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eadx; 看着離開的林眾,蕭凜低笑着搖了搖頭。
她撐着傘,慢步在薄薄的細雨下,霧籠街道色朦朧。
雨漸小,薄霧散去。
雨後的天,夕日映紅。
街道上,人稍稍多了些。
凜漫步走到小鎮溪邊,那是一個寬敞的廣場,廣場周圍種着各色花卉,在夕陽中,雨後的微風下,散落幾抹香甜的氣息。各式健身道具聳立在廣場一角,有些年輕人將上面的水珠擦去,開始鍛煉。廣場中心是一道噴泉,隨着音樂奏起,噴泉中三十二道水柱高低交錯,在天空描繪出一片魁麗風景。
小孩高聲誦讀詩歌,大人低聲笑着,向旁人誇讚着自己的孩子。
有一位留着長發的青年輕柔的拿起小提琴,站在噴泉邊,緩緩奏起歡樂頌。
廣場角落,坐着一對年近八旬的老夫婦。
他們看着彼此,安靜的坐在長椅上,老頭為妻子整理着被風吹散的白髮。
他們相識笑着,看着不遠處玩鬧的孩孫。
看到蕭凜過來,小孩畏懼的躲在父母身後,看着她的眼神就像蕭凜搶走了他心愛的玩具。他們的父母也厭惡的看着她,就像……她站在這裏就已經污染了這片屬於他們的土地。
外來者!
侵入天堂之人!
「一切既然開始,就有未來的終結。」
凜緩步離開,一直微微笑着的臉頰上,終於止住了笑。
……
「趙先生,那位蕭天師說了,明天就可以完成委託。」
「很好,解決了之後將剩下的酬勞給她,然後就讓她離開吧。如果不是這次的事情讓小鎮的人難以安心,我也不準備叫人,我們的小鎮畢竟是不歡迎外人的。天師?也不過收錢辦事而已。」
「是,趙先生。」
趙先生是天堂的創建者,帶着小鎮居民走向現在。那個時候……是趙先生勇敢的站了出來。是他,是他將懸掛在他們頭上,那柄達摩克里斯之劍摘去,小鎮居民尊崇着他,稱他為趙先生。
先生乃師者。
師者,傳道授業解惑也。
是的,傳道授業,解惑也!
……
第三天,夜
蕭凜再次來到了那條馬路。
這是她說的最後日期,小鎮裏的一些居民也過來圍觀。
「這個傢伙行嗎?」
「應該可以吧,畢竟是趙先生找來的。」
「也是,趙先生既然可以帶着我們建成小鎮,也一定是什麼都可以!既然他說行,那就一定行!就是不知道她會不會發現那東西……」一人感慨了幾句後,擔心的說道。
「少說兩句!」旁邊的人立刻打斷。
那人抱歉的笑了笑。
今晚的霧氣很快就濃了起來,才剛剛七點鐘,濃重的霧氣將這條馬路變成一片朦朧。
周圍人的能見度極低,不足十步。人群中漸漸騷亂起來。
「不要吵!」趙先生大喊一聲,頓時所有人都靜了下來。
「蕭天師,你說今晚就能解決。可是現在這個樣子可不像是能解決什麼問題啊!」
「不急不急,十點未到。」凜拉着小茵坐在一旁,對於趙先生的問題,她回了一句之後就不再說話了。
但是聽到『十點』,趙先生似乎猶豫了一下,伸了伸手,又退了回去。
…………
濃郁霧氣漸漸將所有人隔離了,人群明明站在一起,卻看不到彼此。
握着彼此的手,卻感覺一種冰涼從心底涌了上來。
內心的驅使下,他們放開了彼此的手,獨自品味。
人的心中,總會有一兩件事,是需要自己承擔自己品味。哪怕是親人、妻子、兒女,也不能分享,那已經是心的距離。
「凜,他們這是怎麼了?」在小離的眼中霧氣還是薄薄的一層,沒有任何異樣。
但是人群中的傢伙卻像看不到彼此,他們站在原地。
有些人流淚了,有些人面色堅定,有些目無表情。
一共百多人,就這樣靜靜地站在原地。
「果然……」凜搖了搖頭,拉着小離的手來到馬路中心的一塊微微亮起的地面。
「所有的答案都在下面。」
…………
濃霧中,趙先生眼身前所有的景物都消失了,化為一片空白。
他皺着眉站在原地,心理素質極為強大的他到沒有怎麼畏懼。
但是!
