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由開始檢查起這間房子來。角角落落,縫縫隙隙,牆牆磚磚,石石頭頭……
可是最後的結論卻是,這就是一間兩房一廳極其普通的石頭房。年代極其久遠,所有的東西都已經被風腐蝕,變成灰燼。房內所有的家具都是石頭做成的,相當結實,不過也沒啥美觀可言,藝術價值更是絲毫沒有。
若非要說挑什麼特別之處,那便是石頭邊緣的切痕非常奇怪,看上去像是某種巨型野獸用尖銳的爪子切割下來的。
可剛想到這裏,野狼立刻又自己否定自己,因為在他的認知里,這世上並沒有如此大的可怕的動物,他同樣也想不起任何一種能比切石刀還要鋒利的爪牙。
到底是什麼人,什麼時候,在這裏建了個房子?
更重要的是,亡靈沙漠裏,還有其他的人類嗎?
野狼滿頭霧水,卻想不清楚。他有些疲倦,便在床上坐下。不由自主地拿起骷髏頭,將它捧在手心,舉高,與自己雙眼平視。
骷髏頭靜靜地注視着他,黑洞洞的眼眶竟不讓人覺得害怕。甚至,野狼覺得它有些親切,仿佛一個相識已久的朋友,讓他不由自主地向它袒露心事:
「嘿,你知道這裏的主人上哪兒去了嗎?知道這裏是哪裏嗎?知道怎麼才能走出去嗎?知道貴族和騎兵們消失到哪裏去了嗎?知道我媽現在怎麼樣了嗎……」
骷髏頭當然不可能回答他,但野狼一直說到口乾舌燥才停了下來。緊接着他就意識到自己剛才的行為之可笑,忍不住自嘲地笑了起來。
也許我快瘋了吧。
不,說不定我已經瘋了。
野狼疲倦地闔上雙目,將自己的額頭抵在骷髏頭上。
骷髏頭上尖銳的角刺破了野狼的皮膚,一滴猩紅的血,流了出來。
那滴血竟好似有生命般,自動沿着骷髏頭上的角,慢慢流向骷髏頭的額心,然後被迅速吸收,消失不見。
然而,野狼卻毫無所知,依舊倦怠地閉目養神。
緊接着,第二滴血,也主動流向了骷髏頭。
第三滴、第四滴、第五滴……
血流的速度越來越快。剛開始,傷口就跟被蚊子叮咬過一般小。可半杯茶的時間後,骷髏頭的銳角已經被兇猛溢出的血液染紅。
白的骨。
紅的血。
可是,野狼還是毫無所覺。
他臉色迅速蒼白了下去,而骷髏頭卻在血雨的洗禮下,卻白地那般純粹,顯得妖冶異常。仿佛來自地底深處的邪惡妖魔,即使幹着最邪惡的事情,臉上依舊帶着天真的笑容。
野狼處於半睡半醒的狀態之間,好像重新回到母親的羊水裏。非常舒服,很安心,整個人迷迷糊糊。
隱隱聽到有人在從很遠的地方呼喚他。
「西蒙……」
「西蒙……」
野狼想要應聲回答,可眼皮卻緊緊地黏在一起。
他感覺呼喚他的,是一個非常非常重要的人,他不想讓對方擔心。可是他卻無力睜開眼睛,無法張開嘴巴,四周的水重重的壓在他的身上,讓他難以呼吸。
野狼不由有些着急,開始劇烈掙紮起來。他拼命的往上竄,想要把頭從羊水裏伸出來。他在內心焦急地喊起來:
我在這裏!
我在這裏!
聲音一直鍥而不捨地呼喚着他,野狼無法控制地心焦,游得幾乎變成了一道閃電。
也不知道究竟過了多久,他終於將自己的腦袋伸出水面,同時,也終於聽清了對方的聲音。
「塞壬……」
塞壬是誰?我是西蒙,不是塞壬。
野狼困惑地睜開眼睛,繼而被眼前的景象嚇了一大跳。
他竟然身處藍色的大海中央!
頭頂掠過一片大片陰影,野狼抬起頭來,繼而錯愕地看到一隻巨大得令人生畏的黑龍。
龍!?
為什麼這裏會有龍!?
龍不是已經滅絕了好幾千年嗎!?
