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說東郊大營是將軍爹之前的舊部,可二十年時間過去,軍士不知已經換過幾茬了,還在營中的當年老人幾乎屈指可數。
現任的將領幾乎都是後來提撥上來的,表面上雖然懾服於將軍爹的鐵腕,可心裏並不怎麼服氣。
而有些刺頭更是想,一個二十年沒進過軍營的人,估計連怎麼摸刀都忘了,能帶出什麼好兵
這樣的心聲普遍存在於將士中,但礙於官大一級壓死人,都沒敢表現出來,積怨在心裏呢,這次被寶春的新銳訓練給徹底激發了出來。
讓一個乳臭未乾的小子,跑到軍營來對他們指手畫腳不說,還把營地搞的烏煙瘴氣,變成了雜技場,實在不能忍
淹沒在繁瑣軍務中的將軍爹不勝其煩,一手揉着太陽穴,一手翻閱似乎永遠也翻閱不遠的紙張。
翻到一本,看了兩眼實在是煩極了,一把給丟到了一邊,大馬金刀地坐着運氣,感嘆,帶兵真特麼的不容易,全營五萬多人的吃喝拉撒幾乎全都要他負責不說,還不安分,一天到晚給他找不夠的茬,添不夠的亂。
不知道老子身上的擔子已經夠重了,破釜沉舟,連閨女都給拉到了軍營來了,不知體諒本將軍不說,各個想的都是怎麼拖老子的後腿。
將軍氣呼呼端起桌旁的杯子,灌了杯水,冰涼的液體順着喉嚨下肚,才把湧上胸腔的火苗給壓制下去,剛放下杯子,準備繼續處理堆積如山的軍務,門外的士兵進來稟報,幾位將領要求拜見。
「讓他們進來。」將軍推開手頭上的事。
軍營中有頭有臉的將領幾乎都來了,進來先是向將軍拱手躬身行禮,「參見將軍。」
將軍擺了擺手,「各位將軍不必多禮。」挨個掃視他們一眼,發現各個臉色有異,想是來者不善。
將軍從桌案後走出來,不動聲色地問,「諸位有什麼急事」
來者幾人,看看將軍面無表情的臉色,互相看了眼,面露遲疑,「這這」
其中靠前一位虎背熊腰的將領,滿臉鬍鬚,眼睛大大的,跟個銅鈴似的,尤其從眉弓到左臉頰的一道疤痕,顯得人極是凶神惡煞,可怖。
眼睛一瞪像是要吃人,回頭看了一塊進來的幾位那副慫樣,左臉刀疤抖了抖,鼻子沖幾人哼了聲,踏步向前,聲如洪鐘的說,「將軍,末將有話要說。」
將軍瞅了他一眼,回到了座位上,「王將軍請講。」
「我反對現下的練兵方式。」王山單刀直入,「那不是練兵,分明是雜耍,俺老王讀的書不多,可也知道古往今來,就沒這樣練兵的,俺不想當猴子。」
王山一開口,隨後有幾人附和,「距離閱兵比試,沒剩多少時間了,將軍要趕緊停止才是,否則,再持續下去,咱東郊大營又要步往年的後塵了。」
「不,說不定還不如往年呢,別的營的人不知怎麼嘲笑咱們呢。」
「怎麼說咱們也都是練了十幾年的兵了,再不濟,也不能不如個乳臭未乾的小子吧,那小子我估計連只雞都不敢殺,風一吹就倒的白面小子,他能懂什麼是行軍佈陣,等他懂了,咱們這些人早該退休了。」
幾人你一語我一言,將寶春批了成個四體不勤五穀不分軟弱自以為是的胡鬧紈絝之弟。
在幾人激憤之際,胡軍師走到了將軍的帳篷前,看到門口不遠的寶春,上前就問,「小姐,要找將軍,怎麼不進去」
寶春意味深長地說,「剛要進去,突然發現外面的太陽很是和煦,溫暖,裏面太陰涼了,我曬會兒太陽再進去。」
胡軍師聞言,不由抬頭望望天,一方蔚藍的天空下,太陽正往雲層里鑽呢,實在感覺不到小姐所說的溫暖在那裏。
一頭霧水的軍師,深深地懷疑,是不是他今天的眼神有問題,否則是他年齡大了,感知發生錯誤遲疑了下,不由說,「那小姐你慢慢曬,我找將軍商量的事。」
寶春微笑着說,「先生請便。」
胡先生轉身走到營帳,一撩營帳,就走了進去。
