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荒 第73章 劫後重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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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碧眼，你怎麼這麼慘？」
雖然早做好了心裏準備，知道蒼狼村眾人和一眾祭靈處境不妙，但見到原本神駿非常的碧眼金雕此時一副褪毛老母雞的模樣，蒼夜還是忍不住大叫出聲，眼眶泛紅，怒意勃發。
遙想當初，降服它的時候，這傢伙是多麼的高傲，多麼的神駿，多麼的不凡，此刻這幅模樣，真是聞着傷心，見者流淚，這還是搏擊天空的金雕嗎，這還是那視群獸如無物，雙翅一震，直上雲霄的頂級凶禽？
想來以它的本事，若要逃命，以姚供奉與魔狼騎的能力難以將其留下，可它卻堅持到最後時刻，胸腹間這一道長達丈許的劍痕差點將它剖成了兩半，險些命喪當場，但它稍一恢復，便重新振作，一旦有情況，便奮力沖在了第一線。
因為，它是蒼狼村的祭靈，遵循古老的契約，承擔了庇佑村人的責任，哪怕瀝血，依然死戰不退。
「嚦嚦~」
認出是蒼夜，碧眼金雕十分激動，使勁的拍打着翅膀，口中發出陣陣輕鳴，像是告狀似的，眼中滿是委屈。
「放心吧，這筆賬，我會找那些壞人徹底清算，你好好養傷。」蒼夜點點頭，認真的撫摸着碧眼金雕身上的傷痕，尤其是胸腹間的那道恐怖劍痕，從傷口處感受到了一抹熟悉的氣機。
「血狼吞月劍！」
蒼夜眼神冰冷，從口中吐出五個字，腦海中浮現出了姚供奉的面容，暗自在心底下定了決心，下次再遇，必殺之。
「吼吼~」
獅吼聲接近，便見漫漫金霞中，一頭如黃金鑄造的雄獅一瘸一拐的走了過來，昔日威風凜凜的百獸之王此刻狼狽至極，不僅一條前肢不見，飄逸的鬃毛更是殘缺不全了大半，身上橫七豎八的滿是傷痕，有幾道傷口更是因為先前用力而迸裂，滲出血來。
黃金獅子，當初被蒼夜降服的第二頭頂級凶獸，桀驁不馴，戰力無雙，此刻卻已殘廢，戰力大損，但面對突然發生情況，依然操持殘軀，奔命當前。
「大金，別怕，丟了一條腿沒什麼關係，等我找到靈藥讓你斷肢重生，甚至更上一層樓！」
蒼夜抱着碧眼金雕自小狼身上一躍而下，二三十丈的高度被他視若無物，|「轟」的一聲，如流星般狠狠砸在地面，一道道裂紋頃刻間如蛛網般向四周擴散。
「原先你還有個小夥伴的，可惜我先前逃命的時候太過緊急，忘記把它帶上了，也不知它現在如何。」
蒼夜上前，輕輕的拍了拍黃金獅子的腦門，摸着它身上密密麻麻的傷痕，深吸了一口氣。
「吼嗚~」
似是聽懂了蒼夜的安慰，黃金獅子輕輕的點了點腦袋，轉過頭，一雙眼睛卻直愣愣的盯着蒼夜的胸口。
「吼~」
下一刻，一道奶聲奶氣的吼叫聲傳出，緊接着，蒼夜便覺腋下一陣活動，一頭巴掌大小，通體燦爛如金的小獅子便從他領口鑽了出來，懵里懵懂，奶氣十足，卻朝着黃金獅子齜牙咧嘴，神氣十足的揮舞着小爪子。
「啊，小傢伙，你什麼時候鑽到我衣服裏面的？」
見到這小傢伙，蒼夜心頭一喜，這可是一頭六代純血古獸，虐殺其他雜血古獸如殺雞宰狗般簡單，雖然不知為何成了如今這般模樣，但至少底子還在，說不定什麼時候就變回了原來模樣。若是提前締約，成為祭靈，到時候蒼狼村可就有一頭六代純血古獸作為祭靈，便是對上血狼城的三大族，也不會落於下風。
「吼吼~」
小金獅奶聲奶氣的連吼幾聲，小眼睛一翻，不屑的掃了蒼夜一眼，聳聳鼻子，一眨不眨的望着黃金獅子，眼神中滿是疑惑。
似乎這個大個子的樣子很熟悉吶，似乎在哪裏見過，發起怒來像是掛在天上的那顆大火球似得，可為什麼記不起來呢？
「吼吼~」
黃金獅子猛地一顫，忙不迭的向後退開，卻因為缺失一腿，腳步不穩，一個不慎，狼狽的摔倒在地，異常狼狽。
「吼咯~吼咯~」
小金獅原本繃着的小臉上滿是笑意，發出奶聲奶氣的叫喚，猛地從蒼夜衣內鑽出，跳落地面，小腦袋高高揚起，邁着驕傲的步伐，尾巴一甩一甩，向着狼狽趴在地上的黃金獅子走去。
「好了，別作怪了，沒見大金缺了一條腿嗎，它可是你的族人，怎可如此？」
蒼夜被小傢伙大模大樣的表現弄得哭笑不得，一把將它抓起，惡狠狠的教訓道。
