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家三兄妹很難得的都歇在程家別墅,表面上維持着和睦,但私底下卻雲譎波詭,暗涌如潮。
今晚,註定是一個不眠之夜。
二樓的主臥里,程應軒方雲蕊夫婦正壓低聲音說着私房話。
方雲蕊穿着一身絲質的薄睡裙,雙手抱臂坐在米白色的沙發椅里,臉上的表情顯得極為不耐,「程應軒,我告訴你,別以為我認下那個野種,就是怕了你,我只是不想讓那兩個人白白撿了便宜。否則,就算是你跪在我面前求我,我也不會妥協,你聽清楚沒?」
程應軒腦子很亂。
白天,他一時衝動,跟老爺子翻了臉,差點兒毀掉了他後半生的前途。後來,若不是方雲蕊提出讓蘇醉那個丫頭認祖歸宗,恐怕這董事長的位子早已換了人。經過這麼一時天堂,一時地獄的磋磨,他的一顆心早就七上八下,再無安寧。
此刻,方雲蕊又開始給他擺臉色,他當真是不想應付。於是,敷衍的道:「知道了,知道了。這個恩情,我會記得的。」
「記得就好。我可告訴你,等那個丫頭回到程家,我如何管教,那就是我的事情,你不許插手。」方雲蕊絕對是個不肯吃虧的。
在蘇醉的事情上,她自認為做出了很大的犧牲,這個代價,她遲早要在別的方面給要回來。
蘇醉對於程應軒來說,也就是個可以利用的工具而已。見都沒見過,自然沒有任何的感情,「你說怎麼着就怎麼着吧,我沒意見。」
「還有……」方雲蕊見他態度還不錯,於是趕緊補充道:「即便她認祖歸宗,將來出嫁的時候,嫁妝也不許多給。」
「行,行,行,都依你的,好不好?」程應軒只想快點兒擺脫她的緊箍咒,哪裏管她說什麼,答應便是。
方雲蕊將想要說的全都說了,心裏頭總算是舒服了一些,開始替他張羅起行李物品來。只不過,她一邊收拾,嘴巴也沒空着,「去榕城,勢必會見到那個小妖精。你可給我悠着點兒,別又被她勾了魂去。若是敢再做對不起我的事情,我立馬就滅了你!」
程應軒滿腦子裏都在想着如何跟榕城那邊的程家拉進關係,如何說服蘇醉回程家認祖歸宗,對於方雲蕊的碎碎念一個字都沒聽進去。至於蘇醉的生母林雪瑤,他都已經快要忘記她長什麼樣兒了。
方雲蕊收拾好了行禮,又叮囑了一番,才爬上床去躺下。
程應軒則拿了手機,到陽台上去打了個電話。
「喂,程總,這半夜三更的您還沒睡呢,是不是想我了呀?」電話那頭嬌滴滴的聲音透過夜風傳進程應軒的耳朵,頓時讓他煩躁的情緒安靜了不少。
「你幫我查查環球集團老總的資料,天亮之前,我要看到。」為了能夠打一個漂亮的仗,程應軒也不得不在出發之前惡補一番。
「這大半夜的,我去哪兒給您查資料啊……」電話那頭的女人抱怨了一句,似乎極為不情願。
要知道,美容覺可是女人美麗的秘密武器。半夜三更不睡覺,對着電腦,這不是生生的自我毀滅嗎?
