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國議員龍永年,自由黨的黨魁。
『黨魁』……
只要一聽見這個詞,龍再圖上將就煩透了。
在這位性格耿直,雷厲風行的帝國上將心裏,黨魁這個詞無疑同造謠、誹謗、威脅、利誘、分贓、賄賂等等這些最陰暗最卑鄙的詞彙劃上等號。
他始終搞不懂,他那個行為溫文爾雅,做事光明磊落,備受他器重的兒子。怎麼就會變成了一個在議會中僅僅佔有『絕對少數』的名不見經傳的自由黨的黨魁……
哪怕,哪怕是這個小小的政黨黨首也好啊,他失望的想到。
他深深的嘆了一口氣,習慣性的伸手去拿起他的茶杯。
卻發現,休息室沙發前的茶几並沒有擺放在他熟悉的距離上……
當他壓制着厭惡,他有些惱火的是他甚至不明白身為帝國上將的他居然還需要在一個下屬面前壓制自己的情緒!接過布魯斯溫德上校遞過來的茶杯時候,他決定還是不請這位讓他極不舒服的下屬坐下說話。
就讓他站着好了!
「很好,」他的語調中,沒有流露出絲毫的情緒,任何時候他都保持着有效的克制,「我現在已經知道了溫德家族資助了自由黨在議會中的席位獲得……」他抿了一口茶,沒有接着說下去。
作為一名上將,他純熟地掌握斷句的技巧。這方面他足以和一位老牌的政客並駕齊驅,軍隊裏並不是清湯掛麵養着一幫只會嗷嗷叫的大頭兵。
布魯斯溫德上校,他的優雅仿佛與生俱來,有着優良的貴族素養。他有一位非常嚴厲的公爵父親。
「我們的資助完全是無償的。」他的聲調完美的展示着他的貴族身份。
他似乎忘記了此刻他是一名即將帶領部隊衝鋒陷陣的帝國上校!龍再圖上將恨不得將手裏的茶杯狠狠地砸在布魯斯溫德上校那保養的極為細膩的麵皮上!
這幫吸血的蛆蟲!
但他當然不會這麼作。
他依然面無表情的端坐着,從他那沉穩的坐姿上,不會有任何肢體語言的暗示。
他就像是一位老謀深算的商人,等待着對手抖盡口袋裏的最後一枚金幣。
布魯斯溫德上校,笑的恰到好處,不張揚不含蓄,淋漓盡致的表露着他的坦誠。
「溫德家族已經獲得了龍永年議員,這位傑出的自由黨黨魁的友誼。」
龍再圖上將敏銳的覺察到了他那略顯輕浮的貴族語調,將重讀音放在了黨魁這個詞上。
無恥的貴族!你們在提醒我,這份友誼是你們買到的!
龍再圖上將想挪動一下自己有些僵硬的腰身,但他及時的忍住了。
他微微的點了點頭,給出一個不太明顯的暗示。心裏痛罵着自己的兒子,這個白痴,你這是在同魔鬼做交易!
「不錯,我相信龍永年議員會非常珍視這份,昂貴的,友誼。」說完這句話,龍再圖上將的臉色沉了下來。他在心裏有一絲悔意,還是說早了!這些狡詐的狐狸!
他的話語尚未結束,就發現了面前這位貴族下屬的眼角極其隱晦的閃過一絲亮光。
「尊敬的上將閣下,非常抱歉,顯然我沒有充分的表達出溫德家族的意思……」
果然!
