熱水沖得茶葉在杯中打旋兒,一股清茶香氣騰起來直往人鼻子裏鑽。
「這可真是好茶。」
「可不是嘛。」趙媽媽說:「這茶就算喝完了,茶香還不會輕易散去。」
桃葉笑着說:「那可糟了,要是偷喝了這茶,一定會被人聞出來了。」
趙媽媽也笑了:「所以偷吃也得有竅門兒。和你說啊,以前我認得的一個丫頭,別的都挺好,就是嘴饞。那家的老太太信佛,長年的吃齋,也不讓家裏下人沾葷腥。那家人都饞的不行,那小丫頭就偷偷吃了鹹魚,結果吃完了近身伺候的時候,嘴裏的腥味兒讓老太太聞出來了,當時就氣的把那丫頭給攆了。」
「哎呀,這魚的腥味兒是大,要是偷吃肉什麼的,可能就聞不出來了吧?」
「行了不說這個,茶再泡就澀了。」
「那我給姑娘端過去。」
桃葉把托盤拿出來擦淨,還沒端過去,阿青倒是過來了。
桃葉十分意外,忙放下托盤迎了上去:「姑娘,你怎麼來了?」
「我來看看有晚上什麼吃的。」
趙媽媽忙問:「姑娘是餓了嗎?」
阿青說:「這才剛吃過飯,還不餓。」
趙媽媽笑着說:「姑娘肯定是想給夫人做點兒好菜吃吧?這些天過節,確實吃的油膩,昨天的元宵夫人也就只吃了一個,看樣子胃口不大好。」
「我娘還是喜歡吃酸酸的。」而且吳嬸不喜歡吃果子的那種酸,喜歡吃醋的酸。可能旁人吃着覺得酸味兒都是一樣的,可孕婦的口味特別怪。
「我看,晚飯做個醋拌菜心,」阿青想了想:「再做個山藥粥怎麼樣?配着菜心兒,我應該會合適。」
趙媽媽笑着說:「山藥粥好,補氣,也容易克化,我看夫人會喜歡吃。少爺好打發。給他肉吃就行。」
阿青就是想拾掇點事做,在屋裏頭她覺得喘不過氣來。以前覺得屋子大小正合適,可是今天覺得屋子又大又空。
她本來想去看看吳嬸兒,可是又怕自己的反常會很明顯。會讓吳嬸看出來,一轉身來了灶房。
灶房很狹小,東西堆的滿滿當當的。整個宅子裏的人都喜歡往趙媽媽這兒湊,不光因為廚房這裏總是有熱茶和吃食,更因為趙媽媽性子好。和誰都沒拌過嘴。
要說精明圓滑,那當然得數唐媽媽。可是唐媽媽有些太過於精明了,和這樣的人在一塊兒總怕說錯話,讓人不敢放鬆。但趙媽媽就不一樣了,她為人寬厚,脾氣好,阿青剛才沒細想,就直接過來了。
灶房裏確實暖和,茶香和點心的香味混合在一起,阿青把山藥去了皮切好。取出小砂鍋熬粥。趙媽媽正在一旁包小籠包子,薄薄的包子皮兒握在手心裏,把餡兒抹進去,手指動作麻利,眨眼功夫就把包子捏好了,包子褶兒均勻舒展,看起來跟朵花兒似的。這份兒功夫沒個幾十年的歷練,可不會這麼遊刃有餘。
阿青包的就沒有趙媽媽這樣熟練,速度沒她快,包出來的小包子也沒有趙媽媽的看起來那麼美觀。
桃葉笑着說:「我也跟着學學——就是怕包的不好。」
趙媽媽笑着說:「不打緊。你包的回頭單放一籠,都叫你自己吃。」
桃葉洗了手過來幫忙,她說的謙虛,但實際上乾的也很不錯。三個人一起動手乾的自然快。桃核進來倒了碗茶喝,就坐在一旁幫着燒火。
阿青腦子裏空空的,什麼也沒有想。手裏有點事兒佔着,腦子也不會胡思亂想了。
這樣挺好的。
她不想回屋,不然她怕自己會忍不住。
忍不住會反悔。
人好象坐在這兒,可心卻好象不在這兒。象是丟在什麼地方了。
他很快就會定親吧?即使不是她,他也很快就會定下一門親事吧?
他應該不會讓安郡王和現在的郡王妃擺佈他的親事的。
那他會娶誰呢?
