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門關,乃是龍門山的支脈,其地貌之複雜,就算在難如上青天的蜀道之中,也算是險得有點拔尖的,此地西北高,東南低,山嶺密佈,溝壑交錯,連山絕劍,峻岭橫空,古語曰:畏途巉岩不可攀。
四川副總兵神弩將張令,此時領兵三千,駐紮在劍門關的關樓之中,這座關樓修建在兩個陡峭的山崖中間,兩崖都高聳入雲,中間一線中通,形似大門,因此稱之為劍門。
這裏的山道,最多僅若四人並列而行,真可謂是一夫當關,萬夫莫開,自古以來,想要從劍門關攻入蜀中,可謂不可能達成的任務。歷史上,許多北方的政權想要攻入四川,都會選擇取道湖廣,從合川釣魚城的位置攻打四川,例如蒙哥,就是在攻打釣魚城時戰死的。
但是對於朱元璋來說,卻不可能取道湖廣,他的根據地在陝西,湖廣現在都還在朝廷手裏,要想攻取四川,對於朱軍來說只有劍門關這一條路可走。
此時,朱元璋和所有入川的頭領,都坐在劍門關東北面的一個小山頭上,遠遠地眺望着劍門關,考慮着攻取這個關卡的辦法。
王二看着這個雄偉的奇關,不由得有點汗:「此關難攻啊!比咱們當年的黃龍山寨險要了不知道多少倍,官兵攻打咱們的黃龍山寨損失慘重,也不得而上,咱們要是用同樣的方式攻打劍門關,也是凶多吉少。」
朱元璋點了點頭:「只能供四人並行的山道,如果強攻,咱們的士兵輔展不開,山上的三千川兵只需要將滾木和擂石打下來,士兵們就只好乖乖退下……」
王二問道:「耗盡他們的糧食可以嗎?」
朱元璋搖了搖頭道:「這種事想都別想,劍門關之重要,是記於史書的,當年三國時的西蜀政權,便是興於昭化,亡於劍門,此地自古便為兵家必爭之地,朝廷再怎麼傻,也會在這裏堆集足夠幾年的糧食,不可能讓守軍餓肚子。」
王二無奈地摳了摳頭。
這時坐在旁邊的孟家三兄弟開口了:「強攻不可取,還是得想別的辦法才行。我看這劍門關旁邊的大山也不可能完全找不到人力可以攀爬的山壁,只要找到一處破綻,讓咱們翻越過去,便可以讓劍門關形同虛設了。」這三兄弟不愧是從小在四川長大的山耗子,翻山越嶺根本不在話下,他們第一個想到的就是「沒有人力無法翻越的大山」。
朱元璋點了點頭道:「川中之山,還是你們三兄弟最熟悉,尋找路的事,就交給你們三兄弟去努力試試吧,但是……這劍門關至今已屹立數千年,不知道多少人打過它的主意,要想找到可以繞過去的地方只怕沒那麼容易。」
這時許人傑突然道:「我讀《三國演義》,見書里說鍾會久攻劍門關不下,鄧艾趁着姜維在劍門關與鍾會糾纏的機會,向西百里,過陰平,繞襲成都,不知道咱們能不能用一用這個計策。」
孟家三兄弟聽了這話,頓時搖頭道:「《三國演義》寫的東西哪能相信,那玩意兒就是一部說着玩兒的評書,蜀中的險山不是這麼好繞的,何況數千來年,地質變化,山溝變幻無常,三國時的戰術現在已經不可能再使用了。」