剛進去就被眼前的情景驚着了,這幫五大三粗的莽夫正痛心疾首,激憤難當,擼胳膊,捲袖子,吐沫橫飛地控訴現下的練兵方式,不,應當說,主要矛頭直指的是整出練兵方案的三小姐。
看那架勢,若是三小姐本人在場,這幫莽夫恨不得拎起拳頭揍死。
胡先生幡然醒悟,難怪小姐不進來,要曬太陽。
再看將軍,臉色雖然沒什麼表情,眼睛也沉靜如水似的,不起一點波瀾,可跟了將軍多年的他,再了解不過,此刻的將軍那是怒的不能再怒了。
胡軍師急的不行,這幫莽夫幾乎都是新搭檔,不像過去將軍帶出來的兵,氣狠了拿腳踹,都不影響感情。
御人要恩威並施,威是威過了,壓制下了這些莽夫的氣焰,可他們心裏卻還不服氣,需要下副恩的藥才能真正達到上下一心。
所以,眼前將軍萬萬不能與他們再動暴行,否則,會成逆反效果。
軍師大人,趕緊倒了杯水給自家將軍,拉着他坐下,背對着那些將領眨了眼,使眼色。
一開始,他家將軍裝作沒看見,直到他快把眼珠子眨出來了,他家將軍才算是出了口長氣,接過杯子,沖後面的那幫莽夫,瞪眼。
這幫不知好歹的貨,把老子的閨女批的一無是處,還不願意讓她協助訓練,你當老子願意讓她來,那是老子的掌上明珠,要不是為了你們,老子怎麼捨得讓她來沾染你們這幫臭男人的晦氣。
閨女練兵方式是新奇了些,若不是看到自家黑五的例子,他肯定也沒有信心,雖然現在,他依舊忐忑,可那也不能將閨女說成世家紈絝子弟啊,若老子的閨女是紈絝子弟,那京城的公子哥以及皇子皇孫都成了紈絝之流了。
「諸位,沈公子的師傅乃是世外高人,天文地理,行軍佈陣無一不通,請他出山前來協助,可是費了老大的勁,人家才勉強答應,沈公子是有大才之人,練兵手段是新奇了些,不過,效果卻是極好,大家要有耐心才是。」胡軍師安撫。
「軍師何以肯定」有人問。
軍師摸着下巴,「當然是親眼所見如此練兵的效果。」
「不是我們胡攪蠻纏,關鍵是那幫小崽子們不服,意見可大了,都快要罷兵不練了,我們這些將領也是被逼無奈。」一人說。
「他說的對,軍士軍心不服,練兵能練出什麼效果來,軍師就是說的再天花亂墜,可咱們都沒親眼見過,如何能信服」王山吹鬍子瞪眼說。
「你要如何信服」寶春適時掀簾走了進來,扇子敲打着手心,笑看着那刀疤王山,「難不成要打上一架」
吵嚷的將領安靜了些,轉變成了小聲議論。
這笑容落在王山這粗漢眼裏,那就成了裸的挑釁,眼睛瞪的更大了,鼻翼呼哧呼哧的,「打架俺怕俺一拳下去,你那骨頭就散了架,到時軍師找俺麻煩。」
「可不,拳頭無眼,尤其是王將軍的鐵拳,營中沒有幾人能接得住,傷了,殘了可就不好說了。」
寶春啪地打開扇子,混不經意地搖了幾下,「打鬥難免有死有傷。」啪地合上扇子,猛敲了下掌心,「我看不如這樣,咱們來個生死斗,死傷自負,王將軍說如何」
均將領一聽,都楞了,實在沒想到這小白臉會主動比試,再看看他那小體格子,根本不像有功夫之人,不由面面相覷。
王山也楞了,可人小白臉都話說到此處了,他要是不干,豈不遭人嗤笑,「有什麼不敢的,只是俺怕,即便是勝了,也是勝之不武。」
打從閨女進來,將軍爹就已經站了起來,這會兒聽到比試啥的,當場就要反對,雖聽閨女說她會些拳腳功夫,據說還不錯,可他又沒親眼見,誰知道是不是真的,尤其眼前這王莽夫可不是吃素的,閨女還不吃虧
只是還不等將軍開口,寶春已經搶到了前頭,「沒什麼武不武的,王將軍要是勝了我,我立馬捲鋪蓋走人,再不踏進營地一步。」
王山讚賞地看了他一眼,「憑你這份膽識,俺應了,若是俺輸了,俺再不說個不字。」
新來的小白臉要跟營中的虎將王山生死斗,瞬間傳了出去,營中幾乎炸了鍋,紛紛跑去觀看,更有甚者還下了賭注。
