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說的都是真的。
結婚的事會儘快提上日程,是真的;
不覺得她是麻煩,是真的鈐;
想要對她負責任,是真的洽;
在巴黎分開之後,他想了她一年半,並且找了她那麼長的時間,是真的;
他看她的眼神,也是真的……
清歌有些怔住了。
其實在瑞士街頭重逢的時候,上官逸就說過類似的話。
——因為心裏始終想着你,所以就過來找你。
——可是我不幸福。
——你離開這麼久,我身邊一個女人都沒有,我經歷過無數次相親,見了形形色色的女人,我不斷地告訴自己,我可以接受她們其中一個,開始一段新的感情。可是這麼多年,卻始終都沒有做到。
——每一天,我腦子裏想的人都是你,每天晚上,夢裏夢見的人也是你。
——是我主動提出結束,可是一直到現在,我都不甘心。我在想,究竟我哪裏做得不夠好,才讓你這樣子捨棄?
……
可是這些,不是他為了探知孩子的存在,故意說給她聽的嗎?怎麼到了這裏,居然都成了真的?
可是,她有什麼好值得?她跟他之間,又哪裏有什麼經歷值得他這樣子?
不過就是巴黎那兩天晚上的露水情緣,不過就是g市的那短短兩個月……
清歌呆站在那裏,還沒回過神來,上官逸卻已經重新發動了車子,隨後,再沒有看她一眼地駛離了停車場。
只剩下清歌,依舊呆呆地站在原地,久久沒辦法抽離。
*
上官逸回到家裏的時候,向來早睡的父母竟然都還沒有睡下,而是和蔚蔚坐在客廳沙發里。
上官逸一走進去就收到了蔚蔚打的眼色,神情卻依舊平靜,緩緩走上前去,「爸,媽,這麼晚還沒睡?」
上官泓神色嚴肅卻如常,而祁曼凡則微微擰了眉看向他,「你只打了個電話回來就沒了消息,我跟你爸爸怎麼安心睡覺?」
上官逸轉頭看向父親,低聲道:「爸,對不起,約好了吃晚飯的,卻失約了。」
上官泓聽了,看了他一眼,緩緩道:「說說吧。」
祁曼凡也開口道:「你當初叫我不要妄下判斷,等跟她見過面之後再說,可是現在呢?第一次見面吃飯她就失約,你叫我怎麼想?」
「她是臨時有事,並不是故意不來。」上官逸緩緩道,「不過,您也不必在意了。」
此言一出,客廳里幾個人的目光同時看向了他。
「先前我對您說過,她只是想要孩子,並不想跟我在一起,後來她改變了主意,但其實是我逼她改變主意的。」上官逸有些自嘲地勾了勾嘴角,回答道,「但現在,我決定不逼她了,隨她的意思去吧。」
祁曼凡一聽就急了,上官泓也開口道:「那孩子呢?」
「孩子是我的,但也是她的,她很尊重孩子的意思,我也會尊重孩子的意思。」上官逸回答道,「星海怎麼選,就怎麼做吧。」
*
那之後的兩天時間,清歌都沒有見到上官逸,也沒有接到他的任何訊息。
星海在上官家,上官逸那邊沒有任何訊息傳來,清歌自然也見不到星海。她心裏其實是非常掛念的,可是想到要主動給上官逸打電話,她卻又打住了。
那天晚上,其實算是告白吧?
她年紀明明已經不小了,跟上官逸之間,該發生的也不該發生的也都發生過了,可是他明確地向她剖白了自己的心思之後,清歌竟然像個情竇初開的小姑娘一樣,變得忐忑起來。
是的,忐忑。
她明明應該可以很坦然,就像當初回到g市,故意接近他,欲拒還迎地引誘他,而後在成功懷上他的孩子之後瀟灑遠走他方,她都那麼坦然無畏。
可是那樣的前提,是因為她根本不知道上官逸的心思。
無疑他是喜歡她,喜歡到可以縱容寵溺她到無法無天,可是那又如何?男歡女愛,一時衝動,享受過後,不就只剩下相互厭棄和折磨?
可是誰知道,在她用那樣的方法傷害他之後,他卻依舊那樣子想着她?