許人傑哼哼道:「不試一試怎麼知道?說不定陰平真的有一條路可以繞進去呢?」說到這裏,他趴到了桌上放的地圖上面,仔細地尋找起陰平來。不找不知道,一找嚇一跳,他在地圖上找了許久,居然壓根就沒有找到「陰平」這兩個字。
「陰平呢?我真是服了,為什麼地圖上沒有陰平?」許人傑抹着汗水道。
孟家三兄弟大笑:「都告訴過你了,《三國演義》瞎寫呢,根本就沒有陰平這個地方,哈哈。」
「不!陰平是有的。」朱元璋突然插口道:「我想想……」他畢竟看過幾百年的世情,知道世間地名變幻無方,以前有個地方叫陰平,後來改了名字也並不稀奇,苦思許久之後,他終於想起來了一點什麼,試探姓地問道:「你們在地圖上看看,劍門關以西,是不是有個叫做青川縣的地方。」
許人傑趕緊在地圖上一陣細看,喜叫道:「果然,有一個叫青川縣的小縣……難道,這地方就是三國時的陰平?」
孟家三兄弟則壓根不用看地圖,就道:「確實有個青川縣,不過那地方極為偏遠,很少被人提及,在那裏居住的人也很少有漢人,主要是藏族、苗族、壯族、東鄉族、回族、土家族、羌族這些少數民族的人在那裏生活,我們倒不知道那裏以前叫做陰平。」
朱元璋聞言,頓時大喜:「快,去把那一百名羌兵請來問一問青川縣的情況。」
不久之後,一名見識比較廣愽的羌兵被許人傑的人找了過來,眾人趕緊向他問詢道:「你可知道青川縣以前是不是叫做陰平?」
那羌兵笑道:「是啊,青川縣裏有一條古道,名字就叫陰平古道呢,相傳是三國時代,鄧艾將軍奇襲西蜀的地方……不過那地方極險,普通人根本找不到,住在那附近的全都是少數民族,例如土家族、回族、羌族,漢人是不會跑到那種險山惡水去紮根的。」
許人傑大喜過望:「快,帶我去!」
眾頭領聽說還真有一個陰平,忍不住都有點動容,《三國演義》中描述過的地方,多多少少還是讓他們有點神往的。尤其是許人傑這個打仗愛好者,聽到這種地方,哪有不想去一探究竟的道理。
王二也在旁邊嚷嚷道:「劍門關這裏易守難攻,朱八哥肯定不願意攻打這裏,我不想留在這裏,也要去陰平玩玩。」
朱元璋仔細考慮了一下,也認同了王二的話,劍門關這裏易守難攻,確實不是一個強攻的好地方,若是在這裏糟到太大的損失,兵力白白損耗,在攻打成都時就更困難了。
當下,朱元璋將軍隊分配了一下,派出孟家三兄弟繼續尋找劍門關旁邊的山裏有沒有可以偷偷翻過去的山道,朱元璋自領一萬陝西兵做為幌子,吸引劍門關守軍的注意力,讓他們以為朱軍打算強攻劍門關。而許人傑則和王二、映山紅一起,率領三千黑杆兵,加上五千普通的陝西兵,共八千人,用羌人領路,去陰平古道看看,如果那邊有機會翻越,就直接翻過去,直插劍門關的後面,兩面一夾,劍門關守兵必然不戰自潰——
青川縣,山中!