將軍阻止不及,看着閨女,不由嘆了口氣。
軍師也是一臉憂色,「小姐太輕率了。」
沈楠聽到動靜趕了過來,「外面都在說,你要跟王山比試,真的假的」
寶春搖着扇子,點點頭。
沈楠急的不行,「你剛來還不知道,那王山拳腳功夫很是了得,營中沒幾人是他的對手,你跟他置什麼氣」
寶春嘆了口氣,「那些將領不服,手下的兵更不會服,軍心渙散,這兵沒法練啊,只能拿王山這刺頭開刀了。」
見她主意已定,事已至此,幾人再擔心也無可奈何。
擂台就設在訓練場的中心,周圍圍滿了軍士,對擂台上的寶春,指指點點,交頭接耳,搖頭嘆息。
大多都是一副,腦子被驢踢了的表情,跟王山比試,那跟找死沒什麼區別,看看那虎背熊腰的王將軍,心下不由同情起那小白臉來。
這小白臉長這麼好,打壞了怪可惜的。
台上王山見小白臉白衫翻飛,還不忘搖着扇子,不由說,「請選兵器。」
寶春晃了晃手中的扇子,「就它了。」
王山氣的鼻子直哼哼,這小白臉壓根沒有將他放在眼裏,一把丟掉手中的刀,拉開架勢,「來吧。」
比試即將開始,台下瞬間寂靜。
將軍和沈楠均是眼睛不眨地盯着台上,緊張的手心都是汗,做好了隨時上台的準備。
說實在,兩人均對寶春的功夫沒多少信心,就是有高人指點,可練功時間有限,也不會高到那去。
只見台上,王山大吼一聲,腳步移動,沖寶春攻了上去。
王將軍不愧是軍中虎將,拳頭虎虎生威,勁風繞着他的拳頭旋轉,幾乎肉眼可見,腳下穩當,每踏出一步,幾乎都能察覺到地動山搖。
如此排山倒海的氣勢,讓底下之人不由自主後退,倒吸冷氣。
擔心的視線轉向那小白臉,心說,小體格子豈能扛得住這巍峨如山的攻勢,估計,肉末都不一定剩下。
將軍早已站了起來,握緊拳頭,眼睛圓睜,瞳孔緊縮。
台上飛沙走石,塵土飛揚中,卻見那小白臉動了。
而且,讓眾人驚訝的是,王山的攻擊竟然一一落了空,連人家的衣角都沒觸到。
底下人面面相覷,實在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這小白臉還真的有兩下子。
將軍見狀裂開嘴笑了,鬆開拳頭,一屁股坐回了椅子上,他這閨女自從回來,就好像專一讓他瞠目結舌的。
只見台上,攻擊不到人的王山已經是氣急敗壞了,紅着眼睛呲牙,恨不得撲上去咬人,太氣人,太憋屈了,竟然撈不到人家的一片衣袖。
從地上踢起大刀,雙手緊握,寒光閃閃,蓄積力量,沖寶春而去。
刀鋒攜帶着凌冽風聲,沖寶春而去。
只是,距離那小白臉還有一寸之地,刀勢遇到了無形阻力,無論如何使力,都撼動不了,前進不得。
老王的眼睛逐漸露出驚恐之色,刀光反映下,只見那小白臉,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來到了他的身後,扇柄敲向他的手腕,只感覺手腕一麻,砰的一聲,刀已經落到了地上,發出撞擊地面的聲音。
底下鴉雀無聲,目瞪口呆,實在是無法相信自己的眼睛。
沈楠連連吸氣,沖小叔喊道,「天呢,她啥時候變得這麼厲害,怎麼會這麼厲害,吃啥靈丹妙藥這是,這,這」這是他妹妹麼,這手功夫,比自己簡直強太多了,這讓他以後怎麼給人當哥
將軍橫了他一眼,他又怎麼知道。
而軍師楞完之後,卻是滿心雀躍,就說自己沒看錯人。
台上,王山頹然地撿起刀,走到寶春跟前,拱手,「我輸了。」輸的心服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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