「我不管你用什麼方法。總之,天亮之前,若是我的郵箱裏還看不到我想要的,你明天就不用來公司上班了。」程應軒這會兒哪裏還有那個心思跟秘書**,語氣變得十分嚴厲,令對方有些措手不及。
不過,那女人也不是蠢笨的。她好不容易跟程應軒拉進關係,可不是因為一時任性而丟掉這份高薪的工作。更何況,有了這個平台,她撈到的好處也更多。就拿上次跟媒體公司老闆的交易來說,她一次性就從裏頭獲利十萬塊。這樣豐厚的油水,只要多做幾次,那麼她的房貸車貸就有着落了。
「好嘛,好嘛……我這就起來……程總,您可別忘了付我加班費哦……」一邊應承的同時,她還不忘為自己謀取更多的利益。
程應軒迫切的需要得到關於程祖南的一切資料,連考慮一下都沒有就直接答應了,「只要你準備的資料足夠有用,別說是加班費,就算是多給兩倍的工資都沒問題。」
「有程總這句話,我就算是赴湯蹈火也在所不辭了。」女人膩歪了好一會兒,才依依不捨的將電話掛掉。在按下掛機鍵的那一刻,她卻滿是鄙夷的衝着手機輕笑一聲,道:「真是個好糊弄的傻逼……」
交待完秘書該做的準備,程應軒心裏踏實了不少。匆匆的洗了個冷水澡之後,他回到床上很快就進入了夢鄉。
與二樓的這兩位相比,樓下客房裏住着的兩家人卻是怎麼都睡不着的。
眼看着都要過十二點了,程應鴻卻還坐在窗台前的沙發上抽着悶煙,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妻子蔣如萍則穿着睡袍坐在梳妝枱前,不停地往臉上塗抹着護膚品,「應鴻,時間不早了,你怎麼還不去洗澡?」
程應鴻回過神來,哦了一聲,道:「我還不困,你先睡吧。」
蔣如萍手裏的動作微微一頓,這才注意到他的臉色有些不對勁,「你這是怎麼了,看起來好像不太高興?」
程應鴻扶了扶眼鏡框,回道:「沒什麼,最近太累了。」
程氏近來發生的事情,蔣如萍或多或少也知道一些,「程氏的事情,我聽說過一些。問題雖然有些棘手,但卻還不到生死存亡的關頭。況且,公司的事情,不是還有爸和應軒他們嘛,你就不要太過操勞了,還是身體要緊。」
蔣如萍出身小康之家,家裏經營着一家百貨公司,雖然不如方家那般殷實,但日子過得也算富足,家庭教養也好。嫁給程應鴻的這麼些年,夫妻二人的感情雖然平平淡淡,沒多少激情,卻也相敬如賓舉案齊眉。
對於妻子,程應鴻也是相當的敬重。聽着她溫言軟語的相勸,眉頭不知不覺的就鬆開了不少,「嗯……我會注意的。你也別光顧着勸我,岳父那邊的事情也不少,你可要保重身子。」
蔣如萍朝着他笑了笑,站起身來緩緩地走向他,「爸爸公司的事情不多,處理起來也比較簡單。倒是你,夾在公公和應軒中間,着實為難。」
拍了拍髮妻的手,程應鴻嘆道:「都是為了程家,多做點事也是值得的。若不是爸收養了我,我還不知道會怎麼樣呢。雖然二弟現在對我有些誤解,但我相信,日子久了,他總有一天會明白我的。」
「應鴻,如果在程氏做的不開心就來百貨公司幫忙吧。我想公公也不會有意見的,如此一來,你們兄弟間的嫌隙也能化解。」蔣如萍實在是不願意看到丈夫整日眉頭深鎖的樣子,於是勸慰道。
程應鴻身子微微一僵,不過很快就反應過來,道:「我也想日子過得清閒一些,只不過爸爸年紀大了,二弟在管理方面又欠缺經驗,讓他一個人撐着,我實在是不放心。」
「難得你心胸開闊,不跟他一般計較。」蔣如萍對程家的這些親人並沒有多少的好感。她雖然是小門小戶的出身,但自小家庭和睦,爸媽更是將她疼入心坎。就算她不是男兒身,他們也沒有看輕她的意思。程家雖說家大業大,但親人之間也處處充滿了算計和提防,着實太沒人情味了。
「不管怎麼說,他都是我弟弟。兄弟之間,何必計較太多。」程應鴻說話間始終帶着淡淡的笑意,放佛真的不介意一般。
他這麼說,蔣如萍也不好再多勸。勸的多了,她反倒成為離間人家兄弟感情的罪魁禍首了,「嗯……那我先去睡了,一會兒睡覺前,千萬別忘了吃藥。」
程應鴻點了點頭,看着妻子走向床榻。直到妻子沉入夢鄉,他的視線才漸漸的變得冰冷,再不見一絲的溫度。
讓他離開程氏,他如何能甘心。對程氏,他耗費的心血不比老爺子少。自從他開始懂事的那時候起,老爺子就開始栽培他。這幾十年來,他在程氏拼死拼活的表現,不單單是想回報養父的養育之恩,更多的是想替自己爭得一席之地。
程應軒這個大少爺,無論是學業還是做人,都比他差了不止一星半點兒。仗着自己是父親的接班人身份,堂而皇之的搶奪別人的勞動成果,將其佔為己有。他以為這樣,就能讓人高看一眼?
他為集團付出這麼多年,除了受到養父口頭上的表揚,還得到了什麼?他甚至連總經理的位子都不肯許給他,而是讓自己在人力資源部這個可有可無的部門當個經理。可笑的是,他們還以為這是對他多大的恩賜。
想到這裏,程應鴻就忍不住冷笑。
就因為他是程家的養子,所以就要處處被猜忌,受限制,時時刻刻都要夾着尾巴做人?憑什麼!他自認沒有功勞也有苦勞,而程應軒又為公司做出過貢獻?他除了會頤指氣使的瞎指揮,會擺董事長的架子,會跟女職員搞曖昧,其他方面簡直就一無是處。而這一一個一無是處的人,居然還處處壓着他。
直到手心傳來刺痛,程應鴻這才回過神來,慢慢收斂起周身的戾氣。他絕對不甘心就這麼被欺負!
