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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月的雪,說下便下,說停就停。
鄒晨站在田梗上,攏着衣袖看着父親和二伯在田間挖菜。田邊,尋食的鴉雀在樹杈之間展翅跳躍,振落落枝上的積雪。積雪輕輕悠悠的在空中飛舞,再冉冉飄落在田梗之上。
鄒家莊,被埋在積雪裏,被溶入瀰漫的煙霧裏,變成了灰色的水墨畫。一條小道,伸向遠遠的灰濛濛的暮色煙靄里。
鄒晨吐了一口氣,看着哈氣在空氣中凝結成一條白煉。
鄒正業回頭看了一眼在田梗上的女兒,笑着對二哥說道:「二哥,這快進臘月了,咱這菜也該冬儲了吧。」
鄒正達抬眼看了看天,「是啊,今年冷的早,這菜過了這一場雪,死了有不少啊。」
兄弟倆個挖完了菜,把爛菜葉放在背簍最上面準備拿回去剁剁餵雞。鄒晨走了過來,疑惑地指着田梗下的田地道:「阿爹,這地,都在這閒着?」
鄒正業笑道:「是啊,累了一年了,這地也該休息一下,過個冬,等明年開春種麥子和穀米。」
「不對吧,現在不是應該有冬小麥嗎?」鄒晨奇道。
「啥冬小麥?」鄒正達問道。
「就是過冬的小麥啊?」鄒晨睜大眼睛道。電視上不是天天講嗎,春小麥豐收了,冬小麥豐收了。
鄒正達笑道:「小晨你是在哪本書里看的吧,咱這人老幾輩子了,冬天的地就是閒着,從沒有冬小麥,小麥哪能過冬呢?在地里都凍死了,呵呵。」
「那,二伯,你知道占城稻嗎?」鄒晨不死心的又問。
「占城?沒聽過啊?」
「二伯,我聽說啊,在這個占城,稻子一年三熟,那裏的人,頓頓都是白米飯,糧食多的都吃不完,糜爛在占婆的糧倉里。大中祥符四年時,這個稻子已經引入江南了,二伯,我知道您交友廣闊,能否讓您的朋友給咱家買些稻種呢?」
鄒正達和鄒正業相視一眼,均陷入沉思。這占城稻並未聽人講過,一年三熟,那一年一畝地就是可以多打好幾石糧食了啊。
鄒晨又接着說:「現在江南已經大面積種植了,只是現在並沒有傳入咱們淮南府,想着過不了幾年也會傳入。二伯不防讓那些叔叔伯伯們幫着打聽打聽,要是能收到稻種,咱們明年改種這個稻,一年倒是可以多收不少呢!」
鄒正業考慮了一下道:「小晨兒,你說的這可是真的?」
鄒晨嘻嘻一笑道:「阿爹,這還有假,先帝曾說過這個稻子『稻比中國者,穗長而無芒,粒差小,不擇地而生』呢!」
她又伸出五根手指,「一季只需要五六十天便可以收穫,一年三熟,阿爹您算算,這一畝能打兩石,這能多打多少?」
鄒正業和鄒正達喜道:「天下竟是真有這樣的稻子?怎麼官家沒有在咱們淮南府推廣?」
鄒晨嗤笑道:「官家啊,在和西夏下一盤很大的棋呢,需要的時間比較多,所以自然就是把這個稻子的事忘記嘍。阿爹,二伯,明年開春,就可以種上,然後兩三個月就能收,若是全天下都種此稻,何愁不富?」
說完她又背了一下《命轉運使揭榜示民》的原文,其法曰:南方地暖,二月中下旬至三月上旬,……則佈於淨地,俟其萌與谷等,即以寬竹器貯之,於……如淮南地稍寒,則酌其節候下種,至八月熟。
鄒正業和鄒正達聽得連連點頭,顧不得風寒雪厚,站在田梗邊便討論開了。
當即決定,若是能購得占城稻,等到明年就拿出五十畝地專種此稻,若是效果顯著,以後家裏的田,除去種麥子留三十畝給自己吃,其他的全部種占城稻。
兄弟兩個商議停當後,鄒正達笑道:「小晨兒啊,這占城稻要是沒有你說的那樣神奇,這可如何是好?」
鄒晨仰起小臉,信誓旦旦道:「二伯,這官家都說這稻子好,這還有差?只是官家這幾年忙着打西夏,早就把這事忘了。」
「中!」鄒正達一拍大腿,「咱就再聽小晨兒一回,上次聽了她的話,引來了……呵呵,我聽小晨的,老三,你呢?」
鄒正業嘿嘿一笑:「我看也中!」
當下兄弟兩人帶着鄒晨回到了家裏,鄒正達只是稍做休息,換了身出門會客的衣裳便出去找他的那些朋友去了。
到了晚上回來之時,對家裏人說,已經把消息撒出去了,不拘是誰,只要是有了消息就會來告訴他。鄒晨聽到二伯這樣說,便放下了心。
等到天放了晴,鄒正業的身體徹底好轉,胸口也不再時不時的犯疼,只是以後不可以再做農活,更不可大喜大悲。每日裏,黃麗娘與鄒晨監督着他,這也不許他干,那也不許摸,無聊時,他只得時時跑到鹿舍那裏與鹿說話,時間長了,竟是和那些鹿處出感情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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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光飛逝,光陰如箭。一轉眼,已經到了臘月。
