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元璋軍的火銃兵們,終於打響了自己的第一槍,在一片啪啪啪猶如炒豆般的聲音響過之後,陣前大片的白煙掩蓋了他們的視野。這年頭的火藥煙霧很大,所以大群的火銃兵射擊之後,就會造成一片白煙繚繞的場面,視野會受到很嚴重的影響。
銃兵們急於看自己有沒有打中人,但煙霧在眼前繞着,想看也看不到,一個個急得直吼吼。
君三無看到這群火銃兵都眼巴巴地等着煙霧散去,立即大怒:「你們這群傻蛋兵在做什麼?別他娘的伸長脖子向前看,快給老子儘快地裝填彈藥!」
「我……我們想看看有沒有打中……」
「看你娘!」君三無怒道:「不管你看不看,打中沒打中都已經成定局了,不想死的話,就他娘的趕緊給老子裝填下一發。難不成你看到打中了一個敵人,就可以開心得不打下一發了?」
銃兵們被他一罵,頓時醒悟,身上驚出一身毛毛汗,是啊,不管你打中沒打中,有啥好看的?中沒中都已經無法改變了,現在的當務之急是裝填下一發,不然就等着挨對方的反擊吧。
三百多名銃兵趕緊把火銃放下來,用一個頂端包着布條的木棍捅進槍管里,清理槍膛,將裏面的火藥殘渣弄出來,然後重新裝藥。
君三無大罵道:「一群蠢貨,明明叫你們分三段射擊,你們這群蠢貨一股腦兒全他娘的衝上去開火了,傻得沒藥救,這他娘的要是在遼東,你們早就死了。」
銃兵們挨了罵不敢反駁,全都老實地耷拉着腦袋。朱元璋軍的火銃兵最大的問題就是沒有老兵,所有的火銃兵全是新兵,全是第一次接觸這種兵器的人,一臨戰就興奮得忘了事前準備的戰術,只知道把槍里的子彈轟出去,什麼三段射擊一類的東西全忘了個乾淨。
君三無恨鐵不成鋼,罵完這個又罵那個,罵得雙腳都跳離了地。
好一會兒,煙霧終於散開,銃兵一邊裝填着下一發,一邊向前看,這一看,頓時就樂了……只見官兵最前面的一排盾陣,被剛才那一波火銃轟擊打得亂七八糟,到處都變得凹凸不平了。
原來,剛才火銃響起的時候,官兵這邊的盾陣立即就糟受了一波嚴重的考驗。首先是來自心理,從來沒被火銃轟過的大明官兵對於賊兵有火銃這件事簡直無法接受,一看到有火銃瞄過來,心裏首先就氣餒了一半。接下來就是裝備問題,明軍的盾牌並不是正牌子的鐵盾,他們大多數用的是皮盾,或者包鐵皮的木盾。
建奴騎兵是以弓騎為主,皮盾和包鐵皮的木盾已經足夠應付建奴的弓箭,但是這兩種盾牌用來應付火銃就心有餘而力不足了。
火銃的子彈襲來之時,官兵們雖然也撐起了盾牌,儘量將自己縮在盾後,但是子彈擊在盾牌上卻輕易地透盾而入,鐵皮被打出一個洞,子彈鑽入盾芯,將裏面的木芯也輕易地擊穿,在穿盾之後,其勢頭依然不減,再度洞穿士兵們身上單薄的鴛鴦戰襖。在他們身上暴出一個血洞,而且中了子彈的感覺與中了弓箭完全不同,弓箭只會讓人傷口疼痛。子彈入體時,龐大的衝擊力卻會使得中彈之人半身麻木。
士兵們畢竟不是電影裏的主角,中彈之後還能活蹦亂跳。他們在中彈的一瞬間,就被子彈巨大的動能給掀翻在地,身體壯實一點的還能勉強爬起來,身體弱一點的就只能捂着傷口哼哼了。
也有一些子彈因為火銃質量不過關,火藥裝填不夠等理由無法擊穿盾牌,但是它們挾帶的力量依然不小,震得舉盾的士兵手腕發麻,幾乎拿不穩盾牌。
這一波銃擊之後,官兵一直以來面對賊兵戰無不勝的士氣,終於被轟出了一絲裂痕。好些士兵的臉上露出了驚容,被破壞了的盾陣一時半會居然恢復不了平整,後排的士兵傻乎乎地忘記了填補上前面的位置,居然就任由盾陣凹着……朱元璋的手上如果有一隻數量龐大到可以直衝四千五百官兵的騎兵隊,這時候就該下令騎兵衝鋒了,可惜現在條件不允許,薛紅旗的五百騎用來牽制曹變蛟了,就算不用她牽制曹變蛟,區區五百騎面對四千五百官兵也略顯不夠。
他長嘆了一聲,為自己的戰術不夠完美而惋惜,同時揮了揮手道:「沖!」
戰鼓齊鳴,朱軍的軍令樂拼命地砸響了大鼓,鼓錘仿佛不要命似的在戰鼓上亂砸,急促的鼓點聲響起的一瞬間,軍陣中暴發出一股山崩海嘯般的吶喊聲:「沖啊……」
「沖啊……」
「干他娘……」
兵痞們的吼聲絕不文雅,充滿了凶暴與狂放,各種髒話鋪天益地湧出,朱軍的中軍,兩翼,同時向前快速推進,口袋陣從三個方向向官兵收緊!