她明明覺得自己值不起,可是竟然也隱約相信起上官逸的心思來。
雖然不知道他對她的感覺可以持續多久,可是她如果知道他對自己是動了真情的,便絕對不會用那樣的方法去傷害他。
因為她也曾經奮不顧身愛過,一轉頭卻被傷得體無完膚。
被愛着的人傷害的滋味,沒有人比她更能體會。
所以如果知道上官逸的心,她這種經歷過那種痛楚的人,怎麼忍心再將這種痛苦轉嫁他人?
可是說到底,她還是那麼做了,她還是讓他經歷了那樣的痛苦……
她心裏各種情緒交織,五味雜陳,竟不知該用什麼態度來面對了。
而上官逸連續兩天的悄無聲息,讓清歌變得更加忐忑。
又一天,清歌接到了白樂楓的電話,約她出去見面逛街。
在此之前,白樂楓其實已經連續兩天給她打了電話,清歌兩次都推了,這一次再推,連她自己都覺得不太好意思了。畢竟白樂楓對她和容煜祈的事並不知情,是真的拿了嫂子的態度來對待她和瑞瑞,清歌只能赴約。
有了小魔星之後,清歌對逛街掃貨這種事其實已經興致缺缺,不過白樂楓明顯非常喜歡這種活動,一邊和清歌聊天,一邊毫不含糊地買了一件又一件。
在一家剛剛上新的名店裏,兩個人待了很久,白樂楓試了一件又一件的衣服,清歌等得無聊了,也起身逛了一圈。
逛到另一邊的晚禮服專區時,卻見一個英俊的男人正坐在店中的沙發里,長腿交疊,面帶桃花地翻看着一本雜誌。
清歌剛剛出現在那一區,他就從雜誌中抬起頭來,掃描一般地將清歌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一番。
清歌察覺到他的視線,抬眸與他對視一眼,那男人便笑着朝她點了點頭,卻看不出半點輕浮,只是一副風/倜儻的世家公子模樣。
出於禮貌,清歌也微微點頭回應了一下,隨後繼續逛了起來。
這些年她根本完全沒有出席什麼宴會的活動了,因此晚禮服這回事,似乎已經離她很遙遠了。清歌逛着逛着,不知不覺在一件裸色晚禮服面前停了下來,有些失神。
「這件很適合你,穿上一定很漂亮。」身後忽然傳來那個男人的聲音。
清歌回過神來,回頭看了他一眼,才發覺他的目光竟然一直停留在自己身上。
這些年清歌見過的男人也不在少數,從這個男人的做派,她也幾乎立刻就能判定出這是個什麼樣的人。從他剛剛打量她的眼神就能看出,這男人對女人很有經驗,並且隨時隨地都帶着一雙發現美的眼睛,卻勝在貴公子氣度卓然,沒有半點急躁與輕佻。
清歌想,自己大約是入了這位公子哥的法眼了,雖然他很有可能是陪另一個女人來選衣服的。
這個想法剛剛在腦海中閃過,那邊更衣室的門忽然就打開了,一個年輕靚麗,穿着紅色晚禮服的女孩兒從裏面走了出來,興致勃勃地走向他,「這件好看嗎?」
那男人的目光這才從清歌身上移開,轉頭看了那個女孩一眼。
女孩察覺到他的視線,臉色順便就變得不太好看起來,又看了清歌一眼,敏銳地察覺到了什麼,指了指清歌面前的那條晚禮服,「我要試試那條。」
「那件不適合你。」男人開口道,「身上這件就不錯,就這件吧。」
「不行!」女孩跺了跺腳,提裙就朝清歌走出,在瞪了清歌一眼之後,指着那件晚禮服看向自己身後的工作人員,「我要試這件。」
那工作人員微微一笑,卻是看向了身後的那個男人。