走過了一山又一山,翻過了一嶺又一嶺,許人傑的臉色已經有點發黑,雙腿不由自主地顫抖,滿頭大汗淋漓而下,氣喘吁吁呼吸不暢。
平時行軍,他都是騎在馬上,從未覺得如此勞累,但是走進青川縣之後,他才真正體會到什麼是蜀道!這裏的山勢之險,比起當年從漢中入川,在廣元山中摸爬滾打時更加險峻,因為漢中至廣元那條道路雖險,卻經常有人走動,走的人多了,便有了路,有路就不會太過艱難。
但青川縣的山中根本就沒有路,許人傑麾下的黑杆兵不停地砍樹開路,這些開出來的險路走人還行,走馬是完全沒戲,許人傑只好下了馬,和普通士兵一樣步行,這對於他這位商人出身的大老爺來說,就真有的點痛苦了,好在陰平古道對他的吸引力近乎於無窮,這才使得他咬着牙關,堅強地向前走。大有一種,不到陰平誓不還的架勢。
一路上居然碰到了兩個羌人聚居的小山村,負責領路的羌兵進村去說了幾句話,便有羌**動迎出來,給許人傑他們端茶送水,許人傑便用一些漢族人的小玩意兒回饋他們,羌民們自然是十分歡喜。
但是他們路過回族、苗族、土家族的村落時,就沒有這樣的待遇了,回族、苗族、土家族的人只要一看到朱軍,便全都逃出村子,躲到附近的深山裏去,讓他們連找個人討口水喝都沒戲。而且據說苗人擅用毒物,因此朱軍連苗人村子裏的水井都不敢碰。
許人傑不由得仰天長嘆,為啥朱軍就只和羌民成了朋友,沒有把回族、苗族、土家族什麼的也變成朋友呢?看來這事兒得抓緊,回去之後想個辦法和這些少數民族也搭上線,否則在四川這地方行動也太不方便了。
經過四五天艱難的跋涉,又在當地的羌民幫助之下,朱軍費盡精力,終於來到了傳說中的陰平古道。
這裏的海拔極高,足足有兩千七百多米海拔,許人傑只覺得呼吸不暢,後腦有輕微的刺痛感,這也就是所謂的高原反應了。高原反應這種東西因人而異,與體質無關,有的膘形大漢也會有高原反應,但有的體弱多病的人,卻不會有,這主要是因不同的人的呼吸系統而定,當然,自小生活在高原上的人,則早已習慣,都不會有高原反應。
許人傑看到前方有一座高嶺,心中不由得一動,向羌人問道:「那就是《三國演義》中的摩天嶺吧?」
羌民笑道:「正是!」
許人傑心中一陣激動:「聽說諸葛孔明在摩天嶺上立了一塊碑,上面寫着:二火初興,有人越此,二士爭衡,不久自死,說的就是鄧艾與鍾會,現在這塊碑還能看到嗎?」
羌民不由得搖頭道:「這是《三國演義》胡寫的,諸葛孔明哪有這般神?這片山上從來都沒有過石碑……倒是有一塊石壁,上面有鄧艾留下的四個字:鄧艾過此。」
許人傑先是一陣失望,因為看不到諸葛孔明立的碑,接着又是一陣興奮,因為可以看到鄧艾留的字,他趕緊催促道:「快帶我去看那石壁。」
羌民笑着打算領路,便在這時,那羌民突然笑容一凝,臉色變得嚴肅了起來,指着摩天嶺道:「這山……不對勁,咱們別靠近過去。」
許人傑奇道:「有什麼不對勁?」
羌民道:「我也說不上來,但總之它和普通的山有點不同……感覺它安靜得古怪。」
許人傑側耳一聽,果然,這匹山上居然聽不到任何鳥叫蟲鳴,他心中一驚,畢竟是打了十來年仗的將軍了,幾乎在一瞬間就判斷出來是怎麼回事,驚道:「山上有伏兵。」
朱軍本來正要登嶺,許人傑急叫了一聲有伏兵,前面的士兵趕緊向後退,後面的士兵也趕緊讓出道路來。朱軍平時里訓練有素,此時退得極快,嘩啦啦一下,原本走上了山道的幾百黑杆兵眨間就退回到了山腳。
這一急退,倒是把山頂上的伏兵給嚇了一跳,他們本來埋伏得好好的,想等着朱軍大部份士兵上了山道,就將石頭砸下來,打朱軍一個措手不及,卻沒料到朱軍反應如此之快,一退就退得沒了影兒,現在想扔石頭,已經是不可能了。
