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青並不意外。
她也已經到了這個年紀了,用不着再扮天真無知,或是表現出十分震驚的樣子。
大妞還在繼續賣關子:「那姐你知道來提親的是什麼人嗎?」
阿青想了想:「是前些天到家裏來過的人吧?是不是爹的哪位同僚?」
大妞半張着嘴,傻乎乎的點頭:「對……嬸兒真的沒和你說嗎?」
「沒有啊。」
這有什麼難猜的。
她到京城之後認識的人本就不多。直到前些日子吳叔升官,家裏應酬來往突然增多,她才見了幾回外客。
大概就是那個時候有人留心注意到她了。
吳叔已經有了一定成就,看得出來,正在受到重用,前途遠大,這樣的人肯定值得交好。
最快速最有效拉近關係的方式之中,聯姻無疑是最普遍的一種。
這話一說,大妞也覺得,確實沒什麼難猜的啊,答案就是這麼簡單明了。
可為什麼這麼簡單的答案,如果阿青不說出來,她就完全不會往這上頭去想呢?
她還是不死心,繼續問:「那姐,你猜猜嬸兒有沒有答應呢?」
「肯定沒有答應啊。」這還用猜?
她的身世問題還沒有解決呢,怎麼可能輕率的決定了婚事?退一步說,她並沒有什麼曲折懸疑的身世,她就是吳叔吳嬸兒的親生女兒,吳嬸也絕不可能這樣輕率的把她嫁出去。
誰家閨女也不能這麼輕率的就許了人啊?哪怕特別想結這門親,也得矜持的拖延個一兩回的。
「唉,」大妞有點惆悵的嘆氣,剛才那股八卦亢奮勁兒隨着阿青的不配合態度全都跟着消失不見了:「真是,為什麼人長大了總得要成親呢?成親有什麼好的……」
「成親是不好。」阿青贊同的點了點頭,不過她跟着又說:「可要是所有人都不成親,世上就沒有你我了。」
大妞愣了下。
如果張伯沒娶媳婦,那世上就沒自己了。要是吳叔吳嬸不成親,那世上也沒有阿青姐和小山了……
她怎麼把這忘了!
不成!那絕對不成!
人一定要成親!必須要成親!
阿青完全沒想到一句玩笑話讓大妞反應這麼……呃,激烈。
已經擺正了心態的大妞又有了新的疑問。
「姐,那你想和什麼樣的人成親?」
阿青笑笑:「這個,我不知道。」
「怎麼會不知道呢?」大妞覺得這件事情應該和買東西差不多吧?想買個什麼顏色的,多大的,實用不實用什麼的……
「興許等我遇見的時候,就知道了吧。」
這回答一點兒都不能讓大妞滿意。
她的頭髮差不多擦乾了,和剛才相比,蓬鬆鬆,軟乎乎的。大妞的頭髮長的很好,但是她自己嫌頭髮太多太厚了,十分累贅,洗頭梳頭也是個苦差。阿青倒很喜歡她的頭髮,這會兒擦乾了,就拿了把梳子過來替她把頭髮梳順。
「姐,你還記得……那個陳公子嗎?」
阿青的手一頓。
「記得啊。」
何止記得啊!
「其實吧……我覺得,姐你和他,倒是挺般配的。」大妞早就放下當初那段心事了,現在想想,當時的自己也挺好笑的,就看人家長得好看,就暈暈乎乎的一直犯傻。
大妞的詞彙量不豐富,她雖然心裏覺得陳公子在長得好看之外還有別的吸引人的地方,但是她描述不出來。
阿青簡直懷疑大妞是不是知道什麼了。
要不然她怎麼突然想到這個人身上去了呢?
「別瞎說。」這話阿青說的十分底氣不足。
大妞捻着發稍,她也只是順口一說。主要是,在她曾經見過的人里,年紀相當的,條件不差的,好象也就只有一個陳公子了。
而且當初她還問過那個小武,小武說陳公子還沒有成親呢。
「姐你得嫁個能配得上你的呀。」
「配不配的,其實別人看了不算的。」
「那要怎麼算?」
「自己覺得行,就行了。有個人,你不見的時候,時時想他。見到他的時候,怎麼看都看不煩,待在一塊兒覺得時間過的特別快,到了分別的時候還不想和他分開……」
「姐你有中意的人了?」
阿青吃了一驚:「哪有,沒有啦。」
「那你怎麼知道的這麼清楚啊?」
「聽人家說的……」
阿青放下梳子,手在臉上貼了一下,覺得有些熱乎乎的。
大妞剛才過來之前,阿青還到後園去散步來着,散了快半個時辰,然後……就回來了。
第二天吳嬸輕描淡寫的和阿青提起這件事:「昨天那家來提親的人,昨天我問過你父親了,不合適,就沒應。」
阿青連提親的人家姓什麼,又有什麼不合適都沒有問,只點了點頭。
吳嬸握着她的手:「我昨天晚上和……你父親商量了件事。」
她的口氣很鄭重,阿青抬起頭來。
吳嬸的手搭在她的手背上,目光中充滿了溫柔與憐愛,可神情卻透出濃濃的傷懷。
「你也大了,眼看着就要出閣了……有好些事兒,以前沒和你說,是覺得你年紀還小。現在看,你懂事了,那些事應該告訴你,應該讓你知道。」
其實,一個疑問擱在心裏十幾年,阿青對它都已經不再抱有好奇心了。她現在生活的很好,吳叔吳嬸對她很好,真正的身世知道不知道,其實不重要。
「我小時候沒了爹娘,家鄉在哪兒也不記得了,被賣進大戶人家做丫鬟。」吳嬸往後靠了靠,語氣並不多麼沉重:「那家的夫人很嚴厲,但小姐人很好,是連螞蟻都捨不得踩死一隻的那種善心人。我服侍了小姐四年多……唔,五年,小姐到了出嫁的年紀,說了一門好親事。」吳嬸轉頭看着阿青:「當時人人都覺得那是一門好親事,小姐自己也特別的高興,繡好了嫁衣,歡歡喜喜等着嫁人。原來說好的,我也跟着小姐一起陪過去。小姐偷偷和我說,等過個兩年,就幫我也尋一門親事,讓我嫁個好人家。」
阿青覺得喉嚨發乾。她沒有插嘴,安靜的聽吳嬸說下去。
吳嬸笑了笑:「小姐終於出了閣,成親那天可熱鬧了,抬嫁妝的人走在街上,前面望不到頭,後面也望不到尾呢……姑爺也是一表人才,又知道上進,還很心疼人,和小姐特別的恩愛。」
吳嬸說的都是好事。可是阿青知道,這花好月圓的故事,一定發生了慘烈的變故。現在越甜蜜圓滿,後面的一切就越發的讓人難以接受。
她已經預先知道結尾了,所以在聽着這美好的過程時,心裏並覺得喜樂,而是一片悲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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