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雨鵑站在教室門口的時候,正在上國文課,而國文老師,正是他們這個班的直屬導師。
郭老師並沒有站在講台上,而是走到了教室下為學生們講課,他的課上很少有同學像今天一樣議論吵鬧,正想說什麼的時候班上的同學往教室門口指了指。
他愣了一下,轉頭就看到秦雨鵑站在那裏。
而同學們也是第一次看到秦雨鵑穿成這樣,她穿着湖色紡綢夾短襖,下截是青縐花邊宮裙,外面披了一件白紡綢大衫,和平時的樣子大相庭徑。頭上梳了一個不知道叫什麼的髮髻,一側插着斜斜的三根看不出花紋的細金釵,發後長長的辮子已經甩到了胸前,前方的劉海微亂。
這樣子不像是這個學校的學生,倒是和那些大戶人家的老爺太太跟前養的女兒差不多,搬張椅子來讓她坐着,就能作畫了。
這樣的情況,課已經是上不下去了,郭老師只能安排同學們自習,然後叫了秦雨鵑去了辦公室。
郭老師是國文大家,也是這個學校的榮譽校長,辦公室不像其他老師一樣一間裏面八個九個,而是三人一間。這個時候還沒下課,另外兩個老師也沒回來,因此秦雨鵑倒不顯得如何拘束。
郭老師端了一杯茶放到了秦雨鵑的面前,說道:「秦同學喝杯茶。」接着就在她對面坐了下來。
秦雨鵑氣息還沒平復,仍舊有些起伏,她伸手接過茶杯,茶水的溫度似乎順着手指一直燙到了她的心裏了。她放到嘴邊緩緩抿了一口,冰冷僵硬的四肢舒緩開來。
&幾天你沒來上課,我也打電話去你家問過,也沒有回覆,但知道你沒出事,我也就放心了。」郭老師輕聲說道:「你的成績一向是在班上的前幾名,特別是英文,你也很努力,要是放棄了就太可惜了。」
他並沒有問秦雨鵑為什麼穿成這樣就跑到學校里來,只是從另外一個方面去勸誡她。而且看她穿着的樣子,家境應該是不錯的,想到平時對方在班級裏面不驕不躁,心中更想着要讓對方回來上課。
郭老師心底還有一個憂慮,怕她跟李宛嬌一樣想不開,學校裏面雖然沒有傳開,但是他們幾個老師是知道李宛嬌自殺了的。而秦雨鵑在學校里和李宛嬌情同姐妹,他也是知道的,此時見了人心裏才鬆了一口氣。
秦雨鵑低着頭不知道沉默了多久,才把茶杯放到桌子上,拿出一個信封來,遞給郭老師。
郭老師愣了一下才問道:「這是給我的。」
他接過來拆開看了一遍,接着有些複雜的看向秦雨鵑:「這是你寫的?」
秦雨鵑沒有回答,只是眼眶紅了一圈,聲音沙啞的像是砂礫在玻璃上划過:「宛嬌已經死了,我不想有任何一個人再和她一樣。」雖說避免了郭老師的問題,但也變相的承認了這是她寫的。
她緊了緊外面披着的衣服說道:「我原先想着去報社的,但最近犯了錯,不太好出門,這個,只能拜託郭老師幫我了。」
&是好事情,老師當然願意幫忙。但是……」其實秦雨鵑這話前後有些矛盾,你既然能出來了,拿去投稿也是塞下信箱的事。可是她不等郭老師說完,就站了起來。
&然說是到學校里,但也是我偷偷跑出來的。」接着她抬頭有些祈求的看向郭先生,說道:「拿去投稿報社恐怕也不一定會收,一切只能拜託老師了。」
郭先生釋然。
秦雨鵑說完就要離開,離開前她還是說出了郭老師想要聽的話:「老師,你放心,我一定會回到學校來上課的。」
秦雨鵑回到家的時候,明顯的感覺到有些不對勁,但凡她路過周遭總是有下人對着她指指點點。所幸她心中早有準備,也想好了應對政策。那份手稿的原稿已經被她給毀了,天時地利都是在她這一邊站着的,秦雨鸞再不認,也只能吃了這個啞巴虧了。
她做好了在內宅打一場沒有硝煙的戰爭,可是都快到院子門口了,也沒有人壓着她往正院去。
直到秦雨鵑看到了跪在了院子門口的白姨娘,臉上的不動聲色才皸裂開來。白姨娘身材纖細嬌小,這麼佝僂的跪在院子門口的青石板上,跪不住的身體瑟瑟發抖,看上去及其可憐。
秦雨鵑臉色大變,跑上前蹲到白姨娘面前,有些顫不成句的喊了聲:「娘,是誰讓你跪在這裏的。」
白姨娘聽到了女兒的喊聲,終於抬起頭來抓住了她的手:「雨鵑。」
秦雨鵑站了起來,怒聲道:「我去找夫人。」
&去。」白姨娘大喊道,拉住了秦雨鵑的袖子,被帶着一滑摔到了地上。
秦雨鵑連忙去扶她:「可是娘。」
