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察來了,周圍看熱鬧的人紛紛退散,當事人也全部停了手。警察指着圍觀群眾中一名路人詢問:「你說,怎麼回事?」
路人突然被點名,莫名有點兒緊張,結結巴巴回答:「他……他……他們打架,打了好一會兒了。」
這個時候曲白倒先冷靜下來了,她不慌不忙地理了理被扯亂的頭髮,又整了整被扯破的裙子,指着胖子和妖男哭喪了臉向警察告狀:「警察叔叔,他們打人,他們仗着人高馬大欺負我!」說完立馬掉眼淚,一秒鐘都不帶耽擱,哭得那叫一個傷心,真真是梨花帶雨我見猶憐。何未呆愣愣地望着她,好一會兒才醒悟過來曲白這是有意在警察面前做戲博同情呢,看來還是她厲害,遇事冷靜有勇有謀,何未不禁拍手稱絕,心裏油然而生一股濃濃的佩服之情。不管怎麼說曲白這小妮子都不簡單,人不光腦子好使而且還挺有表演天賦,何未自嘆弗如。
「你他媽少血口噴人。」妖男漲紅了臉,咬牙切齒地罵。
警察手點着他呵斥:「你,文明點。」
妖男神情激動,相較而言他身旁的同伴就冷靜許多,胖子一臉沉痛地對警察說:「警察同志,今天這事真怨不得我們,的確是他們三個挑釁在線,我們完全是逼不得已。而且,您看,他們三個還先動手抓傷了我們,您看,都把我朋友撓成什麼樣子了。」說着他就去掰妖男的臉蛋,擺正了讓警察看。
「喂,就你還倒打一耙。明明是你們先動的手。」曲白忙把自己臉上還有胳膊上的傷口也亮給警察看。她皮膚本身特別白,現在臉上和胳膊上爬滿一道又一道血印子外加淤青,看着非常觸目驚心。她展示完自己的傷口,又扶何未走到警察跟前義憤填膺地說:「他們不光打了我,還打了她,現在除了明面上的傷,我懷疑都打成內傷了。警察叔叔你看,我同學現在腰都直不起來,身上的傷都腫起來了。」何未配合她的話更加佝僂着腰,垂下眼皮半個身子全靠在曲白身上,完全一副半死不活虛弱的樣子,當然了她也不完全是裝的,腰背上的傷的確在不間斷地抽痛。
「我勸某些人還是少信口雌黃和顛倒黑白了,小心爛舌頭。」曲白狠瞪了對面那對兩人一眼,語帶挑釁。
妖男氣得直跺腳:「你才爛舌頭,你才顛倒黑白,明明就是你們先……」
「行了,都別吵了。」警察被她們吵得不勝其煩,「誰先動手,到底誰在顛倒黑白?這不是光憑嘴說說就行了,也不是在這比誰嗓門大誰就有理,好了,你們幾個現在都跟我們回去錄口供。」
既驚動了警察,一趟派出所之行總免不了了。警察也不跟他們多廢話,押着一行人上了警車,一路「嗚溜嗚溜」開去了片區派出所。
事發地點距離派出所很近,僅10分鐘車程,幾個人下了警車,魚貫走進派出所。何未長這麼大還是頭一次進派出所,心裏非常忐忑,額角冒汗,口乾舌燥,下意識地不停舔舐嘴唇上的一圈死皮。
「別擔心,沒事,天塌不下來!」曲白回頭大剌剌地安慰她,臉上不見一絲擔心,反倒掛着爽朗的笑。何未對比自己心驚膽顫的模樣,卻也只能感嘆一句人和人果然是不同的,所謂「人比人得死,貨比貨得扔」。她還是太不淡定了,心理素質有待加強。
何未轉頭看周季安一眼,他也還算平靜,沉默地走在她的右手邊。他覺察到她在看他,轉頭對她露出一個鼓勵的笑容。
進了派出所大門,他們被隔離開進行單獨問話,何未被一名工作人員帶到了一個小房間等着做筆錄。她等了一會兒,一名年輕的警察帶着文件推門走了進來。
他在何未對面坐下,攤開了文件說:「我們開始。接下來我會問你一些問題,你如實回答就行了。」
「好。」何未深吸一口氣道。
……