上將忽然感覺到萬分的疲憊,這場對話極大的耗費着他的精力。即使他面對的,僅僅是這個骯髒的溫德家族的第二順位繼承人。
他有一剎那的分神,他忽然有些期盼明日的總攻快點到來,在戰場上指揮千軍萬馬對他而言要遠比這場對話來的輕鬆寫意。
其實在他心底非常清楚,在這個該死的貴族下屬要求面見他之後,只說出龍永年三個字的時候,他已經陣地皆失,敗的非常徹底。
「說下去。」他儘量讓自己的語氣放的輕鬆些。
「您知道的,在這個時刻,帝都有一種非常不負責任傳言在政府和議會的私底下流傳着……」
「我想,這不是作為軍人的你我應該感興趣的東西。」上將面色不豫的打斷了他接下來要說的話,一種深深的不安在上將的心底浮現。
仿佛根本沒有發現上將的不快,布魯斯溫德上校突然提高了語速,「陛下將要恢復帝制。」
「我警告你,上校!我完全沒有聽到你在說什麼!我只提醒這一次!」上將緊緊的盯着上校的眼睛,一字一句的說道。
「抱歉!上將閣下,我收回方才說的話。」
就像你要收回方才潑在我身上的髒水!上將深吸了一口,向後靠座進沙發里。
此時他非常需要這種哪怕是柔軟的支撐。
「請容許我換一個話題,溫德家族在這樣的背景之下……」
這樣的背景之下!他膽敢在自己面前再說出有關於帝國準備恢復帝制的任何一個字,我會在第一時間斃了他!上將徹底被激怒了。
「近期溫德家族又向龍永年議員所在的自由黨追加了很大一筆資助……這一筆資助的數額,甚至於超出了溫德家族的預算。,所以我們謹慎的聯合了其他三個家族以保證這筆資助全部到位。這一筆追加的資金將使自由黨在不久的將來能夠成為與民意黨、公平黨並駕齊驅的黨派。溫德家族高度讚賞龍永年議員這一崇高的理想!」
「當然,這筆龐大的資助同樣是無償的……我想您應該清楚溫德家族在這方面運作的實力,類似的資助完全是隱秘而且合法的……」
上將終於重重地閉上了他的眼睛,隱秘而又合法的……他深知這個卑鄙的貴族想表達的真實含義,在必要的時候,這一切就會迅速變成公開的,不那麼合法的。
上將冷笑着。
這個卑鄙的溫德家族在告訴自己這樣一個事實,那就是,此刻即便他要做出捨棄自己這個唯一的兒子的決定,也已經為時過晚。溫德家族通過自己的兒子向小小的自由黨大量資助黑金的事實一旦公佈,沒有人會相信他們的這種舉動會和自己沒有一點關係。
……
「說下去!」
「這一筆資助的目的,您知道的,類似於溫德家族這樣的帝國貴族世家從來無意於染指帝國議會的席位。溫德家族非常想坦誠的向您,龍永年議員的父親,尊敬的上將閣下,表明溫德家族嚮往與您建立穩固友誼的誠意。」
「我的友誼?還是第二集團軍的友誼?」上將憤怒的自嘲道。果然如此,他分析的一點沒錯。
「您或許曲解了溫德家族的意思……」
「第二集團軍!你非常清楚,這僅僅是殖民軍在XJ-1的戰時建制,或許明日之後,這個建制就會被解散!」
「但您,依然是帝國上將。」布魯斯溫德上校不溫不火的提醒道。
「上將!非戰時的上將,只是一個沒有一兵一卒的光杆司令!」
「您太妄自菲薄了,上將閣下,溫德家族的勢力雖然不在軍方,但我們的調查很準確。即便在非戰時,憑您在帝國軍方多年的威望,至少有一千五百萬的部隊唯您馬首是瞻,這其中還不包括現在您麾下的五支鐵軍。」
「放肆!布魯斯溫德上校,你應該相信,我不需要任何理由現在就可以一槍斃了你!」上將怒吼道。
「如您所願。」布魯斯溫德上校甚至對上將做了一個非常標準的貴族曲步禮,「在您槍斃我之後,我相信我的父親,布萊克溫德公爵會非常樂於聽到這個消息。我知道他將我送到殖民軍的真實目的……他非常清楚,如果我不死去,遲早有一天我會殺掉我那第一順位繼承人的親哥哥。」
上將頹然委頓在沙發里。
在這之前,他從未意識到自己有一天居然會如此的無力。
他按着自己的額頭,長時間的閉目思索着。
他的面前,仿佛是一個宇宙間恐怖的黑洞,那強有力的,甚至連恆星之光都無法逃逸的引力,正在將他一步一步的吸入萬劫不復的深淵。
過了許久,仿佛有一個世紀那麼長,他緩緩的睜開自己的雙目,「好吧,我會考慮你表達的意思……但我不會做出任何的承諾!」
「明白,溫德家族不需要您任何方式的承諾,紙面的口頭的,都不需要。溫德家族只會珍視與您的友誼。」布魯斯溫德上校那恰到好處的笑意,仿佛自始至終都沒有改變過,「另外,請容許我更正一下,這全部都是是溫德家族的意思,上將閣下!而我,帝國殖民軍上校,很可能明天就會戰死在沙場上。您可以看到,即便作為一名貴族,但我絕不會辱沒帝國的威名!請原諒我今天的無禮。」
布魯斯溫德上校鋥亮的軍靴,腳跟相撞,他昂首向龍再圖上將敬了一個標準到無可挑剔的軍禮,轉身退出了上將的休息室。
看到休息室的門被帶上了,休息室里一片寂靜。
龍再圖上將斜倚在沙發的扶手上,他的胃此時疼的非常厲害,以至於他已經無力叫出勤務兵的名字。
他用力的,將自己的胃頂在沙發的扶手上,這樣可以使他稍微感覺到舒服一些。他什麼也不願意去想,只是盼望着明天快一點到來,掘墓者之役快一點打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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