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生我者猴死我雕(六)
天津,大清對日和談欽差大臣世鐸行轅。
「伊藤大人,兄弟辦事,絕不會讓老哥下不來台。可是,你老兄也要讓兄弟下得來台不是?朝鮮是沒問題了,英國法國美國的各位大人已經表示認可。咱們這麼說吧,南邊兒朝鮮算是你們佔着,可是北邊兒,怎麼說也在大清手裏頭!兩家都要下台,哪怕你們就在和約上多說點兒賠款的數字呢?我們又不會真的和老兄你討完這些,五成,四成,三成,都好商量嘛!對天下公佈的賠款數字,一千萬兩的數字已經是至矣盡矣,蔑以減矣。再還價,那兄弟真是下不了台了!」
說話的正是世鐸,這些日子,他閉門不見譚嗣同。倒是和英法美三國公使,還有伊藤博文往還得熱鬧,切磋商議這秘約的事情。
英法美三國已經對世鐸表示,他們需要的是東亞和平,還有東亞兩大帝國保持足夠的力量,可以防止俄國熊將爪子伸向滿洲。在這個問題上面,鑑於清國的主力陸軍-——也就是徐一凡的禁衛軍,基本上都已經南下。他們不得不考慮怎樣的手段才能在東北亞一帶保持足夠的對俄國的牽制力量。雖然遺憾,但是這是不得不為的事情。朝鮮讓給日本,而清國在日佔朝鮮享受治外法權和優先貿易權——參與調停三國也自動和清國享有同樣的權力。
這就是英法美三國對於這場調停所秉持的立場。話里話外的暗示則是,他們了解清帝國現在的狀況,他們要用全部力量來對付南方那股蠢蠢欲動的勢力。對於滿洲,他們已經無力照顧,在這樣的情況下,列強不得不採取在朝鮮保存一定力量的決定,雖然抱歉,但是這已經是最好的選擇。他們也承諾,將為世鐸大人爭取到儘量體面的和平條件。
至於名義上參與調停的俄國公使,已經發現在這場合,他就是一跟班,雖然當初是拼了老命硬擠進來!英法美三國有什麼秘密決定,都繞開俄國老毛子。日本更是強硬,說絕不會接受任何俄國提出的調停的條件,並且嚴正指責日清戰爭爆發以來,俄國已經在阿穆爾河北岸,以及俄朝邊境增加了八千以上的兵力。
至於大清對俄國的態度——首先這不是徐一凡那個時空,甲午戰事之後,真實歷史上面發生了三國還遼事件,大清才想到利用老毛子來牽制日本,保證滿洲安全。結果在李鴻章的主導下,一份接着一份的密約簽署,讓老毛子在遠東勢力暴漲,也是庚子事變引老毛子這餓狼入室,一舉佔領整個東北的直接原因!現在三國還遼這個事件沒有發生,甚至整個甲午,都因為徐一凡的原因而變得面目全非,大清又從哪裏想到利用俄國來牽制日本?
再說了,世鐸也不是李鴻章那種敢於玩兒以夷制夷的聰明人(雖然歷史上李鴻章也玩砸了……),世鐸世老三隻是簡單的數了數字,英法美是三個國家,俄國老毛子是一個國家,三比一大,好,那就死心塌地聽英法美三國的洋鬼子安排吧……
談判基調定下,那下面就是磋磨條件。世鐸在大清官場裏頭頓得久了,凡事抱定一個主意,要拉關係,講交情。大清的所有事兒就是憑着這兩條辦下來的。和伊藤這個病歪歪的東洋鬼子打交道,用上這手兒,大概也能派得上用場吧?
於是乎世鐸就不斷的請茶請酒,連借着英國洋鬼子廚師,冷餐會都辦了兩場!他雖然行事慎密,儘量注意關防。可是這舉動,怎麼瞞得了人!到了後來,世鐸也就放開了,反正就是這麼回事兒,只要譚嗣同這書生來一概擋駕,其它的就隨便他了。太后老佛爺知道我世老三的苦心!
