軍餉當然不是一次性支付的,但是總得給人家安家費,否則誰肯跑來松江?所以徐元佐開出三百兩現銀,作為安家費。為了保證安全,他又雇了兩個知根知底,有家有室的壯漢跟着羅老爹,一路聽從安排。
因為浙兵的名頭實在太大,一個致仕宰相家聘用浙兵來看家護院,傳出去難免令人詬病。所以徐元佐特意交代了羅老爹,只說自己兒子不在身邊,現今在徐相府里紮根,便想提攜往日的親朋故友,這才回到衢州招人做工。
除了定計的三人之外,也只有徐誠知道這一百人的真正身份和用途。
就在羅老爹出發前兩日,徐誠親自到新園找了徐元佐:「用得着這麼多人看家護院麼?」他不是沒見識的人,戚家軍的威名顯赫,等數對敵時甚至可以全員無損地全殲敵人。這一百浙軍老兵,別說看護園子,打下禮塔匯都夠了吧!
「掌柜的,這其實只是第一批。」徐元佐道:「而且多是衢州人。等以後,咱們或許還要從金華招募真正的浙兵精銳——義務兵。」
徐誠覺得徐元佐是說書聽多了,義烏兵固然名頭大,真能比衢州兵強多少卻是未必……咳咳!這些都不是關鍵,關鍵是你招那麼多兵幹嘛!
「你要造反麼?」徐誠想給徐元佐增加點心理壓力。
他失敗了。
徐元佐根本不覺得「造反」有什麼壓力。他笑道:「掌柜的,我雖然是因這園子而有了招兵買馬的計劃,但目光卻不僅限於這個園子。」他頓了頓,又道:「如今松江布已然是緊俏貨,進出松江的商旅不知凡幾。雖然滅了倭寇之後治安大好,水盜卻仍舊時常出沒,劫掠財物,乃至殺人害命。」
「那是巡檢司的事,與我等何干?」徐誠皺眉道。
「咱們可以組建一個新的行當。」徐元佐吐出兩個字:「鏢行。」
「什麼叫鏢行?」徐誠每次面對徐元佐,都覺得自己腦子有些不夠用。
雖然後世各種小說電影都不理會鏢行出現的時間,但歷史上第一個鏢行卻是在清朝乾隆年間才出現的。
在徐元佐解釋了鏢行保護商旅,充當保鏢護衛的內容之後,徐誠皺眉道:「也就是我們把自家養的護院借給人家用,人家付錢給咱們?」
「正是。」徐元佐道:「就如車馬行一樣,但鏢行不管幹活,只是保僱主平安。」
徐誠苦笑:「你這孩子終究是欠了閱歷。」他道:「想法雖好,卻沒人會來花錢借咱們的人。首先,不是自己人焉能放心?其次,他們運一船貨,盈利之中又要分一份給咱們,豈不心痛?」
「總比貨物被劫,人財兩空要好吧。」徐元佐答道,心中對「信任」問題倒是不甚在意。在這個名望就是一切時代,還有誰能提供比徐階更高的名望。
徐誠搖頭道:「我倒是不看好這個。」他又怕這麼直接否決傷了徐元佐的積極性,道:「這樣,你讓老羅晚兩天走。明日我去問問璠大爺,看他怎麼個意思。」
徐元佐知道單單為了保護個園子就養那麼多人肯定是不經濟的,他很清楚事物發展有其自身規律。
自打春秋戰國時候就有劫匪了,為何直到乾隆時期才有了鏢行?
這裏面有政治因素:滿清對漢人防範甚重,不許集會聚眾,不許攜帶兵器。漢商不能自己養人,只能尋求官方認同的商業安保。
有社會環境因素:明末之亂,山西是重災區,明軍、順軍、西軍各種餘部成為匪幫,打家劫舍,地方官府根本無力根除。
再有就是經濟因素:票號需要定期運輸大宗銀錢,必須得保證安全。在沒有票號的今日,沒有人會運送大量金銀貨幣去遠方。而其他貨物的價值又未必值得額外花很多錢僱傭保鏢,或許給劫匪買路財更加便宜。
所以鏢行出現在滿清乾隆時代,出現在山西晉商地域,並非是商業天才拍了拍腦袋就想出來的。
但是除了拋出鏢行,徐元佐實在想不出如何說服徐誠乃至徐璠。難道跟他們講講戰略人力資源中的人才儲備和梯隊建設問題?
徐元佐卻又不願意減少護院人數,一者是當前的危險,二者也需要時間培養他們的忠誠度。只有人等事,不能事等人。萬一日後出現了建立銀行的大好時機,手頭卻沒有可靠人進行安全保護,那是做還是不做?
