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荒 第35章 祭祀締約

    天光破曉，晨曦燦爛，朝霞泛金。

    蒼狼村早早就熱鬧起來，全村老少穿着新衣，如春祭時那般集中在了村頭修葺一新的主祭台前，面容激動而肅穆，尤其是一些少年更是顯得朝氣蓬勃，個個挺直了腰杆，下巴抬得老高，相互間視線碰撞，火星直冒。

    今天是個大日子，蒼狼村即將迎來十三位新祭靈的加入，自此以後，蒼狼村將會擁有十四位祭靈，成為方圓千里內首屈一指的大村落。

    老村長神情格外嚴肅認真，與在場所有村民一起安靜的等候吉時的到來，當旭日東升的那一剎那，整個祭祀正式開始。

    「吉時到！」

    充當祭祀童子的兩個五六歲童男童女穿着貼身的紅襖站在祭台兩側，額前點有硃砂，粉妝玉砌，聰穎可愛，當朝陽升起的那一剎那，用青嫩的聲音齊齊高唱。

    老村長面容嚴肅，接過祭祀執事遞來的火把，上前將之放入到祭台下的火塘里，「轟」的一聲，整個火塘瞬間被點燃，妖艷的火光迎着朝陽升騰，火星亂舞，四下飛散，更有煙氣裊裊，肅穆而莊重。

    「請祭靈！」

    老村長眼綻精光，昂頭輕喝，聲如黃鐘大呂，輕而易舉的就傳遍整個村落，這一刻他沒有一絲老態，仿佛回到了幾十年前的巔峰時刻。

    「請祭靈！」

    站在老村長身後的幾位族老齊聲高喝，沙啞的聲音中帶着鐵與血的古老和強硬，他們代表村子曾經的榮耀與根源，如今以最恭敬的態度禮請祭靈。

    「請祭靈！」

    緊隨其後，全村其他老少齊齊高喊，音匯一道，聲震百里，個個氣血升騰，連成一片，極具氣勢。

    三請祭靈，乃是祭祀締約儀式中最嚴肅的禮請，輕易不會動用。

    「嗷嗚~」

    一道蒼老的狼嚎聲中，蒼狼村的老祭靈領着小狼現身，它邁着蹣跚的步子緩慢走上高台，雖然毛髮幾乎掉光，筋肉鬆弛，老態畢露，但它神情依然肅穆，走到主祭台的中央後站定，看着祭台下方黑壓壓的人群，思緒飄忽，似乎回到了兩百年前的那一幕。

    那一年，它剛剛成年，剛剛攀上一生的巔峰，氣血鼎盛，擊敗了上一任稱霸天狼山外圍的一頭老黑狼，縱橫方圓數百里而無一敵手，堪稱凶獸中的王者。

    那一年，它風華正茂，極度渴望外面的世界，最終卻遵循祖先的意志，於高台上與蒼狼村在莊重的祭祀儀式上締約，從此你供奉我，我庇佑你，禍福相依，生死與共。

    歲月如梭，滄海桑田，兩百年過去了，曾經締約儀式上的孩童都早已化作黃土，如今它已不再年輕，氣血枯竭，行將就木，曾比綢緞還要柔滑的毛髮已然凋零，鋒利的爪牙也已脫落。

    歷遍風雨，激戰八方，於沉默中一直守護傳承的薪火，落下一身的傷痛在夜暮里輾轉反側。

    「拜！」

    老村長雙眼泛紅，泣聲大吼，他不是村里年紀最大的一個，卻是和老蒼狼情誼最深的一個，五十年前那個星夜，不知天高地厚的他欲追尋祖先的腳步，闖蕩大荒，卻陷身獸群，生死間，那一道浴血而狂，死戰不退，將他從鬼門關拉回的青色身影就成了他一生中最深刻記憶。

    如今，它已老了，記憶中矯健的身影變得蹣跚，不再能如往昔那般給予強力庇佑，可它卻一直忠實的履行着自己的職責，每當有危險，哪怕拼盡性命，也要站在最前，攔在村子的外面。

    老村長神情激動，重重的跪倒在地，向祭台上的老蒼狼行大禮。

    蒼夜站在人群中，與所有村民肅穆莊重的着向老蒼狼叩頭行禮，感謝它兩百多年來對村子的庇佑和守護。

    「再拜！」

    老村長聲音嘶啞，淚如雨下，起身後，領着眾人再度跪下叩拜，每一個動作都一絲不苟。

    「三拜！」

    及至連續三次大禮叩拜後，老蒼狼領着小狼蹣跚的走下祭台離去，老村長神情方才平復了一些，用沙啞的聲音大喝：「請客靈！」

    蒼夜出列，與老村長並肩而立，渾身氣血猛地勃發，舌綻春雷，大喝：「請客靈！」

    登時，從村外傳來一道巨大的象鳴，其後有獅吼虎嘯，雕嘁豹嘶，狼嚎蟒騰，濃郁的煞氣瞬間沖入村子裏，如凝固一般，壓得村人喘不過氣來。

    緊接着，這些龐然大物便紛紛震撼登場，金蹄白象作為被蒼夜降服後的第一頭承諾締約的凶獸當先出場。

    興許是知道這次儀式十分莊重，這頭狡猾的白象也難得老實一回，邁着穩健的步伐，一步步從村外走入，登上主祭台。即便它已經收了氣力，但龐大的體重還是讓它每一步落下，都會讓地面顫抖一番。