可是讓世鐸苦惱的是,雖然伊藤博文是逢請必到,雖然病成那樣兒了,可還是每次都強撐和他談笑風生,兩人面子上很是談得來,可是說到這個條件,伊藤博文就是死不鬆口!
北京園子裏頭催得是一次比一次急切,南邊兒徐一凡是鬧得越來越不成話。世鐸心裏頭跟一百隻小老鼠在撓似的。到了今天,在第不知道多少次雙方秘密會談的時候兒,世鐸再也顧不上大清宰相的體面尊榮氣度,拉下臉來說出了這近乎求情的話!
密室當中,只有極品烏龍的茶香在緩緩裊繞。世鐸摸着鬍子看着消瘦到了極處的伊藤博文,而伊藤博文只是垂下眼皮,好像在出神的看着眼前的茶盞,似乎這烏龍茶很值得研究似的。
雙方隨員,都是大眼瞪着小眼。大清這頭的心裏焦急,園子裏頭老佛爺已經發下話了,幾日內再沒有一個結果出來的話,這次跟着世鐸到天津的隨員們,從世鐸以降,有一個算一個,全都沒有好下場!說出這種重話,說明園子裏頭,已經因為徐一凡而方寸大亂了。
伊藤博文的隨員們也同樣緊張的注視着他們的首相大人,伊藤病勢,其實已經很沉重了。肺部的疾病,在這個時代幾乎是不治之症。甲午這場戰事,對伊藤是空前的打擊,他身體迅速的衰弱下來,病勢也趁虛而入。每天晚上,住在樓下的隨員們,都能聽到伊藤博文房間裏頭髮出來一針針不可抑制的咳嗽聲音!
但是在世鐸面前,伊藤不管臉色多麼難看,卻一聲咳嗽都沒有發出!這需要多大的自制能力!
他苦撐到現在,不就是為的在這場和談當中有所轉機麼?本來他說的這次帝國最後的機會,大家也都還有些將信將疑。可是事態發展,正如伊藤所料,那個在戰場上擊敗了他們的徐一凡,在兩江地方迅速的顯示出了他桀驁不馴的本性。對清帝國中樞形成了巨大的挑戰。而伊藤博文就以清國將陷入內亂,而必需在東北亞保持一支可以抵禦俄國野心的力量這方面入手,艱難的說服了英國採取暫時支持他立場的地位。而清國的態度,也如他所料,寧願不要朝鮮,從東北亞全面收縮,也要將他們有限的力量集中起來,專力向南!
近乎於不可能的機會,就這樣被伊藤博文掌握住了!
既然事態發展得如此順利,那為什麼首相閣下還遲遲不肯點頭呢?他現在要做的,就是趕緊了結眼前一切,回到日本療養調理。肺病病人,需要充足的休養。首相閣下現在在透支他的生命力,而帝國卻離不開他的指導!
最要緊的是,以英國為首的三國公使代表,已經向伊藤博文表示出了不滿。他們對伊藤博文的支持,是建立在東北亞迅速穩定下來的基礎上,如果和約遲遲不簽定,那麼朝鮮滿洲,都還是在互相戒備,而無法形成可以遏制俄國向南擴張的穩定力量。再這樣拖延下去,三國將不得不重新考慮他們的立場。
言外之意,伊藤博文,你不要太不知足了!
雙方其實在最為重要的事宜上面,幾乎都已經達成了一致。日本將出動他們還完整的征清第三軍進駐南朝鮮,而清國也將把依克唐阿所部移防中朝邊境,雙方合力,解除徐一凡在朝鮮留下的不到三千人的武裝。日本佔據整個朝鮮,而且在英法美的擔保下,絕不越過鴨綠江一步——日本也的確沒有力量再掀起進一步的戰事了。什麼朝鮮王室的善後安排,清國再日佔朝鮮的地位,列強在這個新局面下佔有多少利益,承擔多少責任——比如說英國吧,就考慮在旅順再租借軍港設施,建立基地——這些都進展得非常順利,達成一致也都很爽快。
唯一牽扯到現在,伊藤博文所死不鬆口的,就是錢的問題!
