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你態度一直這麼和藹,並不計較我的偷看和議論,不由得也就更加放鬆了一點。
我說:「不止汪指導這樣崇拜您呢,全隊的男生們,他們也都對您佩服得五體投地!」
你一邊收拾槍械,一邊說:「是嗎?他們佩服我什麼?」
我說:「有次,我們去看一個西部電影,裏面放到牛仔拔槍的鏡頭時,男生們紛紛說,切!這種拔槍算什麼啊,我們指導拔槍的速度那才真是沒得說!如果指導肯拔槍,西部片上所有的牛仔老早都死光了!他們現在都拿您當偶像崇拜呢。休息的時候,沒事就拿着直尺或者筆什麼的,在那裏練習拔槍,互相比賽。」
你說:「所求不當,不務正業。看來我不該和他們玩這個的。」
你說:「他們那天太不專心了,也太吵了。這只是一個吸引他們注意力的權宜之計。」
我說:「指導,您這樣是不公平的!為什麼多教他們男生,少教我們女生呢?」
你說:「我沒有那麼不公平吧?牛仔拔槍不是規定動作,也不是比賽項目吧。」
我滿懷期待地說:「指導,您就再隨和一下,做一次讓我也看看吧?」
你說:「很晚了,你回家沒時間寫作業了,現在不是娛樂時間。」
我央求道:「指導!指導!」
你搖頭表示不同意。
我說:「您說讓我不要告訴別人剛才看到的事情的。」
你轉過身,看着我。
你說:「這算是一個要挾嗎?」
我搖頭。我說:「不不。只是一個請求。一個發自內心的、十分真誠的、充滿期待的請求。」
我忽閃着眼睛看着你,我說:「您不會拒絕讓我更了解您的,是吧?」
我說:「您不會拒絕我的。是吧?」
我的這句話裏面,有什麼東西深深地觸動了你。我明顯地感覺到你心底的地殼震動了一下,在大洋中脊的地方裂開了一道深深的傷口。我感覺到你內心的開裂。我突然也覺得非常難過,可我也說不清楚為什麼就突然會覺得這麼難過。
你看着我,你又看了看地面。我看到你嘴角微微動了一下。
過了一會兒,你抬起頭來,說:「是的。我不會拒絕。」
你補充說:「一般來說,我都不太拒絕未成年人。」
你把望遠鏡的撐腳卸了下來,把它裝進長條形的帆布袋。你把袋口紮緊。
你把這一大捆東西遞給我,你說:「幫幫忙,抱着這些,一起送到槍械庫去吧。」
槍械庫里。
你說:「準確地說,上次和他們沒有玩拔槍,就是簡單地從桌上拿槍而已。」
你把槍和望遠鏡等逐一放回槍櫃的架子上。你從柜子裏拿了兩把最小號的無撞針的舊槍出來,放在桌上。
你說:「其實很簡單的。你站在桌子的那一頭,說一二三,我們一起動手拿面前的舊槍,拿到就舉起來指向對方。」
「好啊好啊!」我很踴躍地說,我只在電影裏看到過這樣的場景,還真的從來沒有玩過這種男人的遊戲呢。
我們分別站在桌子兩頭,兩把槍分別放在我們面前的桌面上。
「你來喊一二三吧。」你說。
「那我喊了?」我感到又興奮又緊張,喊道:「一、二、三!」然後盡我最快的速度伸手去拿槍柄。我的手指剛碰到槍柄,就覺得眼前一花,然後發現,你的槍口已經指向我的眉尖了。
我倒吸一口涼氣,脫口而出說:「不可能!」
你放下槍說:「好了,你已經看過了。現在,回家吧。」
「不行!我不相信可以差到這麼多!一定是我沒準備好。再來一次?」我不服氣地說。
你看着我,說:「這不是女孩子應該喜歡的遊戲。」
我說:「您說過不會拒絕我的。」
你低下頭。你說:「是的。我說過。好吧。」
於是,我們又玩了一次,這次,我的手還沒有碰到槍柄就已經失敗了。
我說:「我都沒看清您是怎麼做的!您再做一次吧?」
既然已經遷就了第一次,就難免遷就第二次。遷就了第二次,就更難以拒絕第三次。
你說:「最後一次了?」
我點頭說:「最後一次,我保證。」
這一次,我輸得更慘!
我心裏還只過了一個飛快的念頭,手都還沒有抬起來,你的槍口就觸了我的手背上。
我當真是輸得心服口服,對你也同樣佩服到五體投地!
我怔怔地看着你,喃喃地說了一句:「指導,我現在知道一件事啦!」
你把舊槍收起來,放回柜子裏。你掛上鎖扣,開始擰動,把櫃門鎖上。
你說:「知道什麼了?」
我說:「汪指導說的,全部都是真的。您不僅可以拿到所有的世界冠軍,而且還能把所有的世界冠軍全都打死!」
你的動作一下子停頓了下來。
你回身看着我。你圓睜着眼睛看了看我。你又抬頭看了看天花板。
你忍耐了一下已經在嘴角蕩漾開來的笑意,你努力把湧上來的忍俊不禁撫平展直。
你說:「平時,你都是這樣生猛地表揚別人的嗎?」
我說:「是啊。」
你朝我伸出一個大拇指,你由衷地讚嘆道:「太勁爆了。」
我的臉紅了。
我說:「指導,可以告訴我,這樣神乎其技的訣竅是什麼嗎?」
你看着我,你說:「你相信我嗎?」
我點頭。
你說:「琴兒,我告訴你,訣竅就是,不要去看準星和靶心,要向內,看自己的心。瞄準,永遠是向內的,不是向外。」
「向內,觀看自己的心?」你的話,就像雨水滲透進乾涸的大地那樣,深深地浸潤了我的心。
你說:「是的。向內看。」
「指導,我叫唯心。」我說。
「我知道你叫唯心。」
「可是您剛才叫錯名字了。」
「我叫你什麼?」
「您叫我琴兒。」
你露出迷惑的神情。你說:「我有嗎?」
我說:「我聽得清楚。您剛才說,琴兒,我告訴你,訣竅就是.......」
你說:「也許是說溜了口誤吧。」
我看着你,呼吸着。
你說:「你有話要對我說嗎?」
我說:「是的。指導。我覺得以前看到過您打槍。就在您扣動扳機的那一瞬間,我突然有強烈的感覺,我一定在什麼時候什麼地方看到過您打槍,或者,是做類似的事情。」
我說:「當我看到您的靶紙時,這感覺再次洶湧起來。我看到過您多次擊發,命中同一個地方。我一定看到過。只是,我想不起來是在哪兒了。」
你停頓了一會兒。你說:「是嗎?」
你說:「有時候,我們會有這樣的感覺的。似曾相識。恍如重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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