說來也巧,徐誠本想翌日去拜訪徐璠商討此事。徐璠卻在當日就到了新園,而且還帶了僕從,要請幾位客人遊園。
「元佐,你也跟着。」徐璠特意點名道。
徐誠當然樂見徐元佐能更進一步,獲得東主的更大信任,輕輕推了一把徐元佐,不顧身段親自去安排佈置筵席。
徐元佐以為這些人是心學後學,所以徐璠才特地要他跟隨。誰知徐璠帶着這些客人轉了兩個園子之後,博得了不小讚譽,便開始叫苦:「我家大人諸位是知道的,有豪俠之氣,這園子築好之後,誰借都不置問一句,乃至於我們自家人倒沒法用了。」
徐元佐耳朵一豎,心中暗笑:原來大爺是帶客戶來了!
有幾個客人並不知道徐璠的心思,呼應時錯了位:「那些人也實在太不識相!」
「若是不借,人家還要亂說徐家小氣呢!還是得設個門檻。」有個中年男子出聲說道。他的嗓音沉厚,手持一柄摺扇,說話時摺扇輕點,頗有些書生指斥方遒的意氣。
徐元佐不由多看了他一眼,心中暗道:這人不知道是徐璠安排的托兒,還是真的洞察秋毫。看他裝束該是功名在身,面色深沉,不像是微末小官。而說話精闢,一語中的,這是常為人出謀劃策的習慣吧。
「仲嘉兄所言甚是。」徐璠又搖了搖頭:「也是無奈,我家便設了一個會,只把園子借給入會之人。若想入會,便要存五百兩銀子到柜上,還要會中五人舉薦。這門檻可夠高了?」
那位仲嘉兄輕輕有摺扇敲打手心,旁人知道這是他在思考,準備說話,便不搶在他前面。他道:「這門檻設得漂亮,有不妥當的人來借園子,便知道不是徐家不肯,而是會裏諸人阻攔。好法子。」他又道:「不過這門檻卻未必算高。蘇松富室之家,何止萬金。五百兩對他們而言卻是小意思。」
一旁有人還沒摸清口風,道:「是該以功名算。」
當即就有人將他擠到後面去了,駁斥道:「七篇出身而不堪者多矣!二榜之外未必沒有真豪傑。不當由此設檻。」
鄉試、會試時,初場試《四書》義三道,經義題四道,一共是七篇八股文,所以科舉正途出身者,又叫七篇出身。此人口無遮攔,卻忘了徐璠是蔭官旁門,並非正途出仕,所以活該被同伴擠開。
「照家世來?」又有人道。
仲嘉道:「豪門勢家少這五百兩麼?若是沒落名門,可見家風不慎,本也不該放進來。」
眾人邊走邊說,討論得十分熱鬧,最終卻還是不得不承認用銀子和會員舉薦來設門檻是最妥當的方式。於是他們又開始討論會員舉薦的弊端,怕有人花錢買通,混進會來。徐璠從善如流,當即就吩咐徐元佐再弄個「審核否決」的章程出來,即便是有五位會員推薦,交得起五百兩銀子,也未必能入會。
徐元佐早就有這種想法了,只是覺得時機尚未成熟,哪有市場還沒打開就先拒人千里之外的呢?不過既然東家提出來了,自己遵命去做就行了。
如此一來,眾人也自然認識了徐元佐,都奇怪徐家人才濟濟,怎麼會讓如此年輕的小夥計做這事。
徐璠只是故作高深,吟笑不語。
徐元佐也不由佩服徐璠的交際手段,既打了廣告,又不沾染絲毫市儈銅臭,果然做得一手好「文章」。
徐元佐一直跟在後面,等他們開席方才走開。剛以為自己任務完成,可以回屋做些工作,卻見羅振權急急忙忙跑來,道:「正門處來了兩人,說是你家大人和大姊。大爺在園子裏,我不敢就此放進來,你去看看吧。」
徐元佐邊走邊問道:「是哪位大人?」
「你娘。」羅振權跟着徐元佐,努力學着文雅說話,但終究還是不如率性而言輕鬆。
徐元佐笑道:「哦,我離家有些日子了,怕是娘和大姐擔心,特來看我呢。」
羅振權悶聲道:「我看未必。」
「怎麼?」徐元佐一頓。
「她們趕得很急,頭髮都散了,也沒帶東西,像是出了什麼事。」羅振權道。
徐元佐立刻加快了腳步,幾乎小跑似地朝正門趕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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