對日讓出朝鮮,實在是一件很丟面子的事情,不管從哪個角度而言。要能讓中樞下得了台,日本多少要象徵性賠一點。數字在和約上不妨寫得很大,但是煌煌大清,說什麼也不會讓日本掏那麼多的,實在不行,債票也接受啊!李鴻章丟了越南還賠錢幾十萬,朝廷就算丟了朝鮮倒拿名義上一千萬,說起來好歹能遮蓋一點面子不是?
如此優惠的條件,世鐸已經覺得無可挑剔了。讓他萬萬想不到的是,伊藤博文就在這個地方給他叫上了板!和約上面數字可以寫,可是一分錢都不朝外拿,還要問大清要八百萬關平兩平朝費!
徐一凡在南邊鬧得如此,本來朝廷財政就捉襟見肘,兩江這財賦要地也不姓愛新覺羅了。朝廷還準備練新軍,大清現在怎麼拿的出這筆錢!
世鐸耐心的說完,焦躁得在那裏直搓手。可伊藤博文就如一個木頭人一般坐在那裏,他臉色青白而泛着潮紅,一身西洋硬領禮服,已經瘦弱得撐不起來了,要不是眼中光芒偶爾一閃,依舊銳利如初。真的和一個活死人也差不多。可是世鐸就是拿這活死人沒辦法,從頭到尾,這場和談,他就被伊藤博文牽着鼻子走!
「伊藤老兄,就算兄弟求你,您也得開口說句話不是?」世鐸眼淚都要下來了,後面逼着,前頭又是這個死硬的東洋鬼子,三國洋鬼子在裏頭摻和,大清還有徐一凡在那兒作耗。這趟差使本來以為是個揚眉吐氣兒的差使,誰想到盡然是個折壽的生意!
他心裏也泛出了無力的感覺,這個天下,誰有本事弄得好誰來弄,反正他世老三不成!
伊藤博文終於抬起了頭,在他開口說話的時候兒。世鐸真覺得送了一口大氣:「這病歪歪的伊藤鬼子,總算開金口了!」
伊藤的聲音低沉,聽起來還很有點無所謂的淡定:「……北朝三千徐一凡軍,如果貴國有力量單獨解除其武裝,我們甚至連北朝鮮都可以不要,那八百萬平朝費,更是不用提起,只要貴國可以擔保,這和約馬上就簽!至於賠款數字,哪怕貴國寫上兩萬萬呢!」
世鐸有點想摔茶盞,這病鬼子,簡直是指着和尚罵賊禿!單獨平定北朝,他們不是沒想過。在滿洲唯一有力量的吉林練軍從依克唐阿以降,說朝廷召他們進駐直隸,那是毫無問題,絕對服從朝廷調遣。可是要他們去平定北朝……謝謝,請換人吧!要是朝廷憑藉現在能掌握的力量奈何得了徐一凡,犯得着和你這小鬼子扯那麼多廢話!大清不幸啊,當真是內憂外患一起來!
