。」到時候就有好戲看了,歐陽芸不明白自家娘在遲疑什麼。
「不能直接說。」柳姨娘安撫高興壞了的女兒,「先探探你爹的意思,如果他沒有處罰小賤人的意思,你直接開口會讓你爹認為你們姐妹不和,由其你還是長姐,別到頭來弄得你爹對你有所不喜。」
歐陽芸不是傻子,一聽柳姨娘這麼說就明白了,高興的勁瞬間降下一半,「女兒知道了。」
「那就好,娘怎麼也不會讓你吃虧的。」柳姨娘已經有了初步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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