一想到這個,阿青就覺得胸口一陣翻騰,忙喝了一口熱茶,感覺把那股難受勁兒給勉強壓下去了。
但願他娶到個合心的人。
能懂他,體貼他,在他煩惱的時候能開解他,在他孤獨的時候能給他寬慰。他應該會是一個好丈夫吧?對妻子很溫柔細心……
那些都與她無關了。
也許將來再也不會碰面了。
以後……再也見不着了吧?隔壁他應該也不會再來了,這裏可能會再轉賣,有新鄰居遷進來。
去後院散步的時候,不會再有人神出鬼沒的讓她心神不寧了。
阿青用小夾子夾開核桃,慢慢的剝出了完整的核桃仁兒,盤子裏已經剝了一堆了。
在廚房裏消磨了大半天,桃葉和趙媽媽喝了兩壺茶,吃了一堆瓜子和花生殼。阿青什麼都沒吃,可到晚飯的時候阿青一點胃口都沒有,什麼都吃不下去。
明明已經做了決定,可是心裏還惶惶不安,怎麼都靜不下來。那些亂紛紛的念頭不停的冒起來又被她強按下去。
吳嬸問她:「怎麼就吃這麼點兒?」
阿青回過神來:「下午零嘴兒吃多了,又灌了一肚子茶。」
吳嬸笑着說:「過節總是這樣,吃飯沒個饑飽。吃不下就別吃了,等下讓人削個梨,吃點兒梨子去去火。那些零嘴兒不是油炸就是烘炒的,吃多了不上火才怪。」
「娘你覺得今天晚的粥怎麼樣?」
「粥很好。」吳嬸晚上胃口是不錯,粥喝了兩碗,那道醋拌菜心也被她一個人給包圓了。
她現在的肚子已經大了,圓鼓鼓的。天氣冷不敢去外頭怕吹了冷風,就在屋子裏和廊下走一走散散步,就怕到時候不好生。畢竟她年紀不小了,全家都不敢掉以輕心。
大妞偷偷打量阿青。阿青神色如常,但眼神不太一樣。
大妞也說不上來這究竟是什麼樣的眼神,就是讓人覺得她人在這兒,可是心神落在的了別的地方。
青姐究竟怎麼答覆的那個人呢?
大妞心裏隱隱約約能猜着她的回答。
要是青姐同意了親事,那一定不會是這樣的。姑娘家要是快成親了,一定會有掩不住的喜氣從心底直透出來,青姐這哪有喜氣?簡直象霜打的茄子一樣。
從吳嬸那兒出來,大妞就跟在阿青後頭,看她也沒回屋,慢慢穿過東邊的小門,去後院了。
後院這兒會兒有什麼好看的?天黑了,那兒又冷。
青姐她……不會想不開吧!
院子可是緊挨着河!
大妞心一下子就提起來了。
雖然她覺得青姐不是那種會自尋短見的人,可是人在難受的時候,說不定就會做出衝動的事情。
大妞趕快緊走兩步趕上去。
前頭阿青又停下來了。
大妞看見她就站在牆邊,望着牆頭出神。
牆頭有什麼好看的?
大妞疑惑的看看牆頭,又看看阿青。
青姐這是在想什麼?
站了好一會兒,大妞覺得腳都要麻了,輪換着腳站着,還搓着手呵氣取暖,前面阿青站在那兒半天一動都不動,姿勢一點兒都沒變。
這樣下去可別凍病了啊。
大妞忍不住,她悄悄挨過去,探頭看了一眼阿青的臉色。
阿青轉頭看看她:「你怎麼過來了?」
大妞伸手過去握着阿青的手,感覺象是握住了冰塊,一點兒熱乎氣兒都沒有。
大妞嚇了一跳:「姐,你在這兒做什麼?這兒太冷了,咱們回屋吧?」
阿青搖搖頭:「我沒覺得冷。」
「姐,你別太難為自己了。」大妞說:「咱們打發人給李公子送個信兒吧?要不,讓他悄悄過來,你同他見了面再說?」
「我已經同他……說清楚了。」
啊?
大妞一頭霧水。
青姐一天都在家裏,她什麼時候和李公子說話了?
大妞把阿青的手捂在自己的兩隻手裏頭給她取暖,月亮升了起來。都說十五的月亮十六圓,樹梢頭的月亮看起來真的特別圓,一點兒缺縫都沒有。
阿青往前邁步,大妞連忙跟上。
「姐,你想去哪兒?」
「我想去……隔壁看看。」
去隔壁?
大妞覺得腦子有點兒不夠使。這兩人的經歷實在太離奇曲折了,所以她發現自家院子和隔壁的花園居然是通着的時候,居然也沒覺得多意外。
隔壁花園裏顯得空曠淒清,花園看起來大概有段日子沒人打理了,亭子孤零零的懸在池塘邊上,棗樹也落光了葉子。
「這兒好象……沒人住啊。」
「嗯。」
阿青從曲橋上走過,走到亭子裏。
竹桌上還有一個茶壺,一個茶杯。阿青把茶壺拿起來,裏面還有半壺殘茶。
也許他白天的時候就在這兒待着,一個人喝茶,等待。他離開的時候可能很匆忙,這裏沒有人來收拾過,茶具就還扔在這裏。
「說起來咱們還沒和鄰居照過面兒呢,」大妞沒話找話,不說點兒什麼,站在這個地方總覺得渾身不自在:「可這兒看着不象有人住。」
「沒人住嗎?」
大妞點點頭,伸手往前指:「前頭黑頭瞎火的嘛,也沒聲響。」
是的,大妞說的對,這兒是所空宅,沒有人。
他已經走了。(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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