他臉色一陣青一陣白,好容易才緩緩平下氣息,看着又低頭不語的伊藤博文,強笑道:「何必如此呢?我們不是在商量麼?什麼事情沒個商量?您說是不是這個理兒,伊藤老兄?」
還沒等他說完場面話,就看見一個心腹家人匆匆走了進來。本來這種外交場合,哪怕是密商這樣的非正式場合,如何能容得家人進出?奈何大清大臣辦外交,用家人已經成了傳統,從出主意到奔走聯絡,還是這些心腹靠得住。比如說道光年間大清第一份對外條約,中英南京條約,就很少不了一位叫張喜的家人在兩國其間奔走。
那家人面色緊張有點緊張,湊近世鐸耳邊嘀嘀咕咕了幾句。世鐸眉毛一掀:「擋駕不就完了?當差當回去了?要老爺我說多少次,不見,不見,就是不見!」
那家人一臉為難的神色,又硬着頭皮湊在世鐸耳邊再嘀咕了幾句。世鐸臉色頓時就沉了下來:「喪心病狂!」
接着就轉頭朝伊藤博文一笑:「實在對不住,伊藤大人,兄弟還有點事情要料理一下,回來咱們再慢慢磋磨這和約,事情就怕談,談了,總能下台不是?」
伊藤博文緩緩抬頭,僵硬的一笑:「世大人請自便,鄙人是客人,又不是正式外交場合,一切隨大人意就好。」
世鐸笑着拱拱手,一提前襟就急匆匆的走了出去,他身後的隨員對望一眼,也趕緊告罪起身,跟了上去。日方代表隨員,一個個鞠躬如儀恭送。
出了門來,世鐸就聽見裏頭伊藤博文爆發出劇烈的咳嗽聲音,他臉上好脾氣的笑容早已不見了蹤影,哼了一聲:」病夫!」
而在密室之內,伊藤博文只是緩緩的用手絹擦了一下嘴角。隨員們圍了上來,關切的詢問,伊藤博文卻只是擺手讓他們退開。
他的生命之火,看來是要燃燒到盡頭了……唯一放不下的,也只有這個帝國啊……他在這裏咬牙苦撐,為的就是為日本多留一點元氣……
帝國財政已經瀕臨崩潰,這場戰事當中,大清所能動員起來的資源和力量還不如日本這個小國。可是動員效率的不同,在戰後就顯出諷刺性的結果出來了,大清資源還大量淤積在地方民間,根本動員不出來。反而造成不管前面打得多麼稀爛,這日子總還能勉強過下去。日本有着近現代的高效動員能力,能榨出這麼一個小國窮國的最後一分力量,可是戰事結束,結果就是前方後方,都是一片瘡痍景象!財政幾乎就在崩潰的邊緣!
他咬牙在這裏苦撐,就是為日本多爭取到一分恢復的元氣。有一點算一點,為此他不惜死在異國天津的談判桌上!而他也確信,這個龐大卻虛弱了極點的大清,一定會對他低下頭來!
徐一凡哪徐一凡,你不僅奪走了日本的國運,也奪取了這個大清的國運!
這已經是他最後能為日本奉獻的了,將來如何,付諸天意吧……
那邊伊藤博文在那裏沉沉思量,而這邊世鐸已經氣急敗壞的衝進了書房。指着端坐在那裏的一個人影大罵:「譚復生,你這打得是什麼主意?這樣要挾朝廷,別忘了你是欽差副使的身份,你這是大逆不道!」
坐在那兒的人,青衫小帽,正是譚嗣同。他也面帶冷笑,毫無懼色的站起:「世大人,你還記得我是欽差副使!你私自於日本言和,送出朝鮮,據說還要給日本賠款,我們當中,不知道誰才大逆不道!不用這個手段,你世大人就肯見譚某人了麼?」
譚嗣同一再求見世鐸被拒,坊間傳聞越來越盛,據說對日和約簽署就在近日!譚嗣同無奈,只有破臉,讓世鐸家人為他帶話,如果世鐸再不見他,他將辭官去上海。他是天下第一名筆,會將這密約老底,揭示給天下人看看!
換了別人,還真沒說這個話的資格,譚嗣同即是清流之望,又曾經是大清時報第一主筆,一句話出來,天下讀書人,誰不傳誦?世鐸的家人是知道這個厲害的,趕緊的就將微服而來的譚嗣同迎進行轅書房,再趕緊通知世鐸。
兩人一碰面,就馬上星火四濺!
看譚嗣同毫不退讓的樣子,世鐸頭痛的揉着腦袋。一時間真有點心灰意懶,這種局面,只怕神仙也撐持不了。他知道自己,才具不過是中人,何苦頂在這兒!天下如何,眼睛一閉,就什麼也不知道了。嗨,榮祿你有福氣,死得爽快!
