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晨,秦傾醒來的時候,慕秦川已經不在床上了。
她有些混沌地坐起身來,才聽見浴室傳來水聲。
不一會兒,已經沖了個早涼的慕秦川就從浴室里走了出來,見她醒了,坐在床邊,低頭在她臉上吻了一下,「怎麼不多睡一會兒?洽」
秦傾搖了搖頭,「要上班呀。鈐」
說完,她便掀開被子下床,也走進了衛生間。
她在衛生間裏磨蹭了半個小時才出來,換了衣服走出臥室,卻見餐桌上已經擺好了熱氣騰騰的早餐,而慕秦川正坐在旁邊拿平板電腦看着新聞。
秦傾走過去,在他身邊坐了下來,看着桌上的清粥和小籠包,不由得笑了起來,「你別告訴我是你做的啊!」
慕秦川放下手裏的平板電腦,親自動手給她盛了一碗粥,道:「如果你喜歡,我不介意學一下怎麼做。」
秦傾喝了口粥,咬着勺子笑了起來,「好啊,剛好我不會做包子,你去學了,我們就可以互補。」
慕秦川淡笑一聲。
吃過早餐,慕秦川送她去公司,上車時秦傾發現除了司機,副駕駛座位上還坐着一個生面孔的男人,大約四十歲左右,對她點頭喚了聲「慕太太」。
「你好。」秦傾輕聲回應了一句。
慕秦川也坐進車裏來,才對她道:「這是齊寓,我的新助理。」
新助理。秦傾默默地在心裏將這幾個字重複念了幾遍,揚眉沖他淡淡一笑。
早上有些堵車,但還是半個小時後就到了秦傾公司樓下,時間還很充足,她在慕秦川臉上親了一下,這才打算下車。
「晚上要不要接你吃飯?」慕秦川扣着她的腰,低聲問道。
「不用了。」秦傾輕聲道,「我們各自回家,下班在家裏見吧,好久沒陪爸爸吃飯了。」
「好。」慕秦川非常順從地答應了。
秦傾這才下了車,往大廈入口走去。
慕秦川沉眸看着她的背影,一直到秦傾的身影消失在入口處,他才收回了視線,靠在後座,伸手捏了捏眉心。
車子重新往慕氏的方向駛去,他才淡淡開了口:「查一下,她昨天跟什麼人見了面。」
坐在前面的齊寓聽了,略略點了點頭,「是。」
調查的結果不到中午就送到了慕秦川的辦公桌上,他一張張地翻看着那家私人會所送過來的監控照片,當程暖心的身影出現在照片中時,他神色驀地暗沉下來。
齊寓年紀偏大,人也沉穩得多,為慕秦川工作不過一周的時間,雖然很多東西還不甚了解,但他並不多問,只是察言觀色,做自己該做的。眼下見此情形,他看嚮慕秦川,「要不要找這個小明星問問?」
慕秦川神情卻一點點變得冰涼起來,半晌之後,他才終於回答:「不必。找她的公司,我要這個人,永久消失在公眾面前。」
「好。」齊寓回答了一句,立刻便起身去辦事了。
慕秦川坐在座椅上,撐着眉心靜坐了許久,才又一點點地翻起了那些照片。
照片之中,秦傾的身影始終站得筆直,似乎竭力與程暖心對抗着什麼。而當程暖心消失之後,她一下子就垮了,甚至要靠蔚蔚支撐,才能勉強站住。
他幾乎可以猜到程暖心對她說了些什麼——
他想起昨天晚上,她抱住他說「對不起」的情形;她坐在飄窗上,手裏捏着煙的情形;以及她問他愛不愛她的情形。
他不知不覺一點點愛上的這個小女人,終究開始懷疑他,還是最終選擇了相信他?
