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元璋的軍隊開始向着東北方向前進……斥候撒得遠遠的。
洛川這種一馬平川的地形,斥候偵察起來比較容易,放眼一望,就能看到很遠的地方,倒是挺適合這些新手斥候們用來鍛煉,要是一開始就在複雜的山川或者溝壑里行軍,搞不好會把這些菜鳥斥候給弄暈掉。
他們通過接力的方式,不停地將前方的情況通報回來。
「報告,朱八哥,前方有一個荒村,裏面一個人都沒有……看起來荒廢的時間超過一年……到處都積滿了灰,長滿了蜘蛛網……」
「報告,朱八哥,前方有一條小河,已乾枯,咱們的軍隊可以直接從河床上走過去……」
「報告,朱八哥,前方有一片小樹林……樹木基本都枯死了,看起來鬼氣森森的挺嚇人……咱們進去偵察過了,裏面沒有伏兵,可以直接穿過……」
斥候們每過一兩個時辰,就會有相應的報告傳回來。其實……對於熟悉軍旅的老斥候來說,像這些無痛無癢,並不重要的情報,是不會一一回報的,以免浪費自己的腳力和口水,但是這群斥候是第一次出來行動,他們對這種偵察行動也頗感新鮮,把自己看到的一切都一五一十地傳了回來。
許人傑、王二、獅子狗、馬小天等人也感覺到新鮮,自己人還沒到呢,就知道了前面的一切,這種體驗讓他們有一種恍恍惚惚的感覺,仿佛一切自己的掌握之中。
但是朱元璋早就習慣了這樣的行軍,他並不會有這種什麼都想聽的新鮮感,只需要聽對行軍打仗有用處的情報。
他並沒有責怪斥候們事無巨細的胡亂報告,要知道人的心是肉長的,如果賣力幹了活,卻被上詞一頓罵,那這個士兵將來就不會再賣力幹活了,他會失去幹勁,變成混曰子的庸才,對上司的命令陽奉陰違。但如果上司對他的行動給予鼓勵,他就能將自己的事做得越來越好。
越是新兵蛋子,越是需要得到肯定,所以朱元璋絕不會罵這些報告些雞毛蒜皮小事的斥候,而是用另一種方式,溫和地提醒他們哪些是有用的情報,哪些是沒用的。
例如斥候回報前方發現乾枯的河床什麼的,他並不會誇獎,只是點頭表示知道了。但斥候回報說前方發現村莊,他就會稍稍露出感興趣的神色,鼓勵斥候們說下去。這樣明顯的差別反應,很快就讓斥候們明白了,朱八哥喜歡聽什麼樣的情報,什麼樣的事對於行軍來說是重要的。
兩天之後,斥候們回報的的消息就比較謹慎了,他們開始努力去尋找能讓朱八哥感興趣的情報,以此來獲得朱八哥的誇獎,這次打完仗回到山寨,也能多算些戰功,多分幾件曰用品。
「報告,朱八哥,前方的荒村外倒斃着幾十個人,有些穿着破布衣,看起來像是流寇。有些穿得比較整潔,有些像是鄉勇軍……可能李攀龍的鄉勇軍與苗美在前面打過一場……雙方都死了些人,但是流寇死得多些……」
「什麼?」聽到這個情報,朱元璋精神頓時大振,對着那個斥候笑道:「好樣的!你立大功了,再說詳細點,前面究竟是什麼情況?」
斥候見到朱八哥的表情明顯與前幾天不同,顯得十分感興趣,而且還誇獎了他,這名斥候頓時就感覺到全身有勁,興奮地報告道:「就在前方五里開外,有一個荒廢的小村落,咱們在村子裏發現了有三四百人休息逗留的痕跡……」
「嗯,你是怎麼判斷出來的對方有三四百人?」朱元璋突然提問道。
那斥候精神一振,他知道朱八哥是在考校他的斥候技術了,趕緊答道:「是您教過我的,通過地上的污物來判斷。」
在後世,想判斷一個地方逗留過多少人,其實是挺困難的,但在這個時代,卻很容易!因為這年頭的人都愛隨地大小便,行軍時為了不掉隊,大家都拼命忍着,但一到了休息地點,就會跑到路邊隨便解決一下,沒有什麼公共廁所一類的概念。
斥候們跟着朱元璋學習過,只要看一個地方的隨地大小便情況,就能大致估算出來有多少人逗留。雖然這種估算也不完全準確,但算出大約有幾百人是不難的。
另外,判斷一隻軍隊有多少人,還可以通過臨時堆起的灶台,或者火堆等物,那又是另一種判斷方式。因為朱元璋追蹤的是一隻流寇軍,用灶台和火堆來算計人數容易出錯,所以這名斥候就用隨地大小便的情形來判斷敵軍人數,算是非常聰明了。
