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言 第四章你逃不出我的嗅覺範圍
銀浪去了趟南昌城，給父母掛了個電話，他說：「如果不出意外，再過一個星期，我就回家了。」
接電話的是父親，不過半途被母親搶了過去：「浪兒，你身上還有錢麼？沒錢媽媽來給你送。」
「不用了，媽媽。我帶來六千元，現在還剩三千多，夠了。」
「你這傻孩子，三千多怎麼夠花一個星期呢？你還要買回程車票啊，手機也落下不帶，萬一連電話費都沒有了，你怎麼通知我們呢？」
……
……
掛了電話，好一陣清靜，他覺得自己沒帶手機實在是明智之舉，不然這耳根清靜之福就沒了。
每去一個新城市，他最愛去的兩個地方：一個是書店，一個是圖書館。銀浪在圖書館辦了個借書證。當他在圖書館徜徉的時候，他聞到了一股既熟悉又陌生的氣味，那是蘭花一般的清香，他的腦子轉了一轉，已經將這氣味和他的主人對上了座。他能在百花園中分辨出數十種玫瑰的不同香味，一種香水中複雜的原材料在他的鼻下也無不原形畢露。超級敏銳的嗅覺，這是他認為自己是「狼外婆的孩子」的理由之一。
他循着氣味（當然他用不着伸長鼻子，也不用狗一樣趴在地上「撲哧撲哧」）他很瀟灑地越過一排排書架，臉上帶着莊重表情，就像越過一頁輝煌一頁荒涼的人類時間。從容不迫的腳步，有節奏地敲擊着圖書館寂靜的地板，銀浪心裏帶着浪漫的竊喜，他轉過一個書架，突然出現在阮麗面前，冷不丁旋出一句詩來：「不知道繞過這書架，你羞澀的額頭，會不會抵上我孤獨的目光。」
看來阮麗是在圖書館上班的，她的工作證掛在左胸，臉上的神情有些落寞。見到銀浪她比見到外星人還意外，只有訝異才讓她不自覺地透露了自己的溫柔，她吃吃地說：「是……你啊……」
「很吃驚吧，這樣也能讓我找到。」
阮麗笑了，她發自內心的笑容就像春天開冰的陽光：「你找我？只怕是來找書的吧。」
「那也應證了那句老話呀，『書中自有顏如玉』。」
阮麗依然笑着，小臉蛋上卻是波瀾不驚。
銀浪還想說話，阮麗將食指放在嘴邊對他「噓」了一聲。
這可是圖書館，何況阮麗還是上班時間，怎麼能與他聊天呢。銀浪知趣地找了兩本書，找了個位置做了下來。
阮麗輕輕地從他身後走了過去……一會兒，又輕輕地走了過來，扔了個字條，上面寫着——
「你可真是與眾不同啊，一本方迪的《微精神分析法》，一本古龍的《七種武器》，你不覺得做作麼？」
銀浪沖遠處的阮麗笑了笑，雖然她沒有正眼往這邊看，但是他知道他的一切行動都在她的餘光里。他低下頭，開始在一張紙上寫了起來。過了一會兒，他沖阮麗招手，阮麗遲疑了一下，他招得更起勁了。
阮麗只得輕輕走過去，誰叫她是這工作人員呢，這臭小子就算準了這點，真可惡！她心裏暗罵着銀浪。
銀浪遞給了她一張紙條——
「這並沒有什麼，人都有兩面性的。更何況，這兩本書交替起來看，能調劑大腦，使它沒那麼容易疲倦。終於被你看穿了，我只是個平常的人，可越是平常的人越想有不同尋常的舉動，請原諒這個。」
後面銀浪還附了一首小詩：
我有許多獨到的見解
多高明的人我也能讓他
目瞪口呆
驕傲的人最好不要碰見我
我拿手讓虛榮心
一槍致命
……
……
銀浪看了看牆上的時間，快十二點了。他無聲地伸了個懶腰，站了起來。他往外走去，經過阮麗身邊的時候，塞給她一張字條——
「為了證明我是平常人，我將像平常的男人那樣，邀請你共進午餐。希望你不要拒絕這個平常的男人平常的請求，因為平常的男人心理承受力也是很平常的。
我在門口等你，天荒地老，海枯石爛，不見不散。」
離開圖書館的空調，正午的陽光曬得人影子都乾癟癟的。銀浪卻頂着烈日呆立着，像是傳說中的望夫石。
阮麗向銀浪走去，她的腳下有點發飄，像是初次趕赴約會的小女孩，這令她很生氣，對自己很生氣。她在銀浪身後的陰涼處站定，叫了一聲：「喂！」
銀浪轉過身來：「你終於來了。」
阮麗半是氣惱半是寒磣地說：「這是一個不來的季節，空氣中充滿不來的味道，來了的人是可恥的。」
銀浪愣了愣，旋即笑了：「我們本來就是一場可恥的遊戲帶來的，無恥是可恥者的通行證。」
銀浪瘦骨伶仃地站在正午的陽光下，高高的眉弓下是兩隻黑洞洞的眼窩，一隻鼻子更是奇峰兀立，如果你要是去旅遊，這倒是個好去處——可上高山攀登，可下黑洞探幽。阮麗看在眼裏，越想越妙，不覺笑了：「去哪吃？」
「南昌我不熟，你說吧。」
「好啊，你說的，我是不宰白不宰。」這句話阮麗說得咬牙切齒。這當然是開玩笑的，阮麗帶銀浪去的是麥當勞。
阮麗換下工作服，穿了一件吊帶白裙。她坐下，將單肩小包從肩上拿下的時候，白皙柔嫩的肩頭出現了一道淺紅的凹痕。銀浪看得出了神，有種用手將那痕跡輕輕撫平的衝動。
他又聞到了那股淡雅清新的香味，透過chanel香奈兒的馬紫羅蘭、野生山楂、肉桂樹與保加利亞玫瑰柔和又豐富的調子，他聞到了那重重包圍下的體香，那是女人特有的一種味道，那種若即若離、若有若無感覺令他着迷……
據一名多事的生物學家說，一見鍾情的男女最先喜歡的是對方的體氣。
「銀浪，你在那裏過得怎麼樣？還好吧。」阮麗問他的口氣很自然就變得像老朋友一樣。
「不好，確切地說是——糟糕透頂！你所說的那些所謂的入室弟子，個個狠不得將我暴揍一頓才開心。」
「是嗎？」阮麗睜大了眼睛，「怎麼會這樣呢？呂老師不管的嗎？」
「呂老師？哈哈——如果我真被暴揍了一頓，他肯定會樂得睡不着覺。」
「啊，到底怎麼回事嗎？」
「也許是我與眾不同犯的錯吧。」銀浪一臉苦笑，對阮麗說起他的遭遇來——
銀浪的第一樁罪便是——刁難老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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