警察問了諸如姓名、年齡,有無受過刑事處分,因何事發生糾紛等等一系列問題,何未皆一律老老實實按部就班地回答了。等她錄完口供出來,已經是一個小時以後了。她抬頭望了一眼牆上的時鐘,已接近零點,秒針、分針滴滴答答地轉動,時間正一分一秒流逝。
周季安也出來了,何未向他招手,兩個人一起在角落的一張長凳上坐下。過了一會兒涉事的另外三個人也做完了筆錄,眼下所有人全部聚在了這一間大辦公室里。
事情的經過基本上弄清楚了,雙方各有責任,警察的意思是儘量調解他們和解。而為了大事化小小事化了,雙方也同意和解,只是在有關於賠償方面發生了不小的分歧。
胖子那方先按耐不住,吵吵着讓何未他們賠錢。
曲白冷哼:「多少?」
妖男伸出一根手指。
曲白問:「一百?」
「一百?」他晃了晃手指,獅子大張口,「一萬塊,一個子兒都不能少,否則你們等着吃官司吧。
曲白才不吃他哪一套,瞪圓了眼睛怒道:「窮瘋了吧你?先不說一萬不一萬的,單單說這賠錢,你好像搞錯了次序,明明你們動手在先,要說賠錢,也應該是你們賠給我們才對。再說了你只不過破了點皮,張口就要一萬塊,你當我們傻啊!你也甭拿打官司那套嚇唬人,告訴你,姑娘我不怕,儘管放馬過來吧。」
「好啊,你等着。」
「等着就等着,我靠,真以為老虎不發威你當我hello-kitty。」
「行了,還吵吵?」屋裏的警察被他們吵得失去了耐性,「砰砰砰」大力拍了幾下桌子高聲道,「再吵吵,咱們就按《治安管理處罰法》來,關你們幾天就都老實了。好了,你們要和解,現在雙方就各讓一步,這個事情你們快點處理。另外,你們想吵架的話也最好忍着,這裏是警察局,不是菜市場。」
警察的一番話起到了很好的震懾作用,雙方沒有人再敢大聲喧譁。
曲白走到其中一名警察身邊,拉了拉他的袖子小聲哀求:「警察叔叔,您別生氣,咱們這不是正解決着嘛。那個,我們現在身上也沒錢,能不能借你們電話用用……」
「對,你是應該叫家長來領人。」警察扯回了自己的袖子,手指點了點屋角的一部老式電話機,對她說,「那邊,要用就快點,事情早點解決對誰都好。」
「是是是。」曲白點頭如搗蒜。
她小跑到電話旁,拿起來撥通了,然後刻意壓低聲音沖電話另一頭嘰里咕嚕一陣,臉上神情很快輕鬆下來。曲白掛斷了電話,長舒一口氣,回頭笑對着何未比了個ok的手勢。何未看着她,卻一點也笑不出來。說實話,她心裏非常不安,這種事情如果驚動了家長那肯定又不得了了。
「你給誰打電話,你爸媽嗎?」何未語氣忐忑。
曲白搖了搖頭,眨眨眼睛說:「不是,哪能啊,我腦子又沒壞掉!放心,我找的這個人絕對可靠,手段高、嘴巴緊,這事搞得定不用擔心。等一會兒,他馬上就會來救我們了。」說着拍拍胸口,一副成竹在胸的樣子。
「好吧。」何未點點頭,倒不是她不相信曲白,只不過事情鬧到現在已然鬧大了,對面那兩個人又是一副不給錢就撕破臉的架勢,料想得到這還真不是一樁想當然就能輕易了結的事情。另外,進派出所畢竟不是件光彩的事兒,若最後還要驚動家長來善後,恐怕他們都沒什麼好果子吃。首先,林芸第一個不會放過她,不罵她個狗血淋頭,不打到她滿地找牙那就不是她親媽。何未嘆口氣,轉頭看一眼身旁的曲白,她好像完全不擔心,抱着胳膊靠坐在椅子上完全一副氣定神閒的悠哉樣子。
半小時後,他們終於等來了曲白口中的救命之人。
「哥!」曲白從長椅上一躍而起,小跑到門口迎接。來人是個年輕男子,五官輪廓很深,一雙濃眉醒目,高鼻樑,眼神鋒利,容貌上與曲白確有幾分相似。他可能出來的太匆忙未來得及整理儀容,敞開的卡其色風衣里是一身睡衣,腳上套了兩隻不一樣的鞋子,樣子看着有些許滑稽。