曹文詔也不敢遲疑,手上令旗猛揮,官兵同時砸響了戰鼓,發動了衝鋒的號令。打仗就是這麼回事,人家沖了,你要是不沖,那就失了氣勢。冷兵器時期的戰鬥,失了啥都還有得救,失了氣勢則是必敗無疑。
兩軍飛速地近,官兵最前列的盾陣與矛陣,終於與朱元璋軍的五百重步兵撞到了一起。
五百鐵疙瘩的前排豎着黑色的大鐵盾,無腦地向前推壓,官兵的長矛猛烈地捅向這些鐵盾,卻很難找到機會透入,好不容易抓住盾與盾之間的縫隙將長槍刺了進去,卻發現捅在了敵兵的鐵鎧上面,根無就無法穿刺到敵軍的身體。
但是鐵疙瘩們回刺過來的長矛,卻對他們充滿了威脅,因為他們的木盾和皮盾本來就不堅固,身上穿的鴛鴦戰襖里用綿花填塞製成,遠不如對方的鐵甲防禦力出色,兩邊矛陣對捅的結果,是對方幾乎毫髮無傷,已方卻傾刻間倒下一片。
五百鐵疙瘩毫不留情,以鋼鐵的氣勢向前輾壓,而官兵們卻根本找不到下嘴的地方,刀砍槍捅,無一見效,中軍正面立即就被打進來一個大凹坑,五百重步兵像砍瓜切菜似的將官兵的軍陣切了進來。
中軍被切,軍陣自然向兩邊分,但朱軍擺出的是一個口袋陣,三個方向都有兵線向中間施壓,官兵向兩邊分流,卻同時又被兩邊壓迫,軍陣立即潰亂,士兵們擠成一堆,無法轉圜,大片大片的士兵失去了方向展,被兩邊向中間擠壓的力量弄得暈頭轉向。
曹文詔大吃了一驚,賊軍的戰力真是遠超他的預計。正面這五百鐵疙瘩很難纏他是心裏有準備的,但是鐵疙瘩旁邊的數千人也同樣擁有強大的戰鬥力,則是他始料未及的事情,更想不到的是,賊軍連派駐在兩翼包抄他的翼軍,也擁有極為強大的戰鬥力。
他們的軍陣紋絲不亂,顯出經年累月訓練的成果。上萬軍隊,無一老弱婦嬬,全部是青壯,而是是經歷過良好的訓練,經歷過實戰洗禮的青壯,完全顛覆了曹文詔以往對賊兵的看法。
當然,雖然賊兵精銳,比起邊軍來仍然不如,但是賊兵的數量實在太多了,兵力直達官兵的兩倍,戰場又足夠寬闊,使得一萬賊兵全部都能投入戰場,不至於被擋在後面無法幫忙前面的賊兵,結果在各個位置都形成了以多打少的局面。
曹文詔游目在戰場上一看,只見前面、左邊、右邊,三個方向的官兵都在潰退……他簡直有點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打了這麼多年仗,第一次在正面作戰的時候,被賊軍給「堂堂正正」的打敗了。
「將軍……怎麼辦?」
「將軍,咱們逃吧……賊軍沒有封住西邊,咱們可以向西撤走……」
兩名副將在旁邊大叫道。
曹文詔怒喝道:「住嘴,先鋒軍還在東邊,如果我撤走,他們怎麼辦?」
「他們肯定已經完蛋了……沒必要再管他們。」副將叫道。
「放屁,那是一千最精銳的邊軍,賊軍主力在此,那一千邊軍他們就不可能吃得下,肯定是被什麼東西牽制住了,我們必須和他們會合。」曹文詔大怒。
「將軍……真的打不贏了啊……」副將們苦口婆心。
「我就不信這個邪了!」曹文詔突然把令旗向後腰上一插,空出了手來,從馬腹邊上一抄,丈二點鋼槍抄在了手中,他的身子一振,一身魚鱗甲嘩嘩作響,配合他的高頭大馬與丈二長槍,顯得威風凜凜,不可一世。
他的目光遠遠地鎖定了朱元璋所在的位置,大聲道:「待我去擒了賊頭目朱八,賊軍自散。」
「啊?將軍?您要去沖陣?」
「哼!」曹文詔怒哼道:「便沖一回又有何妨?你們幫我暫時指揮着,給我聽好了,誰也不允許下令撤軍,否則定斬他的狗頭。」
曹文詔甩下這個命令,雙腿一夾馬腹,單槍匹馬,躍陣而出……他這一亮相,朱元璋軍中的老兵們頓時齊聲驚呼:「曹文詔來了!」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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