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承樞難得主動的問道,「靈色有打算把你的兩個孩子送出國去念書,你怎麼想。」
「送出國啊……」白子諾感慨了一聲,隨即腦袋一點,「挺好。把他們留在秦家,說實話,我不放心。畢竟,連翹做了那些事,秦家很難接受這兩個孩子。就算接受了,這兩個孩子的日子也不會好過。我不希望自己的孩子受委屈。可放在夫人跟特助的身邊,又太給你們添麻煩了。送出國,挺好的。」
遠離了他們父母所犯下的所有錯,在一個沒有人認識他們,沒有人認識他們父母的地方,更沒有他父母所犯下錯誤的地方,像個普通的孩子生活,這樣挺好的。
「你要是沒有意見,那我就送他們出國了。一直讓他們待在白家,也不是個事兒。」
白家?
白子諾一愣,沒說話。
自從連翹做了那些錯事之後,他的孩子,早已經不由他做主了。這幾個月以來,他每天都在思念自己的孩子,卻連問一句他們在哪裏,他都不敢。
不是不敢,是沒有資格開口詢問。
能保住他們一家四口的性命,已經是特助開恩。
他也實在沒臉要求的更多。
原來,特助是把他的兩個孩子送去了白家。
也對了,在連翹做出了這樣的事情之後,那兩個孩子不管是留在秦家還是葉家,恐怕日子都不好過。還是送去白家撫養,對兩個孩子更好一些。
畢竟,他們做的錯事,與白家無關。
白子爵他……總不至於去為難兩個孩子。可白家,到底也不是那兩個孩子的容身之地。
他早就是拋棄了白家,也被白家拋棄的人,他的孩子,姓白,卻也不是白家人。暫時照看還好說,一直放在白家,人家會不願意的。
白子諾想,恐怕能送他的兩個孩子出國,遠離這些事情,這其中也少不了少夫人的功勞。特助是個冷淡的人,他留連翹一命,已經是仁至義盡,更多的事情,特助不會去做,更沒必要為他們做。
能想到這一步的,只有那個心腸軟的少夫人了。
「特助,我想去謝謝少夫人,可以嗎?」?「免了。」葉承樞想也不想的就拒絕了,「她懷着身孕,我不想讓亂七八糟的人打擾她。」
「其實……就算少夫人沒懷孕,您也不會讓我去見她的吧?連翹做的那些事情,的確不是能夠被原諒的。」?「你自己心裏明白就好。」
看了看葉承樞凌厲的側臉,白子諾將所有的話都咽了回去。
連翹差點就毀了少夫人,秦連翹的丈夫,恐怕特助也是多一眼都不想看。更何況讓他出現在少夫人面前呢?
他啊,真是說了不該說的話。
「到了。」
一陣沉默之後,葉承樞打破了這份沉默。
白子諾一愣,連忙點點頭,解開安全帶,與葉承樞換了位置。在收費站交了錢,白子諾開車,葉承樞則坐在後車廂閉目養神。
當車子已經行駛到市區的時候,葉承樞忽然睜開那雙狹長的丹鳳眼,目光如炬的透過後車鏡盯着白子諾,「我再給你最後一次。」
最後一次……機會?
白子諾心尖兒一顫,屏住了呼吸。
他,還能在特助這裏求得最後一次機會嗎?
他,還有資格從特助這裏討一個機會嗎?
「跟秦連翹離婚,把她交給秦武。你還是我的私人秘書,左膀右臂。」
輕飄飄一句,沒有任何分量的話,卻讓白子諾目次欲裂。
與連翹離婚?
將她交給秦武?
「特助,您知道的。」白子諾忍不住攢緊了方向盤,「將連翹交給秦家,她沒命活的!要不是您,秦武早就把連翹殺了!」
「那是她自己犯下的錯,她的事兒,與你無關。你是我一手提拔的人才,當初讓你娶秦連翹,我本就不同意。這個女人,會害了你的。我說的話你不聽,執意要娶她。現在,這是你最後一次機會了。」?「可她是我的妻子!是我明媒正娶的妻子!」
「你要為了她,再背叛我一次?」葉承樞眼皮一掀,如刀尖兒上鋒芒的銳利眼神,刺的白子諾生疼。
他垂下了眼皮,低下了腦袋,「特助,別逼我了。我跟您不一樣,我可以允許自己像個廢物一樣的在鄉下沒出息的活着,但我無法失去自己的親人。」?「那個害你失去了一切的女人,你還拿她當親人?」?「是。即使這話會讓您不高興,我也還是得這麼說。連翹是我的妻子,是我孩子的母親,她是我的親人。這一點,永遠都不會改變。哪怕她死了,她也還是我的妻子。」
「白子諾。你想好了,我不是每天都給人機會。」?「我明白……特助是個眼睛裏揉不下沙子的人,可我能有什麼辦法呢?她畢竟……是我孩子的母親啊!」?「好。」
淡淡一個字,讓白子諾徹底絕望了。
拒絕了特助給他的最後一次機會,他這輩子,恐怕都沒有機會了吧?他這一生,都只能在老家鄉下,做個廢物的活下去了。
他深知這個男人的可怕與強大,在拒絕了他之後,哪怕他不是白家的養子而是白家的嫡子,他也沒有再出頭的一天了。
他這一生,只能當個廢物了。
抿了抿嘴唇,白子諾痛苦的閉了閉眼睛。
他不怨特助,不怨任何人。
妻子,是他自己挑選的。當初特助警告過他,說秦連翹這個女人心術不正,總有一天會害了他。特助也說了,只要他不願意娶,他會替他跟秦雯說的。
但他還是執意娶了連翹。
都是他自己挑選的,他哪裏有臉去怨別人?