漸漸地,他的周圍出現了一幕幕本來應該遺忘的畫面。
———年輕的趙先生坐在椅邊,對身邊一位人說道:「神廟裏面那幾個人太礙事了!」
———年輕的趙先生坐在書桌邊,聽着前面的人說道:「我們找了人,就在昨晚,地藏廟裏的老人全死了,還剩九個。」
———年輕的趙先生坐在書桌邊,聽着前面的人說道:「地藏廟的大人還剩四個。」
———年輕的趙先生坐在書桌邊,聽着前面的人說道:「地藏廟的人還剩三個。」
———年輕的趙先生坐在書桌邊,聽着前面的人說道:「地藏廟的人還剩二個。」
———年輕的趙先生坐在書桌邊,聽着前面的人說道:「地藏廟只剩一個小孩子了。」
最後
———簇擁着他,整個小鎮的代表在一個大禮堂中歡呼慶祝起來。
天堂,終於驅逐了神!
真正屬於人了,終於屬於他們了!
沒有理會周圍那些已經迷失在濃霧中的小鎮居民。
莫離跟着凜,走到馬路的中央。
淡淡的金色。
馬路下,浮現出一簇淡淡的金色光輝。
一個小女孩的身影漸漸清晰了,她十一二歲,清秀稚嫩的臉上安詳而又平靜,在淡金色的光輝下,原本烏黑及腰長發也被一抹光輝流過,從上而下,黑色褪盡,只剩通透的白金之色。
除了腦袋,她的身體還有些虛幻。
「住四交道……鬼?」
小離看着身前那個閃爍着淡淡金光的小女孩疑惑的說道
住四交道鬼:此類鬼喜住各處交通旁之陰暗,專門戲弄戲過心中有惡之人,讓人心中罪惡者走失迷路及車禍……雖然有點像,但此時的小離卻極不肯定,她疑惑的看向蕭凜?
「嗯,以前算是。但現在卻不是……」凜的回答很模糊。
她緩緩走向那個迷惘的小女孩,說道:「很寂寞吧。」
「並非如此,我並不寂寞。」小女孩搖了搖頭,緩緩開口:「我在為他們誦經。」
「為什麼要為他們誦經,是他們殺了你呢?」
「為他們減少罪業,為人減少罪業。」
「這樣好嗎?」
小女孩聽到凜的問題,低頭想了想,隨後堅定說道:「……很好。」
「那就好。」
在小女孩的注視下,凜右手挖開路面,將一具蜷縮着的,淡金色的屍骸取了取來:「既然要誦經的話,那我幫你找個好一點的地方吧,這樣好嗎?」
「那沒用了。」看着自己的亡骸,女孩深色入場。
沒有用了……完成了嗎?
「留作紀念也好。」
「也好。」小女孩身上浮現出道道金色的光,燦爛卻不耀眼。她真實的身體,延展到胸口,鎖骨。看到這種結局,她很滿意吧。
「以後還會為他們誦經嗎?」
「不,以後不會了。」
「為什麼?」
「我不算很好的人,更不是佛。」女孩揚起一抹自用自在的笑,以無限輕鬆的語氣,解釋道:「三十年償還人恩,三十年削去人形,三十年葬自己身,我想夠了。」
「恩,是夠了。」
————
蕭凜將小女孩的屍骸葬到那座地藏廟遺址。
站在小土包前,她看了那個女孩許久,此時的女孩,清晰的身體已經從腦袋延伸到小腹,平坦的胸口上,兩點粉紅。凜將自己的外套脫下,為她披上。
她看着女孩,帶着些溫柔,小聲問道:「雖然有些不好意思,但我還是忍不住心中的好奇……可以讓我看看你的生,你的死嗎?」
「只是生與死?」小女孩看着她,認真問道。
「嗯,只是生與死。」
「完全可以。」小女孩微笑着點頭,而後閉上眼。
她點了點自己的腦門:「來看吧。」
蕭凜伸出食指,輕輕點在她帶着暖意的腦門。
———
尋常的夏日
少女遵循着久遠的契約,靜靜地坐在小神廟中。
她自稱是地藏的現世行者,卻不被任何人相信。
不過這也是正常,她本就不是。
媽媽告訴她要這樣對外人說,她答應了。
直到……身邊的人逐漸去世、信仰的荒廢、原本的尊敬化為道道白眼。
小女孩雖然傷心但卻沒有絕望,拿起掃把,她開始認真的打掃着神廟。因為她始終相信着,相信人會重新回到這裏,重新虔誠的向地藏祈福。
人的心靈總得有一個歸處——不是嗎?