秦雨鸞帶着白朮回到了竹苑,可是白薇還留在這裏的,她看到了二小姐回來就走了出來,說道:「看來白姨娘沒了力氣,白薇只能叫人幫着了。」
說罷眼神示意了一下,馬上就有兩個粗使僕婦上來分開了兩人,重新讓白姨娘再度跪好。白薇那副樣子,活像一個惡奴。
當然在秦雨鵑的心裏就是這麼想的,她怒瞪着白薇說道:「白薇你幹什麼,不要命了。」
白薇看着她一笑說道:「白薇的命,不是二小姐能夠決定的,不過二小姐既然回來了,就請往竹苑走一遭吧。還可以為白姨娘求求情,也許大小姐高興了,就可以放了白姨娘起來了。」
&說什麼,讓我娘跪在這裏,是大姐姐的決定。」秦雨鵑如遭雷擊:「她憑什麼?」
白薇扶了扶手說道:「二小姐做了什麼,我們心中肚明,何苦說出來把自己的臉往地上踩呢?秦府上下都知道,白姨娘是代女受過。」
秦雨鵑有些怔愣,她想了一出宮心計,可是人家卻不接招,直接跟你硬碰硬了。她瘋了一樣上前想要讓白姨娘起來,可是那兩個粗使僕婦狠狠的按着,不管她說了什麼狠話,用了多大的手勁,對方都紋絲不動。
她低聲喊了一句:「我去找大姐姐。」便往竹苑那邊跑去。
白薇看着她的背影緩緩一笑,對着吉祥如意兩個怯怯的丫頭說道:「還不追上去,要是二小姐不小心跌着了,可是你們的不是了。」
兩個丫頭慌忙追了上去。
秦雨鵑氣喘吁吁的跑到竹苑的時候,就被人引着往書房去了。她強撐着的一股氣往這邊來,看着熟悉的長廊,那股氣就像是一根針扎了上去,先行泄了一大半,心中有些惶恐不安。
她再怎麼告訴自己這事只能這樣了,但也知道,這不是什麼值得稱頌的事。她平生最瞧不起這樣的人,沒想到自己就先做了一回這種事。
她想着秦雨鸞能夠原諒她,往後兩人能夠像以前那樣做好姐妹,但心中隱隱又有一個聲音告訴她不可能了。從她看到白姨娘跪在院子門口的那一刻起,就知道不可能了。
秦雨鵑現在都沒想明白,要是失去了秦雨鸞的這份姐妹之情,以後會不會後悔。但是她知道,她孤注一擲的將那份手稿佔為己有的時候,就失去了後悔的資格。
這對秦雨鵑也許是錦上添花,但是對秦雨鸞現在的狀況來說,肯定是可以雪中送炭的,至少能夠挽回一點名聲。
但是她心中還是那麼想的,秦雨鸞的路太難走了,不如將一切都交到她的手上。
秦雨鵑走進了書房,就有些驚訝於裏面站了不少人,看了一會兒她才看明白,這些丫頭正在將書房中的東西都重新清點,登記造冊。
想着早不整理晚不整理,偏偏在她拿了手稿之後開始重新造冊了,是為了什麼不言而喻,秦雨鵑的一張臉瞬間漲的通紅。
即使秦雨鸞一句話都沒說,也沒照面,就已經讓秦雨鵑心裏七上八下了。
秦雨鵑繞過了地上桌上擺放的物件和來來去去的丫頭,往裏走去,就看到秦雨鸞站在書房內間的窗邊,不知道在看什麼。白朮在一邊指使將一些不用的書裝箱,她看了一眼,具是《女戒》、《女則》還有一些話本。
這些書連着一些練字的紙張就塞了兩大箱子,上了鎖之後就有人來抬了出去,準備放到庫房裏去。
而這麼一整理倒是顯得書柜上空蕩蕩的了,她覺得有些不對,定睛一看,才發現又重新搬了一個書櫃進來。兩個書櫃擺放在一起,又沒有幾本書,可不是顯得空蕩蕩了,想要將上面放滿,想必要花一番力氣的。
秦雨鸞能這麼耗着,可是秦雨鵑不行啊,白姨娘還在自個院子外面跪着呢?
&姐。」秦雨鵑喊了一句。
秦雨鸞回頭,笑道:「雨鵑來了,可真是稀客。早上聽到你來了,巴巴的過來人又不見了,倒是讓我去你那好找。」
秦雨鵑面目凝固,一片澀然,她看着秦雨鸞問道:「大姐姐,為什麼要我娘跪在那裏,她好歹也是你的長輩。」
&輩。」秦雨鸞笑了:「雨鵑你胡說八道什麼啊,她只是一個妾而已。」
秦雨鵑想要做新派女子,想要出頭揚名,她就能用這些新派的作風壓得秦雨鵑喘不過氣來。她做這些秦雨鸞統統都不攔着,但是一個兩個都當她是泥捏的想踩着她的肩膀往上爬,就別怪她不留情面。
秦雨鵑看着秦雨鸞說不出話來,她的眼底心裏具是一片酸澀,想要說道:她是妾沒錯,可是她也是我娘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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