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水的新一任*縣令名叫顧華修。
前些曰子,白水的縣太爺陳觀魚突然上奏請辭,說是要告老還鄉,頤養天年。如果是朝廷的重要官員,像這種請辭通常是會被駁回的,但是區區一個小縣令,要請辭就請辭吧,沒有人會在意七品小官的去留,於是吏部的大筆一批,陳觀魚就回家養小妾去了。
一個縣令的位置就這麼空缺出來,一大群饑渴地等着官位出現空缺的同進士、舉人頓時就激動了。拉關係的拉關係,走後門的走後門……
為什麼會出現這樣的情況呢?這得從大明朝的官員任用方法說起!
有些不了解古代歷史的人以為,寒窗苦讀十年,然後考個舉人進士,就能立即當官,這種想法是錯誤的。在大明朝,每隔三年就會有一屆大考,每一次都要考出來幾百個進士,同時還會誕生一些同進士出身、舉人、恩蔭、難蔭等等亂七八糟的人物,這麼多人物想要立即當官,那是不可能的!大明朝也不可能在每次科舉之前先辭退一大堆官員來等着這些讀書人去佔位置。
通常來說,考試成績最好的幾位,例如狀元、榜眼、探花等人,可以立即撈個官員做做,但是後面的人就沒這麼幸運了,他們必須等待有現任的官員離任,才能頂替離任官員的位置。
人家好好的官員幹嘛沒事離任啊?等待官位空出來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有時候等幾天就有了,有時候等十年也未必有你的份。所以,一旦有了空缺的官位,各位候補運動員立即使出混身解數,削尖了腦袋要佔這個位置。
這中間有無數骯髒交易,送錢送地送女人,反正能送的通通給上面送過去,經過不知道多少場博弈,最後得了這個位置的人,就是顧華修了。
顧華修今年三十五歲,正值壯年,長了一張方方正正的國字臉,看起來頗有點正氣,這張臉也為搏取到這個官位出了不少力氣,因為長得帥的人總是比較受人喜歡的。
得到縣令的職位之後,顧華修又花了大筆銀子,請了一個厲害的紹興師爺跟着他一起來上任。他知道自己的斤兩不夠,這官位是用錢活動來的,想管好政務,沒有一個厲害的師爺絕對不行,所以事事都很依賴師爺。
這天早上,顧華修早早起了床,先來給師爺請安!
看官們也莫奇怪,怎麼老闆還要給自己請的員工請安?這還真不是怪事,在大明朝,縣令離了師爺就沒法幹活,所以有許多縣令都把自己的師爺奉為上賓,不但口稱老師、先生,甚至還會早晚請安……
顧華修在衙門大堂上找到師爺,請了安,然後才笑着問道:「先生,昨兒個那件案子,不知道你查得如何了?」
原來他問的是魏忠賢生祠被拆的案子,他官小,消息不靈通,離開京城的時候崇禎還沒有露出要對付魏忠賢的架勢,所以完全不知道魏忠賢快失勢了。
到任白水之後沒幾天,就聽說自己治下縣城裏的魏忠賢生祠被拆了,這嚇得……真是尿都差點流出來了,要是這事兒傳進九千歲的耳朵里,他這個好不容易活動來的縣令位置立馬就要玩完,而且小命也堪優。所以對這個案子十分重視,昨晚一夜沒睡好,今天大清早的就借着向師爺問安的機會來問詢。
他的師爺大約四十幾歲的樣子,穿着青布長衫,一看就是很有學問的那種人。這師爺也是個識禮數的,先給顧華修回了禮,向東家問了安,這才低聲道:「東主,先別管這事兒了,昨晚出大事了……晚生正要來通知您呢。」
「大事?還有什麼事比九千歲的生祠被人拆了大?」顧華修大奇。
那紹興師爺神秘兮兮地道:「昨晚半夜三更,給九千歲立生祠的衫家,突然趁着天黑的時候舉家搬遷……原來是在朝中當值的三十二公公突然跑回來了,想帶着全家人搬走……」
「什麼?」顧華修差點跳了起來:「這是為何?」
「東主先別急,還有更刺激的。」紹興師爺嘿嘿一笑:「衫家的人舉家搬遷,前面的馬車走了之後,最後的衫大和衫十二剛剛離開家門沒多遠,突然被人攔截,殺死在了大道中間。」
「殺人案?天啊!我才剛剛上任就碰上殺人案……我的考評全完了。」顧華修慘叫一聲:「必須儘快破案……破案……我的考評……」
大明朝的官員,都是要定期考評的,其實就是從政績、辦案等等各方面來考察一個官員的能力,如果考評得分高,就有升遷的機會,如果考評的得分低,那就全完了。
