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初,差不多已經到了夏天最熱的時候,山外的世界已經是一片燥熱,黃龍山雖然海拔比較高,樹木也多,但也能感覺到熱力逼人。
風從黃龍山寨的上空掠過,帶起一絲燥熱的味道,一大群士兵,正搬着滾木擂石等物品,堆放到山寨前門的箭樓下面。汗水順着他們黝黑的皮膚滑落,打濕了下半身穿的牛犢短褲。
士兵們一邊搬着石塊,一邊高聲談笑:「聽說駐紮在白水的官兵就要來啦!」
「來就來,咱們怕他咋滴?」
「咱們這黃龍山寨,還沒吃過一次敗仗,哈哈,怕官兵就球!」
「就是,只要有朱八哥在,我啥也不怕!」
拼命三郎站在箭樓上面,對着下面的士兵大聲吆喝道:「別偷懶,加勁兒搬……官兵說不定轉眼就到山腳下了,你們再這樣慢吞吞的,等官兵攻山時就等着玩完吧!」
士兵們仰起頭,大笑着應道:「拼命三郎大哥,瞧您說的,有朱八大哥在這裏坐鎮着,咱就不信官兵真能攻下咱們這寨子,哈哈哈!」
「嘿,我傳的就是朱八哥的話,要是沒有這些防禦物資,就算朱八哥也沒法保住你們的小命,不准笑,給我加勁兒搬。」拼命三郎笑罵。
那些士兵聽說是朱八哥傳的命令,這才認真起來,趕緊停止了閒聊,認真地搬運物資。其實山寨的防禦物資一直都準備得很充足,這次之所以又要搬,主要是因為上一次練國事等人入山時,為了隱藏山寨的真正實力,把各種戰鬥用的物資都藏起來了,所以現在要重新將它們搬回到重要的地方。
主寨大門前的兩架巨弩重新組裝起來,顯得威風凜凜,各個分寨也堆滿了滾木擂石,準備迎接官兵的大舉進剿。另外,朱元璋還讓山寨里的弓匠製作了相當數量的獵弓,分派給了一部份有力氣拉開「七斗弓」的士兵。
話說七斗弓究竟是什麼樣的弓呢?
這裏要先說說什麼是一石弓!在古代,一石大約相當於一百二十斤,一石弓,也就是臂力一百二十斤可以拉開的弓。當然,這個並不絕對,因為古代的度量衡非常混亂,有時候一石等於一百二十斤,有時候卻又只等於一百斤,有時候八十斤也能算。
一石又等於十斗,也就是說,七斗弓就相當於七八十斤力氣可以拉開的弓,這是大明朝廷選拔弓兵的最低要求,如果達不到這個要求,是沒有資格分配到弓箭的。
朱元璋在自己寨子裏進行了一次臂力測試之後,發現大約有二千人能拉開七斗弓,這個數量有點超出他的預期,現在的黃龍山寨還不具備經濟實力一次為這麼多人配置弓箭,所以他又進行了幾輪選拔,將有限的「七斗弓」派發給了臂力大,射得比較準的士兵。
這一批分派下去的七斗弓有五百把,這些被分到弓箭的士兵,顯得十分得意,在同僚面前腰板都挺得比較直,因為……配弓就等同於認可了他們的臂力和射術比沒配弓的人高超,所以最近在黃龍山寨里最流行的裝扮,就是背着一把弓,腰間掛着一囊箭,只要用這樣的裝扮亮一亮相,就能吸引許多羨慕的眼光。
拼命三郎從高高的箭樓上面看下去,就看到有幾名士兵在搬運滾木擂石的時候,還不捨得把背上的弓箭卸下來,他忍不住笑罵道:「你們幾個,搞什麼名堂?手上的滾木擂石還不夠重嗎?還在背上背些亂七八糟的東西。」
那幾名士兵聽到他的笑罵,一起應道:「拼命三郎哥,這就是您不對啦,咱們背的可不是什麼亂七八糟的東西啊,這是朱八哥分發給咱們的,精銳的標誌!咱們背着這東西,可沒影響手上的活兒……」
「瞧你們的得瑟樣子!」拼命三郎罵道:「一把獵弓就得意成這樣……嘿,我告訴你們,這次打退官兵之後,又能繳獲許多鴛鴦戰襖,誰能分派到搶來的鴛鴦戰襖,那才說明他是真正的精銳。」
「那還用說?搶來的鴛鴦戰襖肯定有我一份,哈哈!」一名士兵大笑道:「我看到老一隊裏的人穿着紫色的鴛鴦戰襖那得瑟勁兒,恨得我牙痒痒的,這次輪到我也弄一件了。」
「傻瓜,就你這模樣,敢和老一隊的精兵比?人家一隻手就撂到你這樣的十個八個……」一個同伴也笑罵道:「也不撒泡尿瞧瞧自己的樣子。」
「去!別貧嘴了,快幹活!」拼命三郎罵道。
此時朱元璋正好到山門巡視,將這幾個人說的話全都聽在了耳內,他掛上了一張笑臉,走到了那幾個士兵身前,拍了拍他們的肩頭:「好好干,這仗只要你們干出個好樣子,鴛鴦戰襖少不了有你們的一件。」