*
這一天,秦傾的工作很輕鬆,早上將這兩期的雜誌從頭到尾看了一遍,下午做了一些資料整理,大概規劃了一下接下來做什麼題目,便到了下班時間。
快要下班的時候林樂樂歡天喜地地奔過來,「秦傾,你走了這麼久,還被大雨困山,好不容易回來了,今天晚上要不要大傢伙聚個餐,好好吃一頓慶祝你回歸?」
「今晚不行。」秦傾笑着回答道,「我約了家人吃飯。」
「哦——」林樂樂立刻拉長了音調,一副「我懂得」的表情,然後道,「我懂,那我們就改天吧。」
秦傾點頭微微一笑。
到了下班時間,她和一般同事一起準備離開,出了大廈,卻一眼看到一輛熟悉的車子停在不遠處的車道上。
林樂樂眼睛比她還尖,秦傾才剛看到那輛車,林樂樂已經伸手拍了她一把,「秦傾,你老公來接你啦!哇塞,真是幸福死了!」
說話間,車子的車窗已經降了下來,慕秦川坐在後排,靜靜地看着她。
秦傾只能跟同事們說了再見,轉身走向這輛車。
司機下車,為她打開車門,秦傾低頭坐了進去。
「不是說好在家裏見的嗎?為什麼還來接我?」秦傾問。
「接老婆下班,還需要回答為什麼?」慕秦川低聲問着,伸出手來握住了她。
秦傾聞言,微微一笑,身子一歪,靠進了他懷中。
慕秦川伸手攬住她的腰,在她唇角輕輕印下一個吻。
回到家裏,所有人都在,一家人齊全地一起吃過了晚飯。
放下碗,慕秦川便被慕紹南叫去談了一些事情,等他再下樓時,才從明姨口中得知秦傾陪慕培源出去散步了。
慕家附近的環境很幽然安靜,夏天散起步來也是格外舒適。慕培源的身體如今已經好了很多,秦傾陪在他身邊,看他逐漸恢復往日走路的姿態,不由得笑了,「爸爸的身體現在各項指數都趨於正常了吧?」
慕培源淡笑着點了點頭,「是好多了。」
秦傾笑着點了點頭,「那太好了。」
慕培源負手走着,聽她這麼說,便轉頭看了她一眼,「那你呢?」
「什麼?」秦傾不太明白。
「你跟秦川之間,看起來似乎不太正常。」慕培源神情淡淡地開口。
秦傾微微一怔,回過神來才又微微一笑,可是原本明亮的神情,已經變得有些黯淡苦澀。
「出什麼事了?」慕培源藹聲詢問,「有什麼事,你可以跟爸爸說說。」
秦傾頓住,還沒有回答,手機忽然響了起來,她連忙說了一句「對不起」,轉頭拿出電話,看見電話上顯示的「大師姐」三個字時,她微微有些僵住,手指也微微有些發抖,好像不知道該不該接聽這個電話。
慕培源站在她身後,見她舉動異常,也沒有說什麼,只是微微擰眉,靜靜地等待着。
最終,秦傾還是接起了那個電話,「餵?」
「秦傾,你神了!」大師姐在那頭驚呼道,「你怎麼會猜到程暖心會出事?」
秦傾聞言,一顆心猛地提了起來,「她出什麼事了?」
「剛剛聽別的行家爆料,他們已經收到了指示,程暖心被公司封殺,永久雪藏,並且從今往後,所有媒體上一律不得再出現關於程暖心的消息!可是我們雜誌社卻沒有收到這條指示,你說奇不奇怪?」
秦傾沒有說話,大師姐又繼續道:「看這架勢,程暖心應該是跟她的大靠山鬧掰了,不過現在她也沒什麼報道價值了,雖然我還是好奇她的大靠山究竟是誰,但估計是沒機會知道了。哎,你怎麼預估到程暖心今天會出什麼事的,讓我幫忙留意的?你是不是知道了她的大靠山是誰?跟我八卦一下唄。」
「不是。」秦傾輕聲回答了一句,「我只是……昨天見過她,覺得她會有什麼事而已。」
「是這樣啊。」大師姐無不惋惜地嘆息了一聲,「那行,不跟你多說了啊,我還得去跟肖天王的消息呢,先這樣吧,拜拜。」
「拜拜。」
掛掉電話,收起手機,秦傾抬頭看着慕培源,微微一笑之後,才繼續往前走。
先前她一直都跟在慕培源身後,可是這會兒,她卻總是不自覺地走在慕培源身前一些,甚至刻意地將臉轉向另一邊。
因為她實在是不想,讓老人看見自己泛紅的眼眶。
秦傾一面往前走,一面努力平復自己的情緒,可是眼淚卻終究是越來越洶湧,開始成串地掉了下來。
她一下子就頓住腳步,伸手捂住了臉,在街邊蹲了下來。「秦傾。」慕培源低聲喊了她一聲。
秦傾卻根本已經聽不到了,她蹲在街邊,抱着自己,克制不住地低泣出聲。
慕培源並沒有大亂,也沒有過多地打擾她,他只是拿起手機,發了個短訊給慕秦川。
幾分鐘後,慕秦川就出現在了這片區域,慕培源看着他,眸色微微有些暗沉,卻沒有多說什麼,轉身悄無聲息地走開了。
慕秦川看着秦傾蹲在那裏微微顫抖着的身影,過了好一會兒,才終於緩步上前,在她面前蹲下,伸出手來握住了她。
那是秦傾再熟悉不過的一隻手,幾乎一瞬間就讓她察覺到來人是誰。
她沒有動,只是哭聲卻逐漸小了,最後,終於停止了哭泣。
慕秦川便一直蹲在她面前,握着她的那隻手,始終沒有鬆開。