「老哥,你可算來了,辛苦辛苦!」曲白笑容滿面賣力討好,伸手欲挽上年輕男子的手臂,不料卻被他冷冷拂開了。
「哼!」曲白悻悻放下雙手。
「『哼』什麼『哼』。」他冷着臉,瞥她一眼。
曲白拱手作揖:「是是是,勞煩您大老爺半夜三更出來,都是小人的不對。」
「別跟這兒耍花腔,說,到底怎麼回事?」
曲白掃開肩頭垂下的一綹發梢,故意避重就輕含糊其辭:「說?說什麼?就那麼回事唄。現在已經這樣了,明明是他們有錯在先,還敢獅子大張口讓我們賠錢,簡直可笑!我反正擺不平了,只好請您出馬了。」
她哥氣極反笑:「你都擺不平的事兒,憑什麼我就擺得平?」
曲白乾笑兩聲:「行,你一定行,我特相信你。」
「你倒是對我有信心。」他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曲白踮起腳拍拍他的肩膀稱讚道:「那是,你是誰啊,神通我都曉得了,這麼點小事兒在你那根本就不算個事。哦,對了,我來給你們介紹一下,左邊這位美女是我室友何未,她旁邊的帥哥是周季安。何未,周季安,這位是我二哥曲彥非。」
「你好!」何未和周季安同他打招呼。
曲彥非點了點頭:「你們好。」
何未聽他語氣冷淡,臉上一副面無表情的樣子,料想曲白這位二哥心情怕是不好,也許心裏頭正大罵他們帶壞了他寶貝妹妹也說不定。
「吶,就是他們。」曲白拽住她哥的衣袖,手指着遠遠坐在大辦公室另一頭的兩個人,氣鼓鼓道,「你去和他們談,好好殺殺他們的銳氣,搞了我一肚子氣,我現在不想說話了。」
曲彥非卻不慣她,抬手捉住她教訓:「不想談也得談,自己惹下的事自己承擔,甭想一推四五六拍拍屁股躲一邊。就不能慣你這臭毛病!走,跟我來。」
曲白個子本來就小,被人高腿長的曲彥非拽着往前走,連一點反抗的餘地都沒有。何未在一旁完全插不上話,只能幹瞪眼。
「過來坐吧。」周季安伸手拉她,「他們兄妹應該會處理好的。」
「可是……」何未欲言又止,覺得似乎不妥。今晚這事因她而起,現在卻要別人來收拾爛攤子,說起來也真夠窩囊的。不過,事已至此,何未他們確實沒什麼社會經驗,處理這種事情要麼無從下手,要麼搞不好還會激化矛盾。
可是,事情到了曲彥非手裏,三下五除二便得到了解決。對方的氣勢明顯軟化下來,他們同意和解,也同意雙方各自到醫院驗傷,沒有大礙最好,若真有什麼傷,該是誰的責任就是誰的責任,該怎麼賠償就怎麼賠償。
曲白洋洋得意地走回何未身邊:「好了,為免夜長夢多,我哥現在就帶我們去醫院驗傷,起來,我們走吧。」
畢竟是後半夜了,太晚了,何未覺得有些過意不去:「這麼晚了,太麻煩你哥了。」
「不麻煩啊。」
「要不,還是我們自己打車走吧,讓你哥先回去?」何未小聲地和曲白說。她剛剛飛快瞥了一眼曲彥非的神色,他眉頭緊鎖面色陰晴不定,看着似乎不大高興。按何未的推測,這人此刻絕對是不耐煩了,哪怕稍微有點眼力見兒的,大概都知道現在還是不要去麻煩他了為好,否則就是自討沒趣了。
曲白卻不這麼想,她不可思議地看着何未說:「喂,你腦殼沒壞掉吧?你出去看看,現在外面是不是烏漆麻黑?我的大小姐,這可都後半夜了,咱們上哪兒打車?我哥他開車來的,送我們過去正好。反正已經麻煩了,那還不如麻煩到底,也不差這一時半會兒。俗話說『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他很樂意的,你們放心!是吧,哥?」