「是!」幾名士兵能得到朱八哥的親口許諾,頓時激動得全身發顫,仿佛他們已經成為了精銳似的。
朱元璋笑了笑,轉身走開,這時箭樓上的拼命三郎叫了起來:「朱八哥,看山下……是許……咳咳……大元帥回來了……」
「哦?」朱元璋趴到山崖邊,向下一看,果然,上山的崎嶇小道上,有一行人匆匆忙忙地向着山寨的大門行來,正是許人傑和他最心腹的一群家丁。
「朱八哥,您不是叫他在白水縣城打探朝廷的消息嗎?怎麼他擅自跑回來了?」拼命三郎有些不解。
朱元璋卻笑了起來:「這傢伙不叫自回,肯定是為了回來打仗的……看來,杜文煥的大軍開始動了,這傢伙看到馬上要打大仗,哪有不眼巴巴地趕來的道理?哈哈!」
拼命三郎一聽,頓時恍然,要說到打仗,除了王二,就要數化名為大元帥的許人傑最有幹勁,那真是哪裏有仗打,哪裏就有他的身影,這兩個傢伙仿佛就是為了打仗而生的。
好一陣子之後,許人傑帶着他的心腹家丁,爬完了上山的小道,終於來到了山寨門前,這傢伙在山外是大老爺做派,在山裏卻總是穿得很樸素,還用黑巾蒙着面,因為他的身份暴露不得,除了山寨里的幾個頭領知道外,不能讓任何人知道。
一看到朱元璋站在山寨門口等着他,許人傑立即歡叫了一聲:「朱八哥,我回來了……我回來打仗來了!杜文煥那傢伙率領的大軍……已經起拔,不出半個月,就要到咱們寨子來,這次您可得讓我打頭陣。」
「果然不出所料,這傢伙真是回來打仗的!」朱元璋笑着嘆了口氣。
剛從箭樓上爬下來的拼命三郎忍不住就對着許人傑罵道:「你這傢伙……」
許人傑興沖沖地跑到近前,對着朱八璋行了禮,卻顧不上拼命三郎,他顯然十分急切,大聲道:「朱八哥,杜文煥已經起兵,但是我偵察到一個奇怪的事情,杜文煥明明帶了五千兵力來剿匪,那個叫吳甡的御史卻不讓他把這五千人全部帶進山里來對付咱們,硬是讓他留下了兩千人,說是什麼白水城需防流寇襲擾,需要分兵駐守。」
許人傑說到這裏,臉上露出茫然之色道:「這可真是奇了怪了,我沒見過哪本兵書有這種戰術的,分兵一半去攻擊敵人,這不是給敵人各個擊破的機會嗎?我覺得白水城根本就沒有防禦的必要啊,因為我們不可能出山去繞襲城池,就算攻陷城池也沒本事守住。」
朱元璋臉色一沉,想了一想,這才搖頭嘆道:「吳甡是在用計,但他用的並不是戰略或者戰術的計策,他用的是朝堂上的陰謀詭計。」
「啊?聽不懂!」許人傑趕緊追問。
朱元璋冷哼了一聲道:「這是東林黨故意在拖杜文煥的後腿,想讓他攻打咱們山寨的行動失敗。這樣一來,等整個陝*西的剿匪行動徹底失敗之後,主和派在主戰派的面前也能抬得起頭來。」
「這……還是太深奧了,我不太明白!」許人傑大汗。
「這種事情,不明白的好!」朱元璋在他肩頭上拍了拍,臉色開始變得陰沉:「若是明白了,在我的寨子裏就沒有立足之地。」
許人傑嚇了一跳,不敢再問這個問題。
朱元璋轉了個話題道:「吳甡從京城帶來的神機營呢?」
許人傑一聽,神色又飛舞了起來:「神機營沒聽吳甡的話,跟着杜文煥一起行動了……這個……我又不太懂了,吳甡明明硬從杜文煥那裏剝走兩千兵力,為啥又把神機營給派出來了呢?不是要拖後腿嗎?」
「嘿!」朱元璋的臉色還是很難看地道:「這件事情說明,負責指揮這兩百神機營的武將,是屬於主戰派系……真是豈有此理,我大明朝的軍隊和官員簡直是亂七八糟,不成體統。」
許人傑被這一竄問題弄得頭暈腦漲,他楞楞地想了半天,終於想明白了發生了什麼,原來杜文煥的手下有兩千人屬於主和派的東林黨,所以就留在了白水「保護城池」,而原本在吳甡手下的兩百神機營,卻又屬於主戰派,就不聽吳甡的命令加入了杜文煥的剿匪軍,這……這可真是有夠亂的。朝堂上的派系之爭,以許人傑的見識,真是完全無法理解。
朱元璋仰首向天,默默地念叨道:「神機營兩百,精銳衛所兵三千,領兵將領是作戰經驗極為豐富的杜文煥……嘖……這可真是個難啃的骨頭啊……這一仗若是不好好打,搞不好會敗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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