直至她終於平復了情緒,才緩緩從臂彎之中抬起頭來,紅着眼睛看着他。
四目相視,她眼中除了淚水,便是滿滿的傷心和疑問,而慕秦川看着她的模樣,眸色之中閃過一抹驚痛,伸出手來將她抱進懷中,擁着她站起身來。
這是一條私家路段,一路上都幾乎看不見行人,而慕秦川就那樣抱着她,親吻着她的發。
秦傾卻還是從他肩頭直起了身子,靜靜地看着他,許久之後,她終於輕聲問了出來,「程暖心說的話,是真的,是不是?」
如果程暖心說的話不是真的,她不會因為那一番胡言亂語而出什麼事,因為他大可以不必理會。可是程暖心昨天跟她說完那些話,今天就被徹底封殺,二者之間毫無關聯的可能性有多大?微乎其微罷了。
慕秦川眸色沉沉地盯着她,沒有回答。
其實是早有打算的,明知道她失常的反應已經說明了她已經因為程暖心說的話而動搖,他完全可以選擇什麼都不做,這樣子,她心中即便有懷疑,可能終究還是會逐漸散去。
可是他卻忽然不想再這樣瞞下去,所以還是出手對付了程暖心。
然而此時此刻,看着她的模樣,他卻忽然一個字都說不出來,哪怕明知她比很多女人都要堅強理性,可是那些事那些話,他卻忽然再也沒有勇氣說出來。
秦傾卻依舊看着他,甚至伸出手來緊緊捏住了他的襯衣衣袖,目光執着,「你告訴我,在她背後支持她復出,幫她隱瞞墮胎消息的人,是不是你?」
慕秦川驀地再度將她的手捏在手中,不發一言。
可是這樣,與默認又有什麼區別?
秦傾終究還是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可是她想不通,她覺得很荒謬,忽然就扯了扯嘴角。
「為什麼?」她眼眶依舊泛紅,卻再沒有眼淚掉下來,「你告訴我,是為什麼?」
慕秦川終於再度將她擁入懷中,用手撫着她的後腦,沉聲道:「都是過去的事了——」
「我知道是過去的事了。」秦傾仰着頭看着他,努力地深呼吸調整着自己,目光盈盈地看着他,「我知道你最終放棄了她。可是我想知道為什麼。最初,到底是為什麼?」
慕秦川沒有回答,秦傾轉開臉深吸了兩口氣,才又仰頭看他。
她眼眶依舊很紅,偏偏眼神澄澈,澄澈得叫人不忍心再欺瞞。
可是那些無法啟齒的話,要怎麼說給她聽?
慕秦川緩緩閉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氣,手在她背上撫了撫,近乎嘆息一般,「回家,好不好?」
秦傾緩緩搖了搖頭,依舊仰頭看着他,「老公,我知道那些都是過去的事,我知道你現在是真的愛我,所以我不會揪着過去的事情不放,你告訴我,好不好?」
慕秦川沉眸與她對視良久,卻終究是說不出話來,拉了秦傾的手,轉身就要往慕家的方向走。
秦傾卻忽然猛地掙開了他的手,往反方向退開了兩步。
兩個人中間隔着不遠不近的距離,相互對視着,他身體僵直,而她搖搖欲墜,卻依舊固執地看着他的眼睛。
「你說不出口是不是?」秦傾深吸了口氣,再次開了口,「那不如,我來說,你只需要承認或者否認就可以了,行不行?」
慕秦川轉身欲上前走近她,秦傾卻又迅速退開了,依舊與他隔着那麼遠的距離。
「程暖心說我跟你的婚姻,不過是一場算計,而你養她在身邊,不過是為了在將來要算計我的時候,再打擊我一次。可是我有什麼值得你算計的呢?我有什麼值得你這麼恨我?」秦傾忽然就笑了起來,「我覺得很荒謬,真的很荒謬,可是事情偏偏就是這樣……」
慕秦川略顯無力地闔了闔眼,沒有說話。
「可是我想,如果我沒有什麼值得你恨的,那無非就是我身邊的人讓你恨了?但我身邊還有什麼人呢?我爸爸媽媽都是因病去世,跟你不會有任何瓜葛,而如果是葉清澤,連我自己都恨他,你怎麼會用我的報復他呢?」秦傾輕聲地說着,忽然卻又笑了起來,「後來,我又想了想,在這個世界上,你恨得明目張胆的人,似乎就只有那一個。」
「黎爾卉。是黎爾卉。可是黎爾卉關我什麼事呢?」秦傾眼淚盈盈,卻依舊笑着,「你告訴我,黎爾卉關我什麼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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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末加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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