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次,慕培源送給秦傾一塊玉觀音,她心理上有了一次小小的崩潰。
雖然原本就有些留意,可是卻沒有特別在乎,直到經過慕培源的書房時,意外看見他給秦傾的那塊玉。
那塊玉有些眼熟,她就那樣一直看着,直至秦傾出來,她才恍然回神,兩個人撞在一起,她手裏的牛奶也都傾在了秦傾手上洽。
也正是因為如此,她才終於看清了那塊玉鈐。
那是曾經戴在她媽媽脖子上的一塊玉,傳家寶一般,跟了媽媽很多年。可是那年爸爸出事,媽媽賣了家裏的很多東西想要疏通,也包括這塊玉。
沒想到如今,這塊玉竟然落到了慕培源手上,還送給了秦傾。
她曾經無數次地感嘆人生的不公平,可是這一次,真是對這種不公平恨到了極點。
她曾經認定了慕秦川自己命中注定的男人,可是這個男人曾經先後屬於兩個女人,偏偏不屬於她,而如今,連她媽媽曾經珍視不已的一塊玉,都戴在了慕秦川的女人的脖子上。
總覺得自己似乎是被掠奪了,被掠奪去了太多太多。
所以才會忍不住對秦傾說了那樣的話,問她知不知道慕秦川的前女友,以及在她說出知道之後,質疑了她對慕秦川的愛。
可是說出那些話,回過神來之後,卻連她自己都覺得害怕。
她什麼時候變成了這樣的人呢?哪怕是嫉妒秦傾,可是她現在竟然將這種嫉妒演變成了傷害!
做出這樣的事連她自己都感到害怕,所以,她沉靜了很久。
後來,因為慕氏和葉氏的事情,秦傾就回到了h市,並且因為她哥哥突然檢查出癌症,她在那邊待了很久。
秦傾在那邊待着的很長一段時間,慕秦川都是不在家裏住的,偶爾回來住一兩次,卻似乎是明里暗裏都躲着她。
甚至有一次,她看到他坐在客廳里喝悶酒,想要走下去跟他說說話,誰知道剛剛走下樓,慕秦川卻已經起身,出了門。
這個男人,在秦傾還在家裏的時候,還會跟她打招呼說話,談笑自若;可是如今秦傾不在家裏,他竟然連看都不看她一眼。
再後來,秦傾的哥哥出了事,又過了很久,秦傾才終於回歸這個家庭。
其實秦傾不在這個家裏的時候,她並沒有太大的感覺,雖然偶爾覺得孤獨寂寞,卻是自己常年來已經習慣的,並沒有什麼。
可是秦傾一回來,便全都不同了。
她跟慕秦川之間的恩愛,甜蜜得讓她嫉妒。
她不明白,為什麼秦傾可以那麼幸福,而她,則像個小丑一樣什麼都得不到?
如果那時候,她可以意識到自己想要的幸福是什麼,那麼也許就不會發生那件事。
可是那時候她還不知道,甚至全無意識,她只以為自己想要的幸福就是慕秦川,只要和他在一起,自己也可以像秦傾那麼幸福。
所以那天晚上,她喝得酩酊大醉,她抱住了慕秦川,哭着問他為什麼不要自己。
慕秦川回答了什麼?她完全不知道,只知道第二天早上醒來的時候,卻發現自己躺在沙發里,而慕紹南坐在旁邊,點着一支煙,沉眸看着她。
有一瞬間她是忘記了昨晚發生過什麼事的,可是很快她就想了起來,再看着坐在沙發里的慕紹南,臉色終究是有些不好看。
可是接下來發生的事,卻是她萬萬沒有想到的。
慕紹南竟然讓她離開了慕家,離開了圓圓。
她震驚、愕然,心裏迅速湧起難過,卻不知道那是為了什麼。
直至終於離開慕家,終於又恢復一個人的生活,她才終於後知後覺地發現了什麼。
原來不是慕秦川了,早就已經不是慕秦川了,可是即便她有些時候都察覺到了,卻從來沒有細想過。
可是如今,還能回頭嗎?