    儘管昨天村民們就見到了這頭頂級凶物，但畢竟沒有幾個有膽子靠近，而今天靠得如此之近，甚至能夠聞到白象身上發出的腥氣，讓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臉被憋得通紅。

    緊隨金蹄白象之後出場的是黃金獅子，不改威猛強悍的風範，尤其是那一圈飄逸飛揚的鬃毛更是威武霸氣，讓一眾少年幾乎將眼睛瞪爆，彼此間的火氣更濃。

    之後的黑紋白虎，碧眼金雕，幽影豹，雙頭金剛蟒，青木狼一一登場，徹底引爆了現場的氣氛，若非顧忌儀式的莊重肅穆，眾人頂會呼喊尖叫，以發泄心中的興奮和驕傲。

    待十三頭頂級凶獸悉數登場，老村長按捺住心頭的激動，鄭重的在兩名祭祀執事的幫助下穿上一套古老神秘，色彩斑斕的羽衣，上前數步，猛地踏入到火塘內，在熊熊燃燒的火焰里起舞，口中抑揚頓挫的吟唱出一串樸拙，生澀的音節，一字一頓，透着荒古洪流的古老氣息。

    煙火搖曳，升騰的火焰里有一個蒼老的背影在蹣跚起舞，舞姿並不優美，而是透着粗獷，荒老與亘古，視線穿越火光，如歲月倒轉，仿似看到千萬年前，太古先民們與那些強大恐怖的洪荒古獸祭祀締約時的情景。

    祭音四揚，隱隱有天花墜落，金蓮盛綻，虛無中似有無上之主在聆聽，一股玄之又玄的氣息在祭台四方彌散。

    祭台上的一眾頂級凶物此時紛紛站立不動，似是聽懂了祭音中所表達的意念，原本充滿野性凶唳的眼瞳此時滿是嚴肅和莊重。

    半個時辰後，隨着老村長最後一個高亢的祭音出口，祭台下方所有人都感覺渾身一沉，渾身血液不由自主的涌動，冥冥中似有一條條無形的絲線浮現，將他們與火中的老村長相連，近千人這一刻仿似融合成一體。

    「天道昭昭，日月共鑒，奉爾血食，佑吾血脈，禍福相依，生死與共，契！」

    老村長猛地站定，在火光中暴喝，手中多出一把古老的骨匕，猛地劃開胸膛，拋灑出十三份心頭熱血飛向了十三頭頂級凶獸。

    與此同時，祭台上的十三頭凶物紛紛大吼，身體發光，血脈波動，一個個被耀目的光團包裹，各色神曦璀璨交織，輝芒燦爛，頃刻間，從各自光團內飛出一團灼熱芬香的精血，與老村長拋灑的十三分心頭熱血相融。

    「轟隆~」

    就在這時，晴空有霹靂炸響，天地震動，隱約間有一道天音在唱響：「奉血食，佑血脈，禍福依，生死共，日月鑒，天道昭，契！」

    十三團融血在一股神秘的力量作用下，猛地升騰至半空中，爾後轟然炸開，血色的霧靄散漫，將整個村落都籠罩住，隨後如絲雨般落下，遍灑村落的每一寸土地。

    與此同時，村里所有人都感覺自己似乎和高台上那十三頭凶獸多了一分神秘的聯繫，之前的害怕畏懼等情緒消失得一乾二淨。

    「慶！」

    老村長自火光中走出，神情疲倦，卻精神亢奮，揚聲大吼，塘子內的火焰猛地躥升至半空，爾後「轟」的一聲炸開，如一朵美麗的花朵在空中綻放。

    頓時，整個蒼狼村陷入一片歡樂的海洋。

    祭靈締約的禮慶一共將持續三天，首日的締約，次日的賜血，第三日的親朋賀。

    雖然蒼狼村已有數百年沒有舉行過締約禮慶，但村子的古老傳承里儀式步驟的記載，是以在老村長和一眾族老的操持下，首日的締約儀式進行的有條不紊。

    在締約儀式後，整個村落陷入了狂歡之中，早有村裏的青壯按照吩咐，將一桶桶熱騰騰的獸血與剛剛宰殺的猛獸抬上祭台供奉祭靈。

    祭台下方，漢子們舉起酒罈，開懷暢飲，高談闊論，相互吹噓，婦人們載歌載舞，少年們嬉戲打鬧，有大膽的更是跟在蒼夜身後靠近祭台，小心的打量着台上享受供奉的十三位新祭靈，心中暗自琢磨明日要爭取何種祭靈精血。

    蒼狼村要締約新祭靈的消息早在數日前就放了出去，這在整個天狼山外圍的村落間引起了極大的轟動，使得這段時間以來一直處在風口浪尖上的蒼狼村再度成為了關注的焦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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