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玉和薄唇微抿,並未立刻做答。本文由。。首發
皇帝是個涵養極深的,論修身養性更在傅玉和之上。對方不答他也不催,只端了茶慢慢品了幾口,便撿了本摺子細細看起來。
這一看倒有些入神,一時竟把傅玉和忘了。
傅玉和也是個察言觀色的好手,那番話在肚裏蘊釀了一番卻不忙說,一直到皇帝看完摺子擱到一旁後,才淡淡開口:「臣的心中,從無怨與恨。臣弟之死乃是意外,與他人無干。」
「玉和,你不同朕說實話,這不大像你的性子。」
傅玉和確實沒說實話。要說不恨沈知薇是假的。死的是他的親弟弟,還是一母同胞,怎可能不恨。二弟剛死那一年,他簡直將沈知薇和沈家恨出血來。
但他生性淡薄,什麼情緒都只藏在心裏,面上輕易不露。即便進了宮見了皇帝,也絕口不提與沈家有關的事情。聽聞沈知薇入宮後混得極不如意,他也無甚感覺。人都已經死了,再盼對方不好已然無用。
幾年下來他心境已平復不少。只是再平復,那點子微末的恨意總難消。
皇帝只掃他一眼便瞧出了他心頭的想法:「你我之間不論君臣,你不必顧慮朕,有什麼想法但說無妨。」
「臣弟之死,始終是臣心頭的一樁憾事。只是如今沈貴人入宮多年,此間恩怨也該了結才是。糾纏過去,無甚意義。」
「你若能想開自然是好,即便想不開朕也不會怪罪。只是這一回你能為她治傷,倒有些出乎朕的意料。」
傅玉和皇帝雖是「發小」,但關係再好總有君臣之儀懸在頭上。那天他與沈貴人單獨在屋裏待了約莫一柱香的時間,皇帝若真追究起來倒也不是全無出處。
想到此處,他起身向皇帝告罪:「那日是臣魯莽,不該與貴人獨處一室。」
「無妨,朕知你是君子。」
傅玉和重新坐下,腦子裏閃過沈知薇的模樣。不知為何,他這幾日每每想起她,總覺得哪裏不對勁兒。初時他覺得是自己多想,但仔細回憶各中細節,又覺確實怪異。若說不是這女人演技太好,他想不出第二個解釋。
從皇帝的角度望過去,傅玉和顯然有些失神。他從小便這樣,一思考什麼事情便是這樣一副表情。皇帝也不催他,待他想完才又道:「她見了你,可有何表現?」
「不瞞皇上,臣方才便在想這樁事情。」
皇帝一挑眉,威嚴裏帶了一絲輕鬆,是平時少見的神情。也就對着兒時玩伴,他才會露出如此放鬆的表情。
傅玉和便將兩人見面的場景一五一十都說了:「……沈貴人似是不認得臣了。」
「只怕不是認得,是不敢認罷了。」
「臣起先也有些懷疑,但細細想來又覺不像。或許是臣多想。」
皇帝沉默不語,心裏也有一絲疑惑。他不像傅玉和打小認識沈知薇,他們兩個隔着一道宮牆,彼此並不熟悉。但因她是曾經的愛將沈萬臣唯一的女兒,皇帝從前也聽聞過一些她的傳言。大家閨秀,無非溫婉賢良知書達禮等溢美之詞,只是在皇帝看來,這個沈貴人的行事做風,倒和一般的大家閨秀不大一樣。
她有一股子倔強勁兒。這是宮裏的女人沒有的。她看似低調不顯山不露水,似是與世無爭。可她做的那些事情,總給他一種隱隱挑釁的意味。皇帝是自小順遂的人,便是從前當皇子的時候,也無人敢這般與他對着幹。如今成了皇帝,普天之下再無人能越過他去,偏偏一個位份不高的嬪妃竟給他一種棘手的感覺。
他明明可以挑個由頭一旨令下,直接要了沈貴人的命。可他卻沒有,兩人便這麼隔空較着勁兒,猛然間他驚覺,自己竟是被這女人帶了過去。
這種受他人掌控的感覺,皇帝十分不喜。聯想到傅玉和說的,皇帝斂神沉思,莫不是這裏頭真有什麼蹊蹺?