「東主!」紹興師爺有點恨鐵不成鋼地低喝了一聲,認真地道:「什麼時候了,您還在關心自己的考評?這可不是區區考評的事啊,您仔細想想,衫家的三十二公公,在朝中是多厲害的人物?那可是九千歲的忠犬,一呼百應的大太監,他突然偷偷潛回家裏來,要舉家搬遷,您說說,這是發生了多大的事兒?」
顧華修倒也不全傻,仔細想了半天,才驚呼道:「九千歲要失勢了?」
紹興師爺嘆了口氣,心中暗想:這麼簡單的事,東主居然想了半天才想到,真是有夠笨的。
他又道:「您再想想,九千歲失勢的事,以你我二人的身份,都不知道,這白水還有什麼人能比咱們消息更靈通?應該沒有了吧!」
「嗯,對!普通人的消息不可能比我們快。」顧華修點了點頭。
師爺又道:「那我想斗膽問東主一句,在不知道九千歲要失勢的情況下,給您一百個膽,您敢對衫家出手麼?」
「不……不敢吧。」
「嗯!」師爺搖頭晃腦地道:「但是在昨晚,衫大和三十二公公卻一起被人殺了,屍體拋在大中間,你說這殺人的傢伙,膽子得有多大?」
「這……這個……」顧華修顫抖着道:「先生的意思是,殺人的傢伙知道九千歲失勢,所以才這樣乾的?」
「沒錯,很有可能!」師爺拍了拍手道:「如果再結合前晚上九千歲生祠被人拆了的事來想一想……嘿,您看,這不就串到一起了?有人知道九千歲要完了,搶先出手拆了生祠,算是警告衫家,然後衫家被嚇怕了,舉家搬遷,這個人又跳出來殺了衫大和衫十二……」
「絲……」顧華修倒抽了一口涼氣:「這人的官肯定很大,至少比我大,不然我都不知道的消息,他沒理由知道。」
師爺滿面嚴肅地點了點頭。
正在這時,一名捕快跑進了大堂,急吼吼地道:「縣尊大人,小的在山溝里找到一批木矛……」他從身後拿出一把染血的長矛來,這是用普通的木棍削成的木矛,上面沒有任何可以用來識別身份的記號。
師爺在木矛上摸了兩下,搖頭道:「殺人者沒用刀劍,故意用木矛,用完即丟,就是要讓我們猜不出他的來歷,因為刀劍的握柄上往往會留下鍛造者的刻印,如果在殺人現場留下一把,很容易被追索出來。看來……這個殺人者有一定的身份,所以不想暴露。」
顧華修已經根不上師爺的思維了,只好在旁邊沒命地點頭。
這時又有兩名捕快走了進來,他們居然架着一個穿青衣小帽的家丁。
兩名捕快喜氣洋洋地道:「師爺,咱們在衫家附近調查生祠被拆的案子,突然發現這傢伙暈倒在土溝里,好像是衫家的家丁,我們就把他帶回來了。」
逮到一個衫家家丁,顯然會使案情有巨大的進展,所以兩名捕快臉上掩不住的喜氣。
師爺也大喜,趕緊道:「拍醒他,問話!」
兩名捕快趕緊又掐又搖,把那家丁弄醒了過來。那家丁睜開茫然的眼睛,左右看了看,發現自己出現在了衙門大堂上,頓時嚇得全身發抖。
師爺冷哼一聲,問道:「你是衫家的家丁吧?我來問你,昨晚究竟發生了什麼?衫大和三十二公公為何死在路上?是不是你殺主奪財?」
這是師爺問話最喜歡用的技巧,先給你戴個大帽子,安個殺主奪財的大罪名在身上,普通人被這大帽子一砸,就會嚇得什麼話都說出來。
果然,那家丁被嚇壞了,大叫道:「不是我乾的,不是我殺主……是……是……」
「是什麼?別吞吞吐吐的。」顧華修拍了一記驚堂木:「快說!」
「是皇上!」家丁驚叫了起來:「是皇上要斬盡殺絕……是皇上派人殺我們……啊……皇上饒命……」
這句話一吼出來,堂上的顧華修、師爺,幾名捕快全都傻了眼!
「皇上?」顧華修茫然地道:「這事兒和皇上有啥關係?」
「東主!」師爺猛地一下撲向顧華修,手忙腳亂地拍打着案桌,急聲道:「這是皇上要滅了閹黨啊……天啊,這種事怎麼被咱們給碰上了?咱們這種小人物,卷進這個漩渦里死無葬身之地。」
那幾名捕快見師爺聲色懼厲,一時全都嚇傻了,其實以他們這種身份的人,聽到皇上兩個字的時候,已經嚇傻了,更莫說聽到了後半這一段兒。
師爺轉過身來,對着幾個捕快比劃了一下,惡狠狠地道:「把這個滿嘴胡說八道,污衊皇上的人亂棍打死,埋到後山里!」
「是!」幾名捕快哪敢不聽。
「記住,今天你們沒有抓到過家丁,什麼話也沒聽到過,什麼事也沒見到過……」
「是!小的們明白!」
許久之後,直到那個衫家家丁的屍體被抬出了衙門,從後門秘密地送走。師爺才抹了一把冷汗:「縣尊大人,這案子……別查了,咱們還是過自己的小曰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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