「很好!沒有白跟着我學。」朱元璋誇了一句,那斥候得了頭兒的誇獎,頓時精神煥發,滿面紅光,繼續報道:「咱們追着這些人的痕跡又向前走了一段兒,到了村外,就發現了一個戰場,地上倒閉着幾十個人……看來是發生了遭遇戰,流寇和鄉勇軍都有損失,流寇的損失比較大,他們應該是輸了,向着東北方向繼續逃竄了出去。鄉勇軍也隨後追了下去……」
「慢着……你又是怎麼判斷出流寇敗逃了呢?」這一下旁邊的許人傑也感興趣了起來,他跟着朱元璋學的都是指揮學,這偵察的技術,還真的挺抓瞎的。
斥候聽到許人傑問話,臉上頓時帶上了得意的神色:「也是朱八哥教我的判斷方法……只要看地上的屍體就明白了……」
「嗯?怎麼看法?」許人傑奇道:「看哪邊死的人多嗎?這可不一定,有時候死人多的一面反而是勝利者。」
「不是看死人多……」斥候認真地道:「朱八哥教過我們,如果兩軍發生了戰鬥,敗逃的一方,沒有時間收拾同伴的屍體,他們會把屍體扔下逃命。而勝利的一方則不同,他們應該會簡單地打掃一下戰場,如果有充足的時間,會掩埋同伴的屍體,如果時間不夠,也會在休息的時候先把同伴的屍體搬到一邊先放着,等追擊完了敵軍之後,返回來收拾。」
斥候得意地道:「咱們發現,鄉勇軍的的屍體被公公整整地並排放在一邊,而流寇的屍體則亂七八糟地倒着,從這一點來看,是鄉勇軍贏了,他們簡單地處理了一下戰場,恢復了一下體力,但是沒有足夠的時間挖坑埋葬同伴,就追着流寇去了……從這一點來判斷,鄉勇軍對這股流寇是志在必得。」
「厲害!」許人傑伸出大拇指,對着斥候比劃了一下:「你這斥候真是不錯。」
斥候臉紅了紅:「都是朱八哥教的……」
許人傑對着朱元璋攤了攤手道:「朱八哥,您以前究竟是幹嘛的?我怎麼感覺天下沒有你不會的事!」
朱元璋笑着搖了搖頭,不作解釋。這些軍旅知識,是他上輩子戎馬生涯慢慢練就的,這事情解釋不清,他向着東北揮了揮手道:「咱們加緊行軍,看來情況非常嚴峻了,鄉勇軍已經咬住了苗美的尾巴……照這樣下去,士氣比較高,補給也充足的鄉勇軍,是肯定可以把苗美一伙人全部吃掉的。」
許人傑扁了扁嘴:「朱八哥,鄉勇軍的士氣比較高我是可以猜到的,但是您怎麼知道鄉勇軍的補給比苗美一伙人好?您真長了千里眼不成?」
「不……我不用看就知道。」朱元璋認真地道:「這是從人心的角度來分析的……你仔細想想,如果你是苗美,我是王左掛……你從我的軍隊裏分離出去,帶走幾百人也就罷了,如果還要帶走大量的糧食,我能答應嗎?」
「這個……」許人傑楞了楞:「對啊,苗美從王左掛的軍隊裏分離出來,應該只能帶走一些不願意投降的人,或許他們有些隨身兵器,但絕對帶不走糧食。」
「沒錯!」朱元璋的眉頭緊緊地皺了起來:「沒有補給的軍隊,會隨着時間的推移,不停地喪失戰鬥力,最終被後面的追兵給吞食掉,如果咱們不能趕緊追上苗美,他難逃一死。」
朱元璋估計算得一點都沒錯,在真實的歷史中,苗美帶着幾百不願意向朝廷投降的流寇,離開王左掛的大軍之後輾轉逃亡,然而卻糟到清澗秀才李攀龍率領的鄉勇軍追擊,最終力盡戰死,為明末農民戰爭史寫下了染血的一頁。
只不過這件事太小,苗美這個人物也太微不足道,朱元璋上一世在天空中遊魂觀察時根本沒有注意到這麼一個小人物。他能猜到苗美的下場,完全是靠着自己的經驗與判斷。
隊伍開始加速,小跑着向東北方向前進,果然,跑了五里之後,一個染血的荒村出現在了大家的面前,村外的平原上,亂七八糟地躺着幾十具流寇的屍體,旁邊還並排擺放着幾具鄉勇的屍體。
如果沒有斥候先介紹一通,許人傑是看不懂這個場面代表什麼的,但經過那名斥候的解釋,他只看了一眼面前的情況,就將所有情報一絲一環地聯合了起來,眼前的一切,仿佛都是活的,能夠告訴他很多發生過的事情。
「有這樣的斥候,真是一切掌握之中!」許人傑忍不住嘆了一聲。
html|sitemap|shenma-sitemap|shenma-sitemap-new|sitemap50000|map|map50000
0.0235s 3.9109M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