「咿呀~」
被抓在掌心的小傢伙拼命掙扎，見難以掙脫後，猛地一發狠，抱着蒼夜的拇指張口便咬，小尾巴甩得飛快，哼哼，叫你小瞧我，疼死你。
「原先叫你小金，現在有個比你更小的傢伙，以後你就叫大金，它叫小金，你們分屬同族，日後要相互照顧。」
蒼夜任由小傢伙發氣似得咬着指頭，反正他皮厚肉糙，一點不疼，伸手一托，幫助黃金獅子重新站起，鄭重交代。
「是……小夜兒嗎？」便在這時，一道低沉沙啞帶着極度疑惑的聲音傳來。
「銘峰叔，是我，小夜兒，我回來了！」
蒼夜渾身一顫，轉過身來，就見十來個手持刀槍，滿身傷痕，身上散着濃郁藥味的漢子十分警惕的向這邊摸了過來。
當頭一位是蒼狼村獵隊中神射手蒼銘峰，此時的他光着上身，齊肩缺了一臂，傷口血肉模糊，只用布條隨意包紮着，身形較記憶中瘦了一圈，雙眼無神，目光中透着一股深沉的悲意，哀莫大於心死。
「小夜兒……真的是你呀！」
蒼銘峰疾步上前，因為過急，腳下一個踉蹌，差點跌倒，卻渾然不顧，獨臂一伸，仿似鐵箍般，緊緊抓住蒼夜的胳膊，上下打量一番，忽而鼻子一紅，當場慟哭起來。
「小夜兒，你怎麼才回來呀，咱村……咱村都沒了……嗚嗚嗚……」
「老祭靈死了，象祭靈死了，豹祭靈死了，蟒祭靈死了，六位青木狼祭靈也死了，烈哥死了，死了，都死了……好多人都死！」
年近四旬，堪稱鐵漢的蒼銘峰此刻嚎啕大哭，如無助的幼童，哭得撕心裂肺，聞者傷心，見者流淚。
儘管之前早做了心理準備，這一刻，蒼夜卻依然如被重擊，頭顱「轟」的一聲炸響，腦海一片空白，心頭大痛，氣血狂飆，原本初步癒合的傷口再度迸裂，血水狂涌而出。
「邢家！」
蒼夜恨叫一聲，只覺心肝脾腸像是被一隻無形的力量狠狠的扭曲拽斷，，張口吐出一蓬熱血，整個人隨即栽倒在地，昏了過去。
黑暗中，視線一片模糊，似有千萬人在耳邊說話，吵架，人影憧憧。
莊嚴肅穆的祭台前，一頭毛髮凋零的老蒼狼目露慈祥，胸口似藏有一座火爐，散發着灼熱的光芒，爾後張口一吐，一粒如瑪瑙般的赤錫珠子跌落在地，蹦蹦跳跳的滾到台前，珠子中央，一頭活靈活現的小蒼狼正仰天長嘯。
吐出血珠後的老蒼狼剎那間老去十歲，連坐都坐不穩，卻喘息着用滿是鼓勵和希望的眼神望了過來。
年復一年，同樣的場景連續上演，它不會說話，卻有一雙會說話的眼睛，慈祥的目光一如往昔，洞穿了兩百載春秋寒暑。它用尖牙利爪對抗一切敵人，並不高大的身軀如默然的高山為小小的村子遮風擋雨，庇佑着一代又一代，數代興盛，數代衰落，它不離不棄，賜下一滴又一滴精血，融於血，化於脈，你中有我，我中有你，自此兩不相負。
……
林木繁茂，水草豐富的河畔，一頭如小山似得龐大身影優哉游哉的漫步前行，雪白的身軀下，四根如樑柱的金色蹄子每一步踏出，都是一陣地動山搖，雪白的長牙，靈活的鼻子，小小的眼睛，大蒲扇般的耳朵，憨態可掬，日子過得安詳而寧靜。
直到有一天，一個小小的身影蠻橫的闖了進來，打破了寧靜的日子，在一頭助紂為虐的白鹿幫助下，以神力著稱的它被狼狽按倒在地，無奈屈服，答應做某個村子的祭靈。
媽媽生前說過，不能隨便做人類的祭靈，那是比挑選伴侶還要慎重的事情，因為一旦契約，就意味着數百年的責任，一直到死，都不能背棄，會像一條可憐的小狗一樣，被拴在一塊小小的地方，從此沒了自由。
最愛自由的金蹄白象怎能失去自由？可打不過他呀，哎，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直到此後某天，在一座簡陋的台子上，看見一個蒼老的人類在火中跳舞，吟誦古老的盟約，數百雙希冀期望的眼神望過來，性情活潑，前一刻還在想着法子逃離此處的金蹄白象仿佛魔怔般，突然間懂了，那是對生的渴望，對幸福快樂的憧憬，於是它欣然送出了一滴心頭血，自此締約，你我同在，相約未來，兩不相負。
……
「要想成為獵人，一看力氣，而看速度，三看箭術，你的力氣和速度都不錯，不過箭術還要加強，以後每晚這個時刻你到這來，我教你。」
月光下，一位魁梧的漢子面容嚴肅，對着身前一個小小的少年認真教導。
在他們身側，一長一短兩道影子在月下扭纏成一團，被拉得很長很長。
「等你長大後，我們老了，你要好好的保護村子，知道嗎？」
「嗯，我一定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