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丁俊明疑惑道:「不像店招呀。」
「這叫廣而告之,簡稱廣告。」徐元佐道:「將這柱子放在唐行官道兩側,每五里放一個。可以找附近的農戶幫忙看顧,不要叫倒了,每月給他們百來錢算作看護費用。」
「是……只是元佐哥哥,這個有何用處麼?」
「別人看了之後,會想:到底什麼樣的客棧能叫人捨不得走?於是就會有人來試着住住。」徐元佐解釋道:「只要人能進來,如何留住人,就是你們的工作了。」
「但是,哥哥,咱們是不是得把店招放上去?否則人家怎麼知道是咱們家?」丁俊明道。
「有店招啊,看,有家客棧。」
「所以人家怎麼知道是咱們家?」
「咱們的客棧,就叫『有家客棧』。」
丁俊明頗有些被打擊的感覺,撓了撓頭:「咱們不是叫徐家客棧麼?」
「那多沒意思?咱們就叫『有家客棧』,有家的感覺!」徐元佐又蹦出一句廣告詞,吩咐丁俊明記下來,道:「這個名字多有意思,只要客人說道『有家客棧』就會想到咱們,還能跟人打趣。如此一來,客棧的知名度不就上去了麼!」
丁俊明在腦中過了過,道:「好像是這麼回事。」
「肯定是這麼回事。」徐元佐信心滿滿:「上口,好記,斷然沒有被人忘記的道理。這些牌子上標明里程也是有道理的。讓人一路走來,心中總有個聲音在跟他們說:還有多久多久就到了。只要他們動了這個念頭,能往下走也會忍不住多住一晚,這叫『暗示』。我不明說。但你有這樣的想法,正好隨我心意。」
「不自覺中就被元佐哥哥擺佈了……」丁俊明想想有些駭然,但是這手段出自元佐哥哥,卻讓人心生仰慕,恨不得自己學會。
「這種揣摩人心的小手段上不了台面。無非就是由己度人罷了。」徐元佐道:「關鍵還是要認識自己本心。」
「多謝哥哥教誨!」丁俊明道。
徐元佐點了點頭,又叫新招來的廚子準備了些家常菜。然後給丁俊明表演了一下:擺盤。
同樣的菜品,因為擺盤不同,立馬就變了臉。
丁俊明看得暗暗心驚:元佐哥哥常常說細節決定勝負,敢問世上還有誰比他更能看到這些細節的?那豈不是說他天下無敵了!
徐元佐卻沒那麼多想法,在唐行吃了午餐。拿了賬簿,然後又馬不停蹄地趕往北竿山。
就在他到處奔波的時候,一個讀書人拖着虛弱的身體,踉踉蹌蹌挨到了松江城裏元揆牌坊之下,一屁股坐在地上。只是看着牌坊喘氣。
這人正是沒有錢交店例被趕了出來的梅成功。
梅成功不知道自己是否該去找徐元佐催問活計的問題,但是他已經到了走投無路的境地,就連姐姐和妻子都沒法從吳相公手裏掏出一點錢了。在餓了兩天之後,梅成功終於被店家推出了客棧並不說趕他走,而是要他去想法子借錢。
於是梅成功想到了徐元佐,想着即便沒有活計可做,終究也能先借點銀子吃口飯。
此刻,他已經徹底走不動了。
「咦?你是誰?為何坐在我家門口?」一個少年從牌坊下經過人。看起來十五六歲的模樣,拍醒了餓昏過去的梅成功。
梅成功只覺得眼皮沉重,勉強打起精神:「這位小哥。我是來找徐公子的。」
「這裏最多的就是徐公子,你找哪一個?」少年蹲在梅成功面前,臉上帶着提防。
「徐……元佐。」梅成功差點記不起徐元佐的名字,總算吐出口後頗有些慶幸。
那少年長長哦了一聲,道:「原來是佐哥兒的熟人。我是他的長隨,正要去夏圩找他呢。」
「他不在這兒?」梅成功覺得一顆心緩緩地沉入黑暗之中。
「他偶爾來住。主要是住在夏圩的新園子裏。」這長隨道:「咱們正好作伴,走吧。」
梅成功渾身一點力氣都沒有:「小哥。我實在是餓得站不起來……有吃的麼?」
少年長隨警惕地打量了梅成功一眼,又問道:「你是何人?為何要找我家哥兒?」
「我是他……同場的朋友。」梅成功心虛道:「正要找他……」
「打秋風是吧!」那少年站起身來。長嘆一口氣:「好吧,我便算是做樁善事,去給你找點吃的,且等在這兒吧。」
梅成功連連點頭,心中悲鳴:我就是想走也走不動了呀!
少年正是徐元春給徐元佐安排的小奚奴,原本是跟在徐元春身邊,屬於墨茗不方便時搭把手的備用。他也有個頗有風雅的名字:棋妙。不過因為徐元春並不喜歡下棋,所以想到他的時候就很少了。
不管怎麼說,這也是身邊可靠的人,徐元春讓他去照顧元佐也十分放心。
棋妙重又回到府中,先去下廚找了熟人,拿了兩塊餅,又見有粥,便拿陶罐裝了一小罐,夾了幾根鹹菜。等他回到牌坊下面,果然看到梅成功動也不動,心中暗道:可別餓死了。他加快腳步,將吃食送到了梅成功面前。
梅成功連道謝都來不及,捧起罐子便往口中灌粥。可嘆徐家的粥太稠,流得極慢,幾乎把梅成功的眼淚都急出來了。
「慢些吃,不至於餓成這樣吧。」棋妙簡直不忍直視。
梅成功總算喝到了粥,才落入胃袋,就已經滋生出了說話的力氣。他道:「我已經餓了兩天了……」
「你是要賣身給我家公子麼?」棋妙心中評價道:看上去是個讀書人,但這般無用,想來也只能給我打打下手了。
梅成功被嗆了一口粥,又不捨得噴出來,憋得整張臉通紅,良久才緩過勁,道:「我只是求他介紹個體面的活計,並非賣身為奴。」
棋妙也鬆了口氣,道:「你這樣,想來也做不了長隨。你識字麼?」
「若非時運不濟,中個生員還是沒問題的!」梅成功在這小奚奴面前頓生豪情。
「那我能請教麼?」棋妙試探道。
「你說!」梅成功咬着餅,信心滿滿。
棋妙找了一塊小石頭,在地上劃了一豎,問道:「這是什麼字?」
梅成功愣在當場:這也是字?(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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