這隻黑龍的體型實在是太過巨大。它甚至別的什麼都沒做,僅僅是從頭頂飛過,便引起堪比龍捲風的強大氣流,颳得野狼臉頰上的肉都顫抖着往後抖去。
由於龍已經消失許久,所以民間對這種傳奇神秘生物多有流傳。狼看過無數不同形象的畫像,聽過無數不同版本的故事。可在他心中,龍的形象一直是模糊不清的。
然而,當他看到這個生物的一瞬間,他頓時就知道,這是龍。並且,這也只能是龍。
因為除了龍之外,再沒有任何生物能在第一眼,就能讓人震撼至此,驚艷至此,強大得讓人只想在它的面前俯首膜拜。野狼瞬間就理解了為何龍在滅絕千年後,依舊在歐蘭大陸擁有經久不衰的超高人氣。
那黑龍,身如高山,背如山脊,鱗如盔甲,爪似鋼刀。當它展開背後翅膀時,整個世界的光亮都被擋住了。明明日頭正毒,可茫茫大海卻陷入了最黑暗的夜晚。
野狼感覺好像自己的頭頂之上,懸浮着一座巨大的空中島嶼。此時他們相距起碼有幾千米遠,可當黑龍呼吸時,野狼能夠清晰地聽到從它鼻子噴出的恐怖氣息,足以讓萬物瑟縮,俯首稱臣。
野狼忍不住想起了小時候聽過的神話傳說。
據傳,龍是真神最愛的兒子,擁有世界上最堅硬的鱗甲,最尖銳的爪子,最霸道的龍焰,最聰明的腦袋,最強悍的血液。它負責守衛神域,但由於太過戀慕人間的繁華,疏於職守,所以被神奪去了一半的能力,唯有這世間最乾淨的淚水才能洗去它的罪孽。
「塞壬!」
聲音從頭頂傳來,野狼震驚萬分地瞪着黑龍,不知該驚訝它會說話,還是告訴它認錯人了。可來不及多思,那隻黑龍竟然收緊翅膀,將自己裹成一個子彈,迅速旋轉,呼嘯着加速朝他筆直飛來。
想像一下,一座空中巨島朝着你襲擊而來會有什麼感覺,野狼現在就是這個感覺。
野狼條件反射地想要躲開,可奇怪的事情發生了——他的身體竟然不聽使喚地朝着黑龍的墜落點游去。
接下來發生的事情更是不可思議。
隨着黑龍的下降,它龐大的身軀同時也在不停地縮小,最後變成約莫兩米長(不包括尾巴)。眼看就要墜入大海,它猛地張開雙翼,緩衝了下降的趨勢。
但還是太晚了,此時它與水面只差十公分了。
絕對不能讓它碰到海水!這個念頭忽然浮現在野狼的腦海里。
說時遲那時快,當黑龍與水面只差十公分時,野狼終於趕到,大半個身子迅速浮出水面,直立而起,並仰天張開雙臂。緊接着雙臂一沉,於千鈞一髮之際,他總算是接住對方,沒讓它挨到海面。
可是它的尾巴實在是太長了,雖然身體已經安全了,可小半截尾巴還是落在水裏的。不過眨眼功夫,竟像被浸泡在硫酸里似得,青銅般的鱗甲就開始片片剝落,露出裏層的血管和肌肉。
「阿斯蒙蒂斯!你不要命了嗎!?如果我沒接住你怎麼辦!」訓斥的話脫口而出,但說出之後,野狼卻一頭霧水,不明白自己怎麼說了這一句話。
「沒來得及想那麼多,我害怕你又潛到海底下去了。」那條龍疼得齜牙咧嘴,可嘴裏卻笑嘻嘻地說,「塞壬,你別生我氣了好不好?跟我回岸上去,我給你弄了好多好多的魚。」
這可真奇怪,我居然從野獸的臉上讀出了笑容。野狼這麼想着,嘴裏說:「你先變回去。」
「變了你就跟我回岸上?」
「……不。」
「那我也不!」黑龍憤怒地用尾巴拍打了一下水面,「塞壬你實在太過分了!你知不知道我找你找了多久!我不但飛遍了整片南海,還飛到最討厭的北方。你知不知道那裏的冰山有多高,雪有多厚!我差點就自動進入冬眠狀態回不來了。」
「你找我做什麼,你不是已經有光明了……」
黑龍簡直怒不可支,甚至都等不及他把話說完,就生氣地怒吼着打斷:「都說了我和光明沒關係!那傢伙就是個神經病!你為什麼不肯相信我呢!啊啊啊!我要氣死了!你到底跟不跟我回岸上去?」
野狼的身體保持沉默,由於野狼並不能控制自己的身體,所以只能被迫順着身體的視線,一直盯着黑龍的尾巴看。
在他們的說話期間,海中的尾巴始終在不停地腐蝕。而此時所有的鱗片都全部掉光,並且露出森森白骨來。黑龍在說話過程中,時不時痛得倒抽一口冷氣。
可野狼的身體卻一言不發,只是直直地盯着骨頭髮呆。
野狼實在不明白這有什麼好看的,所以他趁機在腦海里琢磨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他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如何從沙漠來到這個地方的,也不明白為什麼已經滅絕的龍再次出現。更不明白為什麼自己無法控制身體,還會自動說一些莫名其妙的話。
野狼百思不得其解,萬千可能性里,唯有「做夢」聽上去比較靠譜。否則如果不是做夢的話,他真不知道該如何解釋這條巨大的魚尾巴。
是的,野狼他的雙腿竟不可思議地變成了魚尾巴,手指間也連着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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