曲彥非手插口袋,鼻孔出氣「哼」了一聲。憑何未左看右看,也沒看出來他到底哪兒樂意了。倒是從進門到現在,他還一直冷着臉氣不順的樣子。不過,這能理解!任憑是誰好好在家睡着覺被撬起來,大半夜還要跑到警察局收拾爛攤子恐怕心情都好不了,估計也就是自己的妹妹,逼不得已不能不管,不然分分鐘早撂挑子了。
四人出了派出所大門,上了車,曲彥非開車送他們到最近的容醫附院。醫院裏人依舊很多,周季安讓何未他們先在車裏等着,他一個人先去排隊掛了號。
「好了,進去吧。」周季安掛好了號,在一樓大廳門口衝車里的何未和曲白招手。
曲白和何未一前一後下了車,兩個人跟在周季安身後進去檢查。
拍完片子,周季安接過化驗單仔細看了看,徹底鬆了一口氣:「沒有大問題。」
「我看看。」曲白從周季安手裏抽走化驗單,「我還好,都是皮外傷。咦,何未小腿軟組織損傷,這屬於輕傷害了吧?不行,咱們不能私了,我要告他們。」
「算了。」何未不打算鬧大。
曲白捏捏拳頭:「憑什麼算了?我……」
何未拉拉她的胳膊:「打住,你。冤冤相報何時了,我看就此打住吧,不然鬧大了對我們也不好,回頭讓學校知道了,你想想後果。」
周季安也說:「何未說的也有道理,打架這種事情鬧大了不好。」
曲白直搖頭:「唉,你倆膽子也忒小了,沒勁。怕什麼啊,死磕到底唄!」
何未忍不住輕輕拍了一下曲白的腦袋笑罵:「死磕到底,然後呢?兩敗俱傷?雖然他們先動的手,但我們也打回去了,算扯平了。凡事留一線,日後好相見。做太絕了,好像也不太好。」
「得得得,我不跟你說了,你倒是善良打算放他們一馬,只不過人家可能不這樣對你哦,人心險惡,小心他們反咬一口。」
何未扯開嘴角笑了:「那到時候就靠你啦,女俠。」
「行,包在我身上。」曲白大力拍了拍何未的肩膀,差點將她拍散了架。
回到車上,曲彥非一轉方向盤又開車將他們送回了學校。車停在容大校門口,他熄了火說:「到了。」
後座的何未和周季安先下了車。曲白解開安全帶推開車門,一隻腳都踏出去了,她想了想又縮回來,重新關上車門,轉頭面對了她哥曲彥非笑嘻嘻道:「今晚這事,謝謝啦!果然還是哥哥你夠義氣,妹妹我沒有看錯你。」
「甭給我戴高帽,有話快說。」
「嘿嘿。」曲白笑容諂媚,「今晚這事咱家只能你知我知,千萬不能告訴其他人,尤其是咱們老姐,你懂的。」她呲牙,做了個抬手抹脖子的動作。
曲彥非側身為她推開車門:「放心,我跟她說不上什麼話。」
「那就好。」曲白高高興興下了車,與何未、周季安他們一同站在路邊,衝車里的人揮了揮手,目送他的車子絕塵遠去。
「總算有驚無險過去了。」曲白伸了個大大的懶腰,不小心扯疼了肩背上的傷,立馬齜牙咧嘴大呼小叫起來。
「這藥你們拿着吧。」周季安把手裏提留的兩個藥袋子遞給了何未,「都是一些擦外傷的藥,裏面有醫囑。」
何未接過袋子:「這藥你要不要也拿一點回去擦擦?反正開了這麼多,我們倆肯定用不完的。我看你手背上也抓傷了。」
周季安擺擺手:「沒事,我這點傷不算什麼。你們進去吧,我也該回去了。」
「哦。」何未呆呆地看着他,腳下還是一動不動,樣子有點傻。
周季安對她笑笑,摸了摸她的頭髮,輕輕推了她一把:「別愣着了,快進去吧。」
一路看着她們進了校門,消失在路盡頭直到完全看不見了,周季安才轉身朝隔壁自己的學校走去。之前,他臉上一直掛着淡淡笑意,這一刻卻悄然籠上了一層陰霾,神情隨之也變得陰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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