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徐老闆,在自己獨立出來開公司之前,多年來一直是高雄公司里的得力幹將。他很崇拜高雄的商業能力,和高雄的關係也一直很好。
是高雄鼓勵他獨立出去自己創業的,也是高雄為他提供了最初的創業資金,高雄還給他介紹了最早的一批顧客,並確保了一直和他發生關聯交易,為他最初的利潤打了基礎。可以說,沒有高雄,就沒有徐老闆的今天。
徐老闆也一直滿懷感恩之情,以高雄為師,在經營中遇到任何問題,都會來請高雄指教。他們之間的關係,既是朋友,又像是師徒。
這一段時間,徐老闆看上去很憔悴。他一間大型分公司的一個主營業務出了嚴重的問題,無法再運作下去了。
他抱着一線希望,專程請高雄到他辦公室,想要聽聽高雄的建議。他希冀着,或者,以高雄的強悍大膽,能夠找到一個辦法解決問題。
那天碰巧我剛飛到高雄那兒,有事情和他商量。高雄到機場接了我,就帶着我一起驅車直接前往徐老闆的公司。
我說:「我還是自己叫個車去酒店吧,我和徐老闆不是很熟,我若在場,你們談話不方便。」
高雄說:「我們又不是商量打劫銀行,有什麼不方便的。你在場聽聽也好,正好學學怎麼做生意嘛。」
我說:「這樣會讓徐老闆為難吧?」
高雄說:「他早習慣了。」
我說:「習慣什麼?」
高雄呲牙一笑,說:「習慣和我談事情的時候,我總是有美人相伴在側。」
我咬了咬牙,恨恨地說:「你也是已婚人士了,說話總是這麼不莊重。我不是你身邊出沒的那種美人。」
高雄說:「是。你是常常視我為流氓的那種美人。」
他說:「我趕時間,是不會停車的。你如果非要走,就跳車下去吧。」
我抿了抿嘴唇,不再和他囉嗦了。
(二)
徐總的辦公室。
徐老闆看上去果然是習慣了高雄帶着形形色色的女人出沒生意場,他對我的出現沒有任何牴觸,說話的時候也並沒有顧忌我的存在,就好像我是這房間裏的一個大花瓶一樣。
他邀請我們入座,奉上茶之後,就開始滔滔不絕地向高雄訴說他分公司目前遇到的麻煩。
說完分公司面臨的困境之後,徐老闆就期待地看着高雄。他說:「怎麼樣?拉兄弟一把?給我出個主意,挽救這樁生意?」
高雄的目光越過他的面孔,看到他身後去了。
徐老闆跟隨着高雄的目光,回過頭去,看到身後的一盆綠色植物,那是一棵發財樹。植物的葉子有點乾枯髮捲了。有些葉子搖搖欲墜地掛在枝幹上。有幾片已經掉在盆中的泥土上了。
高雄說:「你這盆發財樹,葉子掉了。」
徐老闆說:「我幾天沒在辦公室,忘記吩咐他們進來澆水了。」
高雄說:「這麼些葉子都掉了,沒問題嗎?」
徐老闆愣了一下,說:「這會有什麼問題?澆點水,就會長葉子了。大不了,換一盆就是了。」
徐老闆急於聽到高雄發表的意見,有點不耐煩他這麼關心葉子。
高雄呵呵笑了一下,說:「這麼說,它對你來說,不是問題了?」
徐老闆說:「當然不是問題。」
高雄說:「你肯定不會因此覺得痛苦了?」
徐老闆說:「當然不痛苦。不過你一直不回答我的問題,讓我很痛苦。」
高雄說:「我就在回答你的問題啊。」
高雄說:「你那分公司的業務就和這盆植物一樣,陽光充足、水分足夠的時候就會生長。現在陽光也沒了,水源也枯竭了,它當然會和植物一樣,會掉下來,會死掉。」
高雄說:「你如果覺得本來就應該這樣,其實也沒什麼,它的枯萎,就不可能擁有讓你憔悴的力量。」
徐老闆再次愣了一下。這次,愣了足足好幾秒的時間。然後,他有點反應了過來。
他說:「你究竟想說什麼?」
高雄說:「像對待這盆植物的葉子一樣,對待那些業務。」
高雄說:「讓它死吧。」