他強打精神,招招手:「復生,你坐,坐吧……」
譚嗣同一撩前襟,坐了下來,目光炯炯,只是看着世鐸:「世大人,伊藤博文是不是在行轅?這些日子,大人是不是和他密商和約?是不是真的要將朝鮮交出去?這種事情,如何做得?朝廷現在缺的就是聲望,朝廷現在缺的就是讓天下仰望歸心的氣度!聖君天子,意在改良刷新,天下人心一振,如果和約這樣簽了,天下怎麼看我們?我們拿什麼和徐督爭競!史筆如鐵,我們不能落下千古罵名啊!」
世鐸疲倦的苦笑:「復生哇,落下千古罵名的是我世老三,不是你譚復生……我不讓你來,也就是不想讓你沾包兒,固然有一點怕你反對。可是也未嘗不想讓你遠離這是非!我累得很了……不錯,我是老佛爺的人,可也是愛新覺羅家的子孫啊!現在不這麼簽,唯一能用的兩支兵怎麼調得出來?朝鮮徐一凡三千偏師,如何對付?復生,我從來沒覺得你會和徐一凡暗通款曲,我也指望你真的能振作刷新這個朝廷!」
他神色苦澀,眼神看向沒有人的地方,似乎再也撐不住頭的重量一般,用手托着:「這事兒要背罵名,我能不知道?可是總得有人來背哇!倒了霉,不過就是下台,可總算給大清緩了一口氣兒!接下來,不管是練新軍也好,改良刷新也好。就算老佛爺,也不能擋着你們去做了,我世鐸是個賣國賊,可你譚復生還是清清白白的名聲,你可以大展宏圖!」
譚嗣同一下動容,呆呆的看着這個看起來再平庸不過的軍機領班王大臣。中樞沉浮這麼久,誰就真的是傻子?在徐一凡的參與下,這大清末世氣數已經被深刻的攪動了,每個人都在選擇,都在站隊!
他沉默良久,最後還是站起,深深朝世鐸一揖:「世大人,您的苦心,譚某人敢不惶恐?可是,這國賣不得啊!雖說是緩了一口氣,卻是將大義名份,拱手讓出!而且朝鮮歸日,那日本就有喘息的餘地,幾十年之後,還將成為我華夏之患!大人,譚某拜求,這和約,簽不得。這朝鮮,讓不得!只要朝廷在大節上站住,徐一凡在南方再能呼風喚雨,也奈何朝廷不得!為百世計,為朝廷計,為這個國家計,無論如何也讓不得朝鮮,也不能退此一步!」
世鐸定定的看着他:「如果我簽了呢?是不是你真的要宣告天下,我世鐸是個賣國賊,朝廷也是昏憒的朝廷?」
譚嗣同默然不語,臉上神色掙扎。他從來就沒懷疑自己路走錯了,徐一凡選擇一條路,他也選擇一條路。誰又能保證,徐一凡這條路就一定是對的?到了他這個地位名聲,沒有堅定的信仰,才是最為可悲的事情。
世鐸緩緩的站了起來,苦笑搖頭,慢慢走了出去:「宣揚出去也罷,無非就是再給那徐一凡張目一次,復生你們選擇的聖君,也就成了笑話……這和約,定然是要簽的,實話告訴復生你,除了朝鮮,伊藤博文還要八百萬兩,如果他真不鬆口,也就算了,就算借西洋鬼子的利債,也得給他……我老了,無所謂了,只有一條路走到黑。復生,你還有選擇的餘地!是要保住這個中樞威權來刷新改良,還是等着徐一凡攪亂天下,再慢慢收拾!」
「復生,你找我何事?」
康有為急匆匆的走進譚嗣同書房,微微有點喘氣。他這些日子,無日不在和韓老爺子派來的代表往還商量。回到譚嗣同的行轅,下人告訴他,譚嗣同已經急急的找了他好多次,又派人到外面到處找他,不知道什麼事情這麼急切。
可是擋他趕過來的時候兒,譚嗣同卻危坐在書房裏頭,凝神運筆,在寫着一封信。這封信他寫得極慢,卻寫得極認真。
看見康有為進來,譚嗣同不過抬頭看了一眼,就示意他坐下。康有為驚訝的發現,這些日子在譚嗣同身上的頹唐糾結之氣,竟然完全不見了蹤影。剩下的,只有一片決絕!