或許……不是。
當最後的母親死在了她的眼前的時候,她知道自己或許是錯了吧。
「因為反對將這座廟拆除,反對所有居民的決定,她在情緒激動下失足摔下五層樓。」當時那些人是這樣說的。
在場的人,是這樣說的。
不在場的人,也是這樣說的。
所有的人,……都是這樣說的!
這就是事實,就是這樣。
守在地藏的塑像前,她看着正在表決的自己生死的小鎮居民。
她靜靜看着那歇斯底里的人,在笑。
只是尋常的、普通的淡淡笑顏。
但是啊!
在其他人眼中,這副笑容卻如佛捏花,又似無聲嘲諷。
圍聚的人群注意到她的笑容,更加瘋狂了。
「不應該這樣留下,這座廟早就該拆除了!」
「這是文化的糟粕,我們要向進步要想發展,就必須捨棄掉!」
「對,我們這是要破四舊啊!」
「我們小鎮要修馬路,這個地方擋路,一定要拆掉!」
「這個傢伙實在是太礙事,阻礙小鎮的發展。我們規勸過了,解釋過了,也責罵過來……沒用的,我們沒有辦法,只能殺了!」
「對,一定是她害死了地藏廟裏的人,要不然這座廟的人怎麼會這樣接連死去。」
「這是魔,她是魔鬼,她是隱藏在天堂的魔鬼!!!」
「殺!」
「殺殺殺……必須殺了她,必須殺了她!」
「殺殺殺」
「殺殺殺殺殺殺!!」
由於她反對地藏廟的拆除,或許這也不是重點了……小鎮居民全數通過將她殺死的決定。最後的最後,她站在小山包上,跳下了那面不高的懸崖,與那尊地藏像一起,被深埋在那條通向天堂的道路。
在之後呢。
人已死卻,魂卻未滅。
住四交道,常頌心經。
當小鎮居民誤以為馬路住着惡鬼的時候,到底知不知道:他們最為恐懼的那個惡鬼,那個神出鬼沒的惡鬼,那個天堂不該出現的惡鬼……或就是他們自己呢!
——她從未去報復,只是靜靜的守護在地藏的身邊。
直到有人出現在她身邊,給她選擇。
選擇人,亦或者,捨棄了。
葬了自己,亦或不葬?
…………
蕭凜延着冥冥之中的一縷還未斬盡的緣,看向更遠處。
三十年前,那座地藏廟中。
大殿之中,一尊木質的地藏王塑像靜靜地端坐神壇之上。
目光慈悲,似乎憐憫着悲哀的塵世,所有於海紅塵眾生。
幾位年邁的老人坐在它身前,誦經念佛。這幅畫面維持着很久,直到來地藏廟拜訪誦佛的人漸漸減少,那間存在了許多許多年的地藏廟開始破落了。
一位老人身邊的人接連死去,包括兒子老伴。
有一日,他站在那尊地藏面前說道:「無盡歲月前定下,三十年的約定,是否作數?」
「作數。」空蕩蕩的大殿,有一個老邁的聲音響起。
「帶走她,從此再無信仰,再無三十年之約。」
「嗯,知道了。」
凜看過,揭去這頁,抓住更深邃的一線緣,她想再看看,再往前看。
那是無盡歲月之前,三十年的約定。
就在她要抓住那一縷緣,看向悠久的時候,空曠的大殿中,一聲沉沉的咳嗽響起。
緣,斬盡。
站在凜的身前,女孩身外金色的光輝璀璨,宛如佛陀的圓光。
金色的光輝最後閃耀了一下,所有異象消失。
她,葬了自己身。
………
走出薄霧,凜牽着小離的手慢慢回到那個旅館。
兩人前後腳,相差一步,沉靜不言。
兩刻鐘後,她們到了那個老人面前。
「找到了?」一直坐在櫃枱內部的老人平靜的問道,帶着淡淡的笑。
「找到了,我將她帶回了家。」凜也微笑着回答。
「嗯,那就好。」聽到這知道的答案,老人扶着眼鏡點了點頭。
「三十年葬去,三十年恩。」
「嗯,三十年生命,三十年恩。」
「凜,你這是在打什麼啞謎啊!!!」
「不是啞謎,因為從來都不是迷局。小離,回去我教你葬魂法吧。」蕭凜揉了揉身邊這個小丫頭的腦袋,小聲說道。
小鎮上所有種種,就是一種極為古老的生命躍遷法,葬魂法。通過葬送的形式,奉還恩義,葬去自己身。將因果抹平,將纏繞己身緣盡數斬去,讓一個生物從生命本質上轉換為另一種完全不同,更加高等的存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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