黃麗娘中午時得了娘家大哥寫來的信,問她何時回娘家一趟,又問她鄒正業身體好不好,信中也問了兩個侄子的學業,並說了黃天青得知了五郎竟是有過目不忘的本領,在宛丘的張家很是大罵了鄒正文一通,若不是因為學業緊張,非得親自過來揍他一頓不可。隨着信一同來的,還有一頭小牛。信里說,知道他們的牛被官府給強征走了,所以把家裏的一頭三歲半的小牛托人給送來,又說了家裏一切平安,勿念,只要黃麗娘一家平安既好。
鄒晨給母親念完了信,黃麗娘聽得泣不成聲。
鄒晨把信折好,交到了父親的手裏,說道:「阿爹,瞧瞧,這才是父母對兒女的一片心意呢。」
見到父親不說話,她又說道:「這天下的父母,都是盼着兒女們越過越好,寧可自己吃點苦受點累也要讓兒女們過得舒心。就好象阿爹對我們一樣,寧可自己不吃不喝的,也得讓哥哥和我們吃好喝好。……」
鄒正業看到女兒誇他,抬起頭咧開嘴笑。鄒晨立刻說道:「可是也有一些父母,眼裏只有自己,把兒女當做私有財產,恨不得把兒女吸髓敲骨以供他們享用。又死命的榨取兒女們的財產,供他們偏心的兒女們使用,這樣的父母,又怎麼配被稱為父母?」
鄒晨看到父親被說的面露羞愧之色,也就見好就收。反正時間長着呢,今天沒說動,就明天接着說,抓着機會就教育他,不信不把他掰直嘍。
晚上吃完飯,三郎又來家裏請,說是爺爺請他們回老宅一趟。
鄒正達依舊帶着鄒晨回去,到了老宅看到屋裏只有父母兩個老大一家不在,便行了禮坐在一旁不說話。
鄒老爺子看到二兒子連話也不說,嘆口氣道:「你大姐那事,我和你娘商量過了,我和你娘拿十石糧食,你們一家出五石糧食五貫錢好了。」
鄒正達嗤笑道:「爹啊!您可是真疼兒子,呵呵。五貫錢?我上哪弄五貫錢去?我家裏也是被攤了稅的,牛車都被弄走了,我家的糧食也被收走了,怎麼沒見有人借我家幾貫錢讓我花花?」
「你前幾天不是買了八十石糧食嗎?」鄒老爺子怒道。
「那是我們活命的糧食?」鄒正達騰的站起身,氣憤的看着鄒老爺子,「爹,我們兩家只有八十石糧食,十幾口人要吃到夏收,您說,夠吃嗎?!」
「您怎麼從來不為我們想想?合着您生了我和老三就是為鄒正義和大姐生的?爹,我還是那句話,要糧食要錢,可以!我立馬去賣二郎和六郎。我家的錢都買糧食了,誰來借也沒有!」
「開春以後,還得買糧種,爹是知道糧種的價格,我們這麼多畝地,就得四五貫錢!老三還得吃藥,一個月就得一貫,誰管過我們?她沒糧食吃了就回娘家要,她婆家人死絕了?她往死里逼老三的時候,怎麼沒想到她自己家也會遭難啊?要我說啊,爹,這就叫報應,哈哈,天道循環,報應不爽啊……」鄒正達哈哈大笑。
「凡是那為惡的,不仁的,將來必有報應!」
鄒老爺子怔怔地看着二兒子,仿佛從不認識他一般。「離心,離德了啊……」鄒老爺子喃喃地說道。
馬氏打了一個激靈,痴痴地看着二兒子,聽着從他嘴裏說出報應這二個字。
「老三呢?也是這個想法?」鄒老爺子抬起頭希冀地看着鄒晨。
鄒晨哪裏會讓鄒老爺子如願,她是小妮被爺爺打死了才從後世穿來的,對這個老宅心裏只有厭惡而無好感。更何況馬氏又把她的父親給差點活活氣死,她阻止父親來這裏就是怕父親一時心軟,拿着自己的家底去填別人家的無底洞。
她甜甜一笑:「爺爺,我爹說了,二伯的意思,就是我們一家人的意思,二伯怎麼說,我們就怎麼做。」說完了又是一笑,心裏卻在不停的說,氣死你個老頭子,讓你殺小妮兒,活該你們,這是你們的報應。
「唉……」鄒老爺子長嘆一聲,揮揮手讓二兒子和小孫女離去。
「算了,你們已經分家了,你大姐的事,想管就管,不想管就算了。這二十石糧食和十貫錢,我和你娘出了。……」
「這可不行,這二十石糧食這麼多,怎麼能全讓我們出?」馬氏猛地站起來瞪着鄒老爺子怒道。
「她是你生的,是你閨女!」鄒老爺子氣的直拍案幾。
「我生的咋了?我沒錢!」馬氏雖然不敢和鄒老爺子吵架,然而錢在她手裏讓她拿出去就跟殺了她一樣,她氣怵怵地轉過身子,把鑰匙放進了自己懷裏緊緊的摟着。
鄒正達看到老宅要吵起來了,拱手道:「爹,馬上天黑了,這天晚了路上也不好走,我和小晨就先回去了。呵呵,您和娘早點休息吧……」
說完了帶着鄒晨揚長而去。
o(*^▽^*)ブ下集預告:臘八節三郎來找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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