「說了那件不適合你。」
「不行!我就要這件!別的我都不要了!」女孩也是犯了倔,依舊瞪着清歌,不肯認輸。
清歌心裏一聲嘆息,覺得自己可真是太無辜了。
她正準備悄無聲息地走開,卻忽然聽那個男人道:「把那條裙子給旁邊那位女士試試。」
清歌腳步微微一頓,轉頭看了那個男人一眼,目光之中微帶疑惑。
那個男人卻對她微笑了起來,「相信我的眼光。」
「你什麼意思?」旁邊的女孩頓時就怒瞪向他,「當着我的面就討好這個女人?你太過分了!我要跟你分手!」
男人聳了聳肩,「你隨意。」
那女孩聽了,頓時有些怔住,大約剛才只是撒嬌,卻沒想到這男人哄都不哄她。她臉上紅一陣白一陣,最終卻還是拉不下臉來一般,重重一跺腳,連身上的裙子也不換,直接就離開了這家店。
「賀先生。」身旁的工作人員低下頭來喊了他一聲,請示一般。
那男人擺了擺手,示意沒關係,隨後才又挑眉看向清歌,「為什麼不試試?」
清歌很久沒遇到這麼有意思的事,不由得輕笑了一聲,「好啊,相信你的眼光。」
說完,便有工作人員幫她取下那條裙子,領她去了更衣室。
清歌剛一進去,便又有兩個女人進入了晚禮服專區,卻是祁曼凡和唐雪柔兩個人。
剛一走進來,看到沙發里坐着的那個男人,祁曼凡便笑了起來,「宇堂。」
沙發里的男人聞聲抬起頭來,一看到她,立刻笑着站起身,迎上前來,「伯母,興致這麼好來逛街?」
「你呢?」祁曼凡看着他直笑,「興致這麼好陪女朋友來逛街?」
賀宇棠便笑出聲來,道:「過兩天不是恆遠的周年慶晚會嗎?我怎麼也得給足上官面子不是?這位是?」
「唐雪柔。」祁曼凡微笑着道,「我世侄女,過兩天你可能會在晚會上看到她。」
賀宇棠一聽,頓時就明白了,笑着嘆息了一聲,「上官有伯母這麼一個媽媽,可真是幸福啊!」
祁曼凡無奈地笑了一聲,「他要像你這樣,完全不用我擔心交女朋友的問題,我才幸福呢!」
賀宇棠聽完,頓時哈哈大笑。
這邊剛剛寒暄完,那邊換好晚禮服的清歌就從更衣室里走了出來。
她個子不算很高,但是比例很好,皮膚又白皙,裸色晚禮服勾勒出纖儂合度的身材,再加上一頭長髮,格外有風情。
賀宇棠的目光一下子就完全落在了她身上,聲音再度恢復了先前的低沉,「完美。」
清歌看了他一眼,又對着鏡子看了半天。
「你女朋友很漂亮。」祁曼凡微笑道低聲道,「這是打算定下來的?」
賀宇棠油腔滑調起來完全不輸韓澈,「伯母您都說好,那肯定是真的好,我一定會努力定下來的。」
祁曼凡忍不住又笑出了聲,「好了,你去陪你女朋友吧,我帶雪柔逛逛。」
賀宇棠點了點頭,目送兩個人離開,才轉身走到清歌身後,道:「我果然沒有看錯。」
清歌從鏡子裏看向他,目光有些慵懶,帶着一絲調侃的意味,「先生您閱人無數,眼光自然沒差,我自然也應該相信你的眼光。」
賀宇棠聽了,低低一笑,「那就算是謝謝你對我的信任,這條裙子我送你。」
「不用了。」清歌再度對着鏡子看了看,轉頭看向他,笑道,「我兒子不喜歡我穿這種衣服。」
說完,她就轉身,再度走進了更衣室。
賀宇棠站在原地,微微一怔,片刻之後,有些無奈地搖頭聳了聳肩。
誰說他眼光不會錯的?居然一不小心招惹上別人的女人……作孽啊作孽!