伏兵的領軍大將知道自己這隻伏兵已經被發現了,便也不再隱藏,呼哨一聲,山頂上開始刷刷刷地冒出許多人腦袋來,不一會兒,人腦袋就佈滿了半個摩天嶺。
許人傑仰頭看着摩天嶺上不停的冒人出來,不由得認真打量,只見這些冒出來的人並不是官兵,至少他們沒有穿着官兵統一的鴛鴦戰襖。他們身上穿的分明是一種少數民族的獨有服裝,看起來有點像苗族,又像壯族,許人傑對這些少數民族的衣服不甚了解,倒也認不出來。
給他們帶路的羌民卻一眼就認出來了,他驚叫道:「是土家族的人!」
許人傑微微一驚:「土家族?一路上我們也碰到過好幾個土家族的村子,他們都只是逃走,並沒有和我們發生衝突,怎麼突然又在這裏布下埋伏了?」
羌民沉聲道:「我們碰上碰到的都是土家族的普通百姓,他們見到軍隊自然要逃,但是現在出現在摩天嶺上的,卻是土家族的軍隊……」
許人傑聽了這話,心中又是一驚:「土家族的軍隊?莫非是……白杆兵?」
果然,許人傑剛剛想到這裏,便看到山頂上冒出來的人腦袋們也豎起了他們的兵器,長長的白桿槍,槍尖有一個勾鐮,槍尾有一個圓環,他們的白桿槍與許人傑麾下的黑杆兵們用的黑桿槍幾乎一模一樣,所不同的是,一邊槍桿是白的,一邊槍桿是黑的,黑白分明,遠遠對峙,看上去是如此的詭異。
許人傑忍不住就倒抽了一口涼氣:還真是白杆兵啊?乖乖我的媽,居然這裏碰上了……難不成,我馬上就要和名將秦良玉交手了?不是吧……我打得過她嗎?
許人傑忍不住用激動的聲音對着山嶺上吼道:「來的是土家族總帥秦良玉將軍嗎?」
吼聲過後,山頂上的白杆兵陣中突然跳出來一個男姓將軍,這名將軍倒不像別的士兵那樣穿着土家族的民族服裝,而是穿了一件大明朝廷武官最愛穿的魚鱗甲,甲片全是亮銀色的,顯得銀光燦燦,十分耀眼。細看他的臉,只見他大約三十來歲,身材壯碩,虎威赫赫,相貌也十分英俊,可惜的是瞎了一隻左眼,唯剩下一隻右眼,影響了他那英俊的相貌。
這男人對着山下大聲喝道:「誰敢直呼我母親大人的名字?對付爾等賊寇,何需我母親親自出手,有我馬祥麟在便足夠了。」
許人傑歪了歪頭,向旁邊的羌人問道:「馬祥麟是誰?」
那羌人抹了一把汗,身子居然向着許人傑的背後縮了縮,看樣子有點害怕,他低聲道:「那是秦良玉的兒子,馬祥麟!因為武藝高強,人又長得英俊,因此軍中有個外號,叫做小馬超。後來在遼東抗擊滿清韃子的渾河之戰中,他中了韃子的流矢,射瞎一隻眼,因此軍中又稱他為獨眼馬,此人無比厲害……將軍還是小心為上。」
聽說是參加過渾河之戰的人,許人傑倒還真是嚇了一跳,渾河之戰在大明朝是鼎鼎大名的一戰,這一戰發生在天啟元年,當時八旗軍將明軍包圍,明軍落在下風,戰況緊急。戚繼光的侄兒戚金,率領着天下聞名的戚家軍,與川中白杆兵並肩作戰,與滿清八旗兵相抗。
當時的滿清八旗軍在面對明軍的戰鬥中,還從來沒吃過敗仗,也沒有陷入過苦戰,但碰上戚家軍和白杆兵,卻感覺到打得異常艱難,戚家軍和白杆兵僅僅以萬人之眾,便力敵數萬滿清韃子,打得八旗軍上下震驚。
最後,因為叛徒的出賣,戚家軍全軍覆沒,聞名天下的戚家軍就此消失於歷史舞台,而白杆兵也傷亡慘重,秦良玉的哥哥秦邦屏戰死、弟弟秦民屏重傷,兒子馬祥麟失去了一隻眼睛。
在史書的記載中,清人谷應泰寫的《明史記事本末》裏如下感慨:「是役,明以萬餘人當我數萬眾,雖力屈而覆,為遼左用兵以來第一血戰。」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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