要怨,他也只怨自己沒能耐,沒能勸住自己的妻子,更沒能耐護得自己女人周全。
如果是少夫人的話,哪怕她做了天底下最惡的事情,也不會有任何的危險吧?同樣的事情,如果換做是少夫人去做的話,她肯定能夠全身而退,而且都沒人敢言語她一個字兒。
因為特助夠強大,他會護得她周全。
說到底,都是他能力不足,是他沒本事。
「特助,您要去哪裏?」
前方正好事三岔路口。
醫院、秦氏集團、南宮殿。
葉承樞連眼皮都沒有睜開,淡淡的回答:「去省廳。」
今天,是他正式遞交辭呈的日子。
早幾個月之前就報上去的辭職信,今天終於被批了。
辭職信一批,他就徹底與省廳沒有任何瓜葛了。從今天起,他再也不是江南省葉特助。他只是一個普通人。而這也預示着,京城那邊想要對付他的最後一次機會,便只剩下了晚宴。
去省廳的路,正好與醫院的方向一致。
白子諾問道:「等您去省廳辦好了手續,我直接送您回醫院?」?「不了。送我到省廳,你可以離開了。你有你要去的地方,從今往後,我身邊沒有你的位置。」
「特助,就再讓給您當最後一天私人秘書,可以嗎?」白子諾說這話的語氣,已經是最卑微的祈求。
葉承樞無動於衷的冷艷斜睨他,「你沒有機會了,白子諾。」
「我……我知道……」
「那就閉嘴開車。」
到了省廳,葉承樞沒有驚動任何人,一個人來到了省廳的人事部。沒有前呼後擁,沒有絡繹不絕的打招呼,更沒有任何人迎接。他只是平靜的辦好了手續,謝絕了人事部部長的獻媚,一個人回到待了將近十年的辦公室,將自己的私人物品收盡一個小箱子裏。
就這麼簡單,他便離開了自己坐了將近十年之久的位置。
在他的仕途中,他坐過很多的位置。
但這個位置,是他坐的最久的,也是付出心血最多的位置,自然,也是他最喜歡的位置。
離開了,並沒有之前他想像中的留念與捨不得。
他心裏竟然平靜的,一點感覺都沒有。
與當年他就任時,那將江南省整個官場都驚動的盛況相比,他的離開,簡直平淡的可怕。
一個小小的紙箱子,便是他的全部。
捧着紙箱子,葉承樞面無表情的等電梯。
電梯門開,露出一張堅毅的臉龐。
來人一把奪下他手中的紙箱子,挑了挑眉,葉承樞走進了電梯,「崇房策,我說的話,你也當耳旁風?」
「特助,抱歉了。」崇房策抱着他的紙箱子,不解釋,只道歉。
「看來我真是不在這個位置,命令不動你了。我三令五申——」?「我知道。」崇房策低聲的打斷了他的話,「特助你三令五申,不允許任何幹部領導來送你,甚至都不能出現在你面前。可我想過了,我做不到。」
「有什麼做不到的。」葉承樞舒展眉眼,淡淡的道:「只讓你乖乖的待在辦公室里,看着我離開,迎接新特助。就那麼困難?」?「不算困難。但我還是想來送送你。」?「無聊。」
「就當我無聊好了,我就是見不得你離開的時候這麼……」?「淒涼?」葉承樞輕輕的在嘴角勾出一抹輕蔑的弧度,「如果你覺得我一個人消無聲息的離開省廳是淒涼。那麼崇房策,你實在是太不了解我了。」
沒有一個人來送他,這是他當特助下達的最後一個命令。
淒涼嗎?
他一點都不覺得淒涼。就算淒涼,也是他想要的。
「我只是很想享受這清淨的,沒有人在我耳邊特助長特助短的畫面。」
而他,也期待了這個畫面,很久很久。
終於有一天,他出現在省廳,不會有人停下腳步向他打招呼問好。也沒有那麼多他根本不認識的人前呼後擁的跟在他身邊。
這樣的畫面,他真的期待了很久。
他只是想要享受這樣的安靜。
可偏偏崇房策要破壞他難得的安靜。
真是……煩人。
崇房策嘿嘿的一笑,「特助,我呢,也不是以崇省長的身份來送你。」
「哦?」葉承樞眼尾挑開,狹長的丹鳳眼裏此刻終於透着點笑意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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