那一日那一抹素雅的身影從眼前閃過,她站在柳樹下抱着兔子與人談笑的模樣,當真看不出還是個刺頭兒。
皇帝突然有點想會會這個刺頭兒。
啟明宮走水的事兒皇帝知道,沈貴人如今住在重華殿後頭的偏院他也知道。只是那地兒他許多年不去,如今再去倒有一絲過往的惆悵湧上心頭。
但皇帝終究是個果斷之人,傅玉和走後他換了身天青色的緙絲常服,只帶了小莊子一人,慢慢踱出了養心殿。
小莊子上回差事辦砸了,皇上讓跟的宮女跟丟了不說,還害皇上讓人傷了手。為此挨師傅馬德福好一頓訓。今兒再跟着皇上出門去,他提起十二萬分精神,再不敢有任何紕漏,一路低頭斂神緊緊跟着,只偶爾瞥見皇上的衣袍會有些咂舌。
他入宮十來年,到皇上身邊侍候也有三四年了,從沒見皇上穿得這般隨便過。若不說他是天子,倒更像打小撞見過的哪家名門公子,透着股讀書人丰神俊朗的味道,不像平日那般天威深沉。
重華殿那塊兒皇帝當皇子的時候常去,一路過去倒是熟門熟路。這會兒正是未初時分,宮裏白日裏最安靜的時候。
皇帝往常這會兒總要午睡片刻,再不濟也要打個旽。但今日他興致不錯,一路走來不見困意,夏末時分滿庭滿院的花開得枝枝蔓蔓,倒也讓人心情愉悅。
重華殿門口當值的兩個小太監卻是困意正深,人雖站着腦袋卻有來番亂點,一副將要睡過去的模樣。皇帝也不理他們,徑直進了大門。倒是小莊子路過的時候扯了那兩人一樣,兩人一副大夢初醒的模樣,彼此對看一眼,那眼神分明在說:方才那個是不是萬歲爺?
兩人嚇得腿一軟,撲通就給跪下了。但皇帝已然進了院子,他們便不敢高喊,只這麼一直跪着不起身。
此刻的重華殿,比起早上的忙亂顯得格外安靜。受傷安置在此處的宮女皆在歇午覺,幾個醫婆無事也都在自己的屋子裏打盹。正殿處大門緊閉,只旁邊開了一扇偏窗,從皇帝站的角度望去,恰好一眼望到正支着腦袋在那兒假寐的知薇。
知薇來宮裏三年,漸漸也養成子午睡的習慣。平時她大多回自己的院裏睡,但今兒人手不夠,她便留下來幫忙。忙過一陣兒屋子裏的人漸漸都睡了,她便靠在窗邊閉了會眼睛。沒成想這一閉竟睡了過去,半夢半醒間還做了個夢。
她夢到那天在假山里被人抱住的那一幕,那應該是個男人,手臂修長有力,抓着她胸前的手指透出的力量在夢裏竟也顯得很真實。
她下意識摸了摸早已消腫的胸口,微微呢喃了一句。隨後她又見着自己拿扇柄戳了那人的手背,再然後他便放開她徑自離開。
夢裏的場景和現實發生的一樣,只是這夢做到後來又多了一段。那人走後不久,便有人衝進假山來,蠻橫地將她架出去,這一架便架到了從前電視裏看的斷頭台上。她一身凌亂的衣着長發四處散落,一抬看正巧看到刀斧手舉起大刀,朝她面門砍下來。知薇驚出一聲冷汗,猛地從睡夢中驚醒,雖睜開了眼睛,卻總覺得那明晃晃的刀鋒還在眼前飄忽。
知薇拍拍胸口,慶幸只是夢一場。她最近總擔心自己小命不保,整天為脖子上的這顆腦袋提心弔膽,這不連做夢都夢到那樣恐怖的場景。
她坐那兒醒了片刻神,這才起身去絞帕子。她拿帕子擦了擦手,環顧了一圈屋子。
屋裏其他人正睡得香。因地方不夠,正殿這裏如今擺了十多張床鋪,專供人休息。除了傷者還有那些照顧她們的宮女。像是錦繡便坐在角落裏趴茶几上睡得正香,知薇也不去叫她,自個兒端了銅盆往門口走,想出去找個地兒把水給倒了。
結果她剛走到門口,還沒來得及出手,那門倒自個兒開了。知薇一愣,手裏的盆一晃,那水差點晃出來,潑來人一身。
大白天的,門口站着兩個男人,把知薇看傻了。
這裏許久沒有男人來了。里里外外住的都是受傷的宮女,天氣火氣加上傷口的關係,大多數人都衣着不整,這兒露一塊那兒搭一件的,萬萬不能讓男人瞧見。
平日裏也只有醫婆按時會過來,太醫們除了第一日外,再無人露面。這兩人什麼來頭?
知薇第一眼便落到了前頭那一位身上。她雖沒見過什麼世面,但人富貴與否還是能分辨的。這一位從頭到腳透着貴氣,撇開那身裝束不談,從頭到腳的氣質便是不同尋常。
這樣的人會是誰,知薇竟有些不敢往下想。她低下頭去,拿眼光的餘光瞟另一位。那一位知薇瞧得出來,是宮裏太監的裝束。
一個隨身帶着小太監的男人,怎麼跑進重華殿來了?
知薇的腦子飛快地轉着,想給這男人按一個合理的身份。王公貴族是不會到這裏來的。這裏離太醫院最近,住的又都是傷員,來人是太醫的可能較大。她聽說太醫院裏有打雜的小太監,平日裏也會跟着醫官出來方便侍候。雖然這人沒穿官服,但幾次見傅玉和,他也從不穿官服。
只不過這太醫未免長得也太好一些。
自打見了傅玉和後,知薇便以為宮裏再無人能出其右。不料才過沒幾日,竟見着個更出色的。剛才那一照面她沒仔細看,但只憑那模糊的一眼她也能隱約感到,這人的容貌更在傅玉和之上。
這皇宮究竟怎麼了,怎麼美貌「佳人」淨養在太醫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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