或許,前段日子的那些麻煩還不夠多,所以老爺子才不會正視他。若是這次程應軒再把事情辦砸了,那麼他的機會就來了。
從天堂到地獄的滋味,他一定要讓程應軒這個敗家子嘗個夠本。
努力的調整好情緒,程應鴻又變回了那個老實巴交的程家養子。安靜的去洗澡間洗完澡,躺回席夢思床上,好像剛才那個冷厲的一面根本就不存在。
時鐘的指針悄悄地指向凌晨一點,而與之隔牆的另一間客房內,程應菲夫婦卻還躺在床上商量着什麼,絲毫沒有睡意。
「佳成,你說我哥怎麼就那麼沒腦子呢。爸都病成這個樣子了,他還不知道長進,好像還沒長大似的,看着就急人。」提到這個沒出息的哥哥,程應菲就再也沉不住氣了。
周佳成看起來很斯文,長相也不算出眾,但在程應菲面前卻是個魅力十足的男人,也是能夠給她依靠和信任的男人。
「阿菲,你也別太擔心了。爸雖然生他的氣,卻也沒有放棄他。這不,嫂子一開口,就給了他一個台階下。若是能夠順利的解決了最近那一攤子事,相信他仍舊能夠得到爸爸的重用的。」周佳成心平氣和的幫她分析道。
作為一個外人,他自然看得更加明白。老爺子到底只有程應軒這麼一個親生兒子,諾大的產業不交給他還能交給誰?至於那個程應鴻,根本就入不了老爺子的青眼,就算有本事也是枉然。誰叫他不是老爺子的親生子呢?一個沒有血緣關係的養子,永遠都是外人。
程應菲稍稍安了心,卻還是不大放心,「那若是不能順利解決呢?那是不是就意味着,我哥將會失去繼承公司的權力?」
周佳成拍了拍妻子的肩膀,安撫道:「放心吧,就算你哥再不成器,爸爸也不會不管他的。」
他的話說的含糊,就算不想讓妻子擔心。雖說是程家的女婿,周家也要仰仗程家的關照。但作為一個男人,他還是很不喜歡這種靠裙帶關係維持表面的欣欣向榮。只有靠自己的雙手打拼出來的成就,才值得驕傲,不是麼?
其實,程家的三個子女當中,也就程應菲夫婦沒什麼歪心思。程應菲是嫁出去的女兒,沒道理一直賴着娘家。周佳成也是個有骨氣的,不願意一直靠岳父的支持才能站穩腳跟。他們只是想在老爺子有生之年,好好的做好兒女的本分而已。
然而,他們這種毫無雜念的想法,卻並不能得到其他人的理解。他們越是表現得殷勤,誤會就越深,會認為他們是有所圖。就像白天在醫院,程應軒說出的那番話一樣。他這個親哥哥都會誤解,更不用說其他人了。
程應菲翻來覆去,還是睡不着,於是拉着老公說道:「不如,我們想想法子幫幫我哥吧?」
「你想怎麼幫?」周佳成雙手枕在腦袋下面,漫不經心的問道。說實話,對那個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大舅子,他真心沒一點兒好感。
「你不是有個朋友在榕城顧問公司麼,你讓他幫忙多搜集一些關於環球集團和那個叫蘇醉的女孩兒的資料唄?」程應菲趴在老公的肩膀上,用討好的語氣說道。
周佳成不是不想幫,而是她想要調查的這兩個人,都不是普通角色。白天在醫院的時候,程家人聚在一起幻想美好未來的時候,他不好直接明說。不過這會兒,只有他跟妻子兩個人,他才肯據實以告,「阿菲啊……或許你們的想法太過樂觀了。環球集團是什麼樣的來頭,我想你比我更清楚。想要跟他們合作,恐怕程氏還沒那個資格。至於那個蘇醉,別看她只是一個醫生,但據說在榕城,不少人找她看病還要預約呢。」
見老公說出這麼傷人的話出來,程應菲倒是沒有生氣。她首先想到的,就是他話里更深層次的意思,「我也知道這事兒有些不靠譜。但看到爸爸病成那個樣子,我實在是不忍心戳破他話里的漏洞。環球集團,我們是指望不上。那麼那個叫蘇醉的女孩子呢?聽說他是我哥在外頭生的私生女,怎麼你也如此高看她?」
「不是我高看,而是這就是事實。」周佳成是個很有想法的人,看問題也更加透徹,「你也不想想雷家是什麼樣的人家,她既然能跟雷家最小也最得寵的兒子訂婚,本事如何,一目了然。更何況,她還是程祖南的乾女兒。這麼一個有本事的女孩子,你覺得她在乎一個小小程氏,肯回來認祖歸宗?」