等清歌換好衣服從更衣室里出來時,賀宇棠人已經沒了。
「女士,這條裙子賀先生已經付了款,說贈送給您的。」
「不用了。」清歌將裙子退還,「反正他應該是你們店裏的熟客,你們有辦法把錢退給他的,是不是?」
說完,她就轉身走向了白樂楓在的那一區。
清歌跟白樂楓相處還算親切自然,因此不知不覺便逛到了晚上,還一起吃了晚飯。
白樂楓應該是在考慮要孩子的事情,跟清歌聊了許多關於孩子的話題,攪得清歌更加想念小魔星了。
吃過飯,兩人分開各自歸去,回到公寓,第一時間就是到上官逸那邊看了看,結果悄無聲息——上官逸不在,小魔星自然也不在了。
清歌忍不住有些惱火起來,想要給上官逸打電話的心思不由得又多了幾分,可是還沒摸到手機,她卻又頓住了。
正在此時,電梯忽然響了一聲,在這層停了下來,清歌頓時一驚,凝眸往電梯的方向看去。
電梯門緩緩打開,卻是瑞瑞蹦跳着從裏面走了出來。
清歌心裏頓時一松。
瑞瑞看見她站在上官逸的門前,卻是怔了怔,「姐,你站在姐夫門前幹嘛?」
「沒幹嘛。」清歌回過神來,走向自己那邊。
瑞瑞回過神來,立刻跟上清歌的腳步,在玄關換鞋的時候直往清歌身邊湊,有些促狹地道:「姐,說起來,姐夫好像有幾天都沒回來了吧?你是不是想他了?」
清歌將她的腦袋推到一邊,「池瑞瑞,你腦子有問題啊?」
瑞瑞撇了撇嘴,又繼續道:「話說回來,你這幾天有沒有見過那個臭小子啊?」
清歌一聽,思子之情又湧上心頭,忍不住有些煩躁起來,「沒有。」
「啊?那你居然不發作?不是你的風格啊!」瑞瑞有些驚訝地開口。
清歌沒好氣地瞪了她一眼。
「你幹嘛不給姐夫打電話,讓他帶臭小子回來見你?」瑞瑞繼續問道,「還是你們在正式複合之前還要學古代人那樣,婚前不能見面?」
清歌正給自己倒了杯水,剛喝了一口,聞言差點噴出來,「誰告訴你我跟他要複合了?」
「不是嗎?」瑞瑞驚詫起來,「那天你們倆那樣……還不是要複合啊?」
清歌聽了,頓時氣急,深吸了口氣之後,才緩緩道:「那天晚上我跟他只是意外,是沒有任何情感交流的,ons不代表複合。」
「ons?」瑞瑞的嘴巴立刻變成了「o」形,「姐,那天晚上你跟姐夫又……可是你上來的時候姐夫不是沒上來嗎?難道你們倆在車裏——」
「你在說什麼?」清歌簡直覺得荒謬,「我跟他只有之前我喝醉的那天晚上,小孩子家家,瞎想什麼?」
瑞瑞又怔了怔,忽然嚯嚯嚯地笑了起來,「姐,你想到哪裏去啦?我不是說你跟姐夫那天晚上的事啦,我是說跟哥見面的那天晚上!哎喲,是誰在瞎想啦!」
清歌一聽,頓時耳熱起來,轉頭給自己灌下一大杯水。
瑞瑞的笑聲更加不懷好意了,「人家明明只是說見面那天晚上,你卻想到了你們倆不乖的那天晚上,你還敢說你不是在想姐夫?」
「想你個頭!」清歌「砰」地一聲將被子放在枱面上,轉身想要進入臥室。
「姐姐姐!」瑞瑞卻一下子上前來拉住清歌,強行將清歌按到沙發上坐下,才又道,「我是說真的啦,那天晚上姐夫看你的眼神……很真啊!你覺得呢?」
「哪天晚上?」為防再度產生誤會,清歌橫眉問道。
瑞瑞立刻大笑了兩聲,說道:「你們倆裝恩愛的那天晚上啊,一點都不像是裝的,真的,我看哥也百分百地相信你倆的事了。」
清歌推開她的手站起身來,淡淡道:「就是裝的,不用懷疑。」
「切!」瑞瑞嗤之以鼻,「那為什麼你這麼想小魔星,也不給姐夫打電話?是不是被姐夫的真情給嚇着了,不敢啊?」
清歌瞥向她,冷冷一笑,「對我用激將法?沒用。」
可是剛剛說完,她還是就摸出了電話,在瑞瑞面前一晃,「我現在就打給他,叫他把星海給我送回來。」
說完,清歌就打開手機,努力平復內心,找到上官逸的電話撥了過去。
電話響了很久才接通,清歌張嘴就要喊上官逸的時候,卻忽然聽見電話那頭傳來一個柔柔的女聲:「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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