她曾經無數次地打消自己想要回到g市的念頭,任憑自己苦苦壓抑,繼續渾渾噩噩地生活。
可是一個人的人生,每個夜晚都那麼涼,涼得她每天晚上都做惡夢。
終究還是忍不住,終究還是回去了那裏。而她有一個很好的藉口,她可以從去看圓圓開始。
所以她去了圓圓的幼兒園,看見了幼兒園一個年輕的老師帶着圓圓在園內邊玩便等待來接她放學的人。
如果是慕家其他人來接,圓圓應該早就被人接走了,可是現在圓圓卻等着,那麼,應該是慕紹南自己會來接她。
她有想過要不要躲起來,是不是不該讓他看見自己,可是思想碰撞了許久,她卻還是站在了那裏。
因為……終究還是想要他看見自己的。
可是她沒有想到的是,慕紹南沒有來,來的只是他的司機,而且,那個年輕的老師帶着圓圓上了車。
她隱約有種晴天霹靂的感覺。
如果只是幼兒園的老師,又怎麼會帶着圓圓坐上慕紹南的車?
能坐上慕紹南的車的人,還能是什麼人?
那輛車駛出去很遠,她依舊恍惚地站在原地,很久之後才終於轉身,漫無目的地走着。
她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卻是穿過了許多條大大小小的街道,最終,來到了慕氏樓下。
她在樓下站了沒多久,裏面忽然就有人走了出來,將她帶了進去。
慕紹南的辦公室里,他沉眸坐在椅子裏,直至她被人帶着走進來,他才緩緩抬起了視線。
就這樣看着他,她心裏各種情緒波動,卻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這個男人,畢竟曾經為她守候了六年之久,她想,自己大約還是可以有些驕傲的。
所以終究還是他先開了口:「還回來幹什麼?」
她微微僵住,回答不出來,卻聽出了他語氣中的不歡迎。
好在她是有藉口的,很久之後,她才低聲道:「我……回來看看圓圓。」
「你去看她了?」他沉聲問道。
她緩緩點了點頭,卻又道:「她沒有看見我。」
「我也不希望她看見你。」對面的男人依舊沉穩平靜,卻說着最殘忍的言辭,「圓圓已經習慣了沒有媽媽的生活,我希望你以後可以不要再出現在她面前。」
她終究還是再一次震驚了,無法相信這個男人居然會對她說出這樣的話來。
這次是她主動回來,怎麼也算是低頭了吧?可是為什麼,這個男人竟然……
她驀地想到了今天帶圓圓上車的那個年輕老師,那個看起來乖巧純良的女孩子,恍惚間像是明白了什麼。
他變心了。他喜歡上別的女人了。
她終究還是希望能維持自己的驕傲,很久之後,尋回自己抽離的魂魄,微微一笑,「好,我知道了。」
轉身離開,她想,自己終於還是尋找到結局了。
可是卻沒有想到,這樣的結局會讓自己抑鬱成疾。
回到香港,她已經足夠灰暗的人生,更是陷入了舉步維艱的境地。
每一天,她都想了很多,怨了很多,怨天、怨地、怨自己曾經遇到的每一個人,最後是怨自己。
她每天每天地哭,以淚洗面,後來眼淚也流不出了,便像個喪失靈魂的木偶一般,每天將自己關在家裏。
整整一個月的時間,她沒有出過門,偶爾會有莫名其妙的人來敲門,她也恍若未聞。
隨後,慕紹南就來了香港。
他來到了她住的地方,讓人撬開了她屋子的大門,終於讓關在屋子裏整整一個月的她重見天日。
看見他的一瞬間,她幾乎忘記了自己過去那段時間到底經歷了什麼,只記得看見他的痛苦與驚喜。
她終究忍不住主動抱住了他,那年意外跟他有了圓圓之後的第一次,她主動擁抱,卻是抱着他痛哭。
「你怎麼可以這麼對我……」她哭着問他,「你為什麼不可以好好對我?為什麼要趕我走?」
是的,她的確是怨他,非常非常怨!
他將她接回慕家,如果可以像慕秦川對待秦傾那樣子對她,那她不會以為自己心裏想着的人依然是慕秦川,她也不會在喝醉了酒之後去抱慕秦川,他也就不會趕她走!他曾經為她整整守候六年,六年的時間,他身邊沒有任何一個女人,可是為什麼現在,他卻變了心,接受了別的女人?