程應菲反駁的話到了嘴邊,又給咽了回去。
周佳成說的,的確是事實。有了那樣兩座強大的靠山,蘇醉怎麼還會看得上一個正在走下坡路的程家。可是,作為程家的女兒,她又不得找說服自己支持父親的理由,「可私生女的名頭傳出去着實不大好聽,她現在也算是名人了,又將嫁進雷家這樣的豪門,想必不容這個污點來影響她的前程吧?」
周佳成沉默了片刻,才嘆道:「嗯,也許吧。」
「也就是說,我哥還是有希望的,對不對?或者,咱們從蘇醉的母親那裏入手?當年,她敢背着我哥偷偷的生下孩子,肯定也是有所圖的吧?」程應菲被自己的想法給驚艷到了,瞬間有種黑暗中見到黎明曙光的興奮感。
「嗯,這個想法實際多了。」周佳成寵溺的摸了摸妻子的頭髮,給予她最大的支持。
程應菲見丈夫肯定了自己的想法,別提多高興了,「那我現在就去跟我哥談談,或許對他真的有幫助呢。」
說着,她就要翻身下床。
周佳成卻是一把拉住她,失笑道:「你急什麼?也不看看現在幾點了,他們想必早就睡下了。再說了,你嫂子的脾氣你又不是不知道,有些話你敢當着她的面跟你哥說?」
經他這麼一提醒,程應菲便收住了自己的腳,「還是你看的比我透徹,這事的確是我太急了。」
「安心的睡上一覺,等到天亮之後再去跟他談不遲。」周佳成將妻子重新攬回自己的懷抱,親了親她的臉龐,這才閉上眼睛。
四個小時之後,程應軒準時起床,拎着行李就下了樓。他臨走的時候,方雲蕊還一再的叮囑,讓他不要去接觸林雪瑤這個狐狸精,生怕她黏上了他一樣。好不容易擺脫了老婆的碎碎念,程應軒剛下樓,就又被妹妹程應菲拉到客廳好一番勸說。他急着去機場,哪裏認真聽她說什麼,敷衍了兩句,就急匆匆地的出了門。
周佳成看着他匆匆離去的背影,搖了搖頭。這樣的性子,能辦好事才怪呢。只不過,他不忍再打擊嬌妻的一片好心,只得將有些話藏在心裏默默地消化掉。
榕城,程家莊園。
「請問這裏是程祖南先生家嗎?」程應軒剛下飛機不久,還來不及入住酒店,就匆匆忙忙的去附近的商城買了一堆禮品就奔着早就打聽好的程家莊園地址過來了。奈何這莊園實在是太大,他下了出租車,拎着好幾袋子的禮品步行了四五里路,好不容易才找到程府的大門所在。
穿着綿綢唐裝的看門人見到眼前這個西裝革履拎着大包小包東西的男人,眼裏帶了一絲不屑。
又是一個來巴結奉承的!
「有什麼事嗎?」守門人懶懶的問了一句。
程應軒想着他怎麼說也是堂堂程氏集團的董事長,頓時有了些底氣,昂首挺胸的說道:「我姓程,是程氏連鎖醫院的董事長,今天是專程來拜會程祖南先生的。」
守門人想必見多了這種自恃身份特殊的人,所以也並沒有太客氣,「我們老爺不在,您改天再來吧。」
程應軒以為報上名號,就一定能夠被人高看一眼,然後無比熱情的將他迎進去。哪曾想到,人家根本就不為所動,甚至連客套一下的意思都沒有就直接下了逐客令,這叫他如何能服氣?
「我說你一個看門的,有什麼權力將我擋在門外,啊?你知不知道我是誰,嗯?我告訴你,我可是蘇醉的親生父親。蘇醉知道不?她可是你們家老爺的乾女兒!」
守門人當然知道蘇醉是誰,不過眼前這個男人是不是有妄想症,居然冒充蘇小姐的父親,也太可恥了!誰不知道蘇小姐從小是被師父養大的,根本就沒聽說過她有父親。若這個男人真的是蘇小姐的父親,又怎麼會姓程?
在門衛的眼裏,程應軒就是個無恥的投機分子。
不等他諷刺兩句,程應軒還刻意補充了一句,「你可想清楚了,我可也是姓程的,說不定還是你們老爺同宗的親戚。」
得罪了我,你就等着被炒魷魚吧!這句話還未說出口,就聽見門內一道戲謔的嗓音飄散了出來,「哦?我怎麼不知道,我爸還有其他的兄弟?這是打哪兒來的落魄親戚,想要來打秋風也請帶上腦子,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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