高雄說:「對於不可避免會要發生的事情,除了愉快地接受它之外,你還有更好的解決辦法嗎?」
說到這裏,高雄偏過頭來,看着我,說:「有嗎?」
徐老闆坐在那裏,若有所思。
高雄站起來,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高雄說:「隨它去死吧。」
高雄說:「你肯讓它去死,就什麼問題都沒有了。」
高雄說:「這就是我的辦法。」
高雄回頭看着我,說:「所有的問題都在於,一件東西該消亡的時候,我們不肯讓它自然而然地消亡。」
我心裏一陣觸動。但是,我低着頭,什麼也沒有說。
這都是陳年舊事了。
我覺得,對於痛苦中的徐老闆來說,高雄的話,雖然極有道理,但是,他說得有點兒太直接了。
然而,高雄就是這樣一個人,他經常會給人強烈的衝擊。
他不是春風化雨的那種類型。他的觸動,經常猶如利刃一般,穿越一切,直抵人們的內心深處。
(三)
從徐老闆那裏出來,走到外面,發現天氣突然變了,氣溫驟降,我穿着襯衣,感覺到身上涼颼颼的。
高雄說:「要打開箱子拿點衣服出來嗎?」他一邊說着,就一邊準備打開汽車的後備箱。
我說:「沒料到這邊會這麼冷,我沒帶什麼衣服。」
高雄說:「沒事,你先上車吧,我把暖氣打開。你住的酒店對面,就有一個迪奧的專賣店,我帶你去買兩件衣服。」
到了酒店拿到鑰匙,上去放了行李,高雄就陪着我下樓到了迪奧的店子。售貨員殷勤地迎了過來。這場景讓我想起年少時高雄陪着我去耐克專賣店買鞋子的情形。我發現自己已經習慣於讓高雄付款了。他這些年用強盜般的手法,已經訓練成功,讓我沒有阻礙地默認接受他的主動付款。
我忍不住嘆了口氣。
我挑了兩件厚一點的外衣。售貨小姐說:「現在有折扣,您再買一件,就可以打7折了。」
我看了看高雄,他說:「我覺得這件薄毛衫也挺不錯,很襯你的膚色。」
於是,我又試穿了這件薄毛衫,果然如他所說,很襯膚色。
高雄去付款的時候,我在店裏隨意地閒逛,目光被店裏陳設的一盞枱燈所吸引。我很驚艷於這盞枱燈的古雅優美,忍不住看了很久,在它面前駐足不前。
高雄從收銀台走了回來,他走到我身邊,問:「你喜歡啊?」
我說:「我喜歡看這個燈座,像古希臘女神的裙裾和腰間的垂穗。」
高雄跟着我看了一會兒,然後說:「我喜歡那種古銅的光澤。」
高雄對店員說:「這燈出售嗎?」
店員趕緊點頭說:「出售的,出售的,您看,這兒有價格標籤。」
高雄說:「把那盞燈也一起包起來,送到對面酒店的這個房間去吧。」
我看着高雄。
高雄說:「或者,讓他們直接寄到你家裏的地址去,省得你回程辛苦提着。」
他說:「放你書桌上,我覺得挺合適的。」
我說:「我並沒有說要買啊。不是所有喜歡的東西都要去佔有。」
他說:「我一言九鼎。我已經跟店員說了要買,怎麼能反悔呢。你如果不要,就放我桌子上。你不肯來見我的時候,我就看看它,聊慰己心。」
我咬了咬牙。
就這樣,這盞枱燈最後還是到了我家裏了。但我沒有把它放在書桌上,我把它放在起居室的沙發小几上了。
書桌是我通過寫作和你約會的地方。我不想讓高雄的東西,一直佇立在旁。
高雄一直想強行進入我的生活,想進入我封閉的私人生活。
他從來沒有放棄過這樣去想。雖然他並沒有成功過多少。找本站搜索"筆硯閣www.bishenge.com",或請記住本站網址:www.biyange.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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