她想不明白,只知道自己現在所有的痛苦都是因他而起,滿心怨懟,卻都化作對他的不舍。
她緊緊抱着他,絲毫不捨得鬆手。
「不要離開我……不要不要我……」她埋在他懷中痛哭,終於說出了自己心中的訴求。
她行屍走肉一般地過了一個月,嚴重營養不良,他將她送到醫院,讓人好好地照顧着她,而他也在醫院,始終在她看得見的地方。
她只以為他是一直陪着她的,心終於一點點地寬了下來,她想,終究還是有回頭的機會的。
可是誰知道,當她出院的時候,他卻頭也不回地離開了,只留給她一句:「以後好好照顧自己。」
她心裏那絲還來不及化開的喜悅以及對未來的憧憬,終究全盤崩潰。
這樣子的人生,她不知道自己還有什麼勇氣來面對,也不知道繼續活在這個世界上還有什麼意義,所以,她選擇割開了自己的手上的動脈。
出院之後,慕紹南是找了人照顧她的,她在浴室里嘩嘩地放着水,看着自己的血隨着浴缸里的水滌盪,外面的護工很快就察覺到不對勁,撞開浴室的門沖了進來。
她沒有死成,卻終於贏得了他回頭的機會。
她無法言喻自己內心的感覺,很苦、很澀,可是她終究又一次擁有了他,她想,這一次無論如何,她都要跟他幸福下去。
可是結果卻是不快樂的,也許是因為病情的緣故,他對她很好,溫柔細緻體貼,可是她卻始終感覺不到快樂。
其實她一直有在別的心理醫生那裏看病,病情原本早有好轉,可是她還是快樂不起來。
直到在雜誌上,看見他和那個女孩子相擁的照片,她的情緒再一次崩潰。
其實不是因為他和那個女孩子發生了什麼,而是因為自己。
她第一次覺得自己那麼不堪,因為她甚至要用自殺這樣的手段,來將一個男人留在自己身邊。
本以為會很幸福,可是如今,她期待的幸福在哪裏?
像是無法面對這樣的自己一般,她再一次選擇了割腕。
可是這一次,同樣沒有死成。
所有人都以為是她病情嚴重化的結果,但其實不是,她很清楚自己在做什麼,她就是很想死。
然而這一次的沒有死成,卻讓她清楚地體會到了死亡的感覺。
那種有什麼東西一點點從自己身體裏流失掉的感覺,非常可怕。
所以當她再次活過來之後,她開始珍惜自己的命,同時,也學會了更加努力地抓緊自己面前的這個男人。
她明明是愛他,是想要他的,只要是跟他在一起,用什麼手段,快樂不快樂,又有什麼重要?
她讓自己的抑鬱症看起來更加嚴重,後來,他就介紹了安娜給她認識。
安娜是一個很高明的醫生,她們兩個人相處幾次,安娜其實就有些看出了她的不對勁。
可是安娜也是一個很有職業道德的醫生,而且她真的是有病,只是不那麼嚴重而已。
安娜為她進行治療,同時也沒有對慕紹南透露任何細節。
她幾乎真的要被安娜治癒了,可是卻始終不敢完全恢復。
因為真的很怕,一旦完全恢復了,就會失去他了。
可是後來,安娜的治療手段忽然就發生了變化。安娜開始對她進行某種引導,不是將她引到從前那中寬闊平和的心境之中,而是赤/裸裸地將現如今的狀態剖析給她看。
當然,她的精神狀態其實已經可以承受這一切,雖然依舊覺得難以接受,可是更難接受的,卻是每天跟慕紹南睡在一張床上,他卻從來不碰她。
雖然她有抑鬱症的病,可這並不是正常的男女關係。
所以安娜直白地將這種痛苦的原因剖析給她聽,並且在這一點上的分析越來越深入。
她終究一點點地意識到自己不是抓緊了他,而是將他拖入了痛苦的深淵,讓兩個人都陷入萬劫不復的痛苦。
她用了很長的時間來接受這樣的事實,並且因此而痛苦了很久。
連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想通的,又或者,她一早已經洞悉了某種結果,所以不想要自己顯得太過狼狽,所以開始打起精神來,努力裝扮自己,每次去跟安娜見面的時候,順便也會叫安娜約上別的男人。
而慕紹南終於也開始產生變化——從前哪怕是再晚都要回家的,可是後來,他就常常開始不再回家了。
甚至那次,他出國一周多的時間,連手機都沒有帶,沒有任何人聯繫得到他,包括還處於「病期」的她。
他回國的時候,她托人查了一下,查到他是跟那個叫許初藍的女孩子一起回國的。
所以,終究還是到了她應該走下來的時候,不再站在他的身邊,像從前辜負他那樣,又一次辜負他,轉頭離去。
至少,還能保留一絲驕傲。
而她也終於明白,原來,真的沒有人會一直站在原地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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