康有為心中微微有點忐忑,慢慢坐了下來,譚嗣同也不抬頭,沉聲問道:「和韓老爺子,聯絡得如何?」
康有為一怔,還沒說話。譚嗣同也沒有要他回答的意思,自顧自斬釘截鐵的道:「南海,我已經決定,向朝廷請練新軍!大盛魁和徐一凡起家的關係,我也要向皇上稟明。光明正大的,練出一支新軍掌握在我們手裏!南海,那些宮變啊,奪門啊的心思,還是少動一些為好!」
康有為幾乎跳了起來!象他們這樣自許精通帝王術之士,對這等陰謀舉動,最是偏愛。他這些日子,果然是在和韓老爺子商議,用他手頭力量,發動一場京城之變,讓光緒徹底正位,到底把握有多大!譚嗣同在那裏看着不哼不哈,對他的事兒不聞不問,沒想到心下卻跟明鏡也似!
他也畢竟不是尋常人物,震驚之後又冷笑道:「我如此籌劃,又怎麼錯了?後黨掣肘,連這和談都排擠你。又怎麼會將新軍大權,交與你我之輩手上,不如行險一搏!」
譚嗣同冷冷一笑:「萬一不成,哪怕天下靡爛也不顧了麼?荒唐!」
康有為頓時就臉紅脖子粗,他是極自負的人,如何受得了譚嗣同這樣的話語!譚嗣同也從來未曾對他說這樣的重話!
「你又有什麼法子,能讓新軍順利練起來?」
譚嗣同冷淡的一笑:「知道我這封信寫給誰麼?」
「我如何知道你的事情!」
「寫給的人是……徐一凡。」
「什麼?」
「我告訴他,這次密約的根根底底,朝廷要剪除他在北朝的羽翼,要將整個朝鮮,拱手讓給日本!我還會向天下宣稱這件事情,告訴天下,這全是後黨的一意孤行!」
康有為連跳起來的氣力都一時失去,半晌之後,才喃喃道:「復生………你瘋了………」
譚嗣同猛的一拍桌子,桌上筆墨紙硯,全都跳起半天高!
「難道就讓我看着朝鮮丟掉,日本緩過一口氣?經歷了這場戰事,我已經知道,這等大敵,讓他們緩過一口氣,將會帶來到底多大的後患!特別是在我們內爭正盛的時候!不管我和傳清兄的道路如何不同,可有一點一樣,這國,我是不會賣的!」
「可你知道,徐一凡利用這個機會,將勢大難制?南邊督撫離心朝廷將更加明顯,徐一凡更有可能整合南方!」
譚嗣同臉色鐵青,看也不看滿頭大汗的康有為,負手冷笑:「不這樣,又怎麼能壓倒掣肘的後黨勢力?傳清兄不勢力大張到讓後黨絕望的地步,他們又怎麼會讓我們放手練新軍?南海,我意已決,你不用再勸!皇上那裏,這層意思,我去交代!」
康有為象不認識一般呆呆的看着譚嗣同,這個時候他似乎才想起,這是在大清末世第一梟雄徐一凡手下,整整歷練了兩年的譚嗣同!
不知道過了多久,他才低聲發問:「得知了這個消息,徐一凡……他會怎麼做?」
譚嗣同翹首南望,輕輕搖頭:「我……不知道。可是我只知道一點,不管傳清兄如何跋扈,如何野心勃勃,在保全這個國家的事情上,他不會讓我們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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