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受害群體、易發案時間和地點基本就這些,如果大家有什麼建議的話,我們隨後再一起補充,下面,和大家一起來看下扒手的特徵。」
餘罪很沉穩地放着電腦上的資料,這個打擊街路面犯罪領導組,領導和組長輪不到他當,不過幹事兼解說員數他當仁不讓了,因為國慶前後的出彩表現,這些天來觀摩以及學習的各隊同行絡繹不絕,沒上過幾天學的隊長應付不來,直接把他推前台了。
餘罪調試着投影,不經意看窗口的地方,來了一拔人,他怔了下,然後恢復常態了,視線中出現了林宇婧、高遠、馬鵬幾人,向他笑笑示意着,給了鼓勵的手勢。
放開了,餘罪對着會議室在座的七八位同行侃侃道着:「第一,看這幾個扒手的眼光,游離、習慣於左顧右盼,那是尋找目標,就像找人一樣,但表情一點也不着急。」
回放着這些天的收穫,公交站點、商場門口、露天市場、街頭行人,定格的地方把這一特徵顯示出來。毛賊就是毛賊,他和普通人終究是要有區別的。
餘罪又講着:「第二,我回放一下他們的步態大家看一下,步幅很規律,也很穩健,越是高手,越顯得自信。注意這種步態,和匆匆趕路的、逛街的、休閒的人群是明顯區別的。類似於那種無所事事,卻又想惹事生非的,特別是結夥的扒手,這一表像更清楚。」
「再看一下他們共同的着裝。袖子絕對不會是寬口的,因為要方便作業;衣褲絕對不會是寬幅,因為要方便逃路;多數時候,他們會有一個精心的掩飾,眼鏡、涼幅、手裏的報紙和雜誌,既掩飾自己的眼光,又掩飾不被攝像頭捕捉到,特別是有過反偵查經驗的老扒手,他們甚至會刻意地把監控的死角選擇為下手地點,儘量不給我們留下取證的機會……這套資料我們隊長給大家準備幾份,一會兒分發下去,想認出扒手來並不難,總結出來的規律越多,他們在普通人群里就越顯得鶴立雞群……其實我這是屬於班門弄斧,相信各位同行在實戰中接觸到的形形色色人物更多,如果有補充更好,我們相互學習一下。」
餘罪緩緩地道着,不經意間,偶而同行給了尊敬的一瞥,總能讓他心弦被拔動幾下,從來沒想過,那些雞鳴狗盜的伎倆會給他帶來某種心靈上的滿足,而且是這種大家認可的方式,他有點喜歡上這種有意義的忙碌了。
工作不重要,工作中的成就感很重要,越是感覺到成就感的成份,越讓餘罪覺得這些日子沒有白心乎。
「這小子把咱們那兩下子,全偷師了。」李方遠在窗外聽着,笑着對同伴道:「看盯梢地點選擇,都在監控的偏移位置。」
有人笑了,不過高遠卻是挖苦道着:「有沒搞錯,你們盯人家的時候就被反跟蹤了,偷你什麼師?」
這也是禁毒外勤組的糗事,那次李方遠和林宇婧一組,為這事還被杜立才訓了一頓,此時再提卻是俱成笑料,李方遠故意對林宇婧道着:「聽見沒,林妹妹,有人在長他人志氣,滅咱們威風呢。」
「還真是很威風。」林宇婧有點眼熱地道了句,此時侃侃而談的餘罪有一種舉重若輕的大氣,她一直覺得這是堆扶不上牆的爛泥,即便心裏多少有點欣賞的意思,但對他最終的選擇還是嗤之以鼻了,不過現在她發現,只要是金子的光澤,總會比沙礫亮的,而餘罪就是那顆最亮的,區別在於你把他放在什麼地方而已。
她在回憶着羊城,回憶着飛機上,在那時候,餘罪不止一次的炫耀偷技,也許那時候這位獵扒高手已經在不經意地成長了。半晌,她突然發現,同伴都以一種異樣的眼光在看着她,她不屑了,嗤鼻道着:「看什麼看?不服氣呀,遍地毛賊可比大惡難抓多了。」
同樣是掩飾不住的欣賞,聽得一干老外勤聳肩了,而且大家都心知膽明兩人有那點小意思,馬鵬笑了笑,他看着林宇婧的樣子,以一種過來人的眼光判斷,林宇婧和餘罪的傳聞屬實。
這傢伙,要臉蛋再帥點,怕是要成偷香竊玉的高手了。馬鵬這樣暗暗想着。
「唉,各位,慢待了啊……對不起啊。」苟永強副長上來了,對於清一色的緝毒警保持着一種敬畏,學習和觀摩剛散,幾位同行領了資料,和餘罪握手道別,不少人贊口不絕了,還想請餘罪到他們隊裏給上上課,劉星星隊長那是一概應允,手下出了這麼個人物,老臉上也有光了。人剛出門,餘罪就埋怨着:「隊長,以後這事你教教他們就行了,幹嘛老佔用我的時間,再說這些都是你教我的。」
「我沒教這麼好呀?那天你亮的那一手倒硬幣,就這樣,扔出來夾住,我都不會呀。」劉星星隊長納悶了。兩人關係稍有尷尬,外人都說名師出高徒,其實是高徒出名師,餘罪排出來的有些東西,他以前都沒聽說過。
餘罪自然不敢把進監獄的事告訴隊長,笑着打着馬虎眼道:「師傅領進門,修行在個人,我是天資聰明又有您這位老師優秀,所以成長飛速了唄……隊長,說好了,去他們隊你來,我不想去。」
「不行,那是給咱們隊掙榮譽的事,其他可以讓,榮譽當仁不讓。」劉星星隊長得意地道,現在看餘罪像色狼看小媳婦,越看越有意思。
苟副隊進來了,帶着一行人,一看警銜,驚得劉星星隊長起身了,愕然道着:「呀呀呀,這咋拉,又把緝毒的兄弟驚動了?沒走錯地方吧?」
「沒有,我們以前是戰友……這是高遠、馬鵬、林宇婧。」李方遠介紹着,和劉隊一一握手,只說順路來看看餘罪,屢屢受到震驚,劉隊長對震驚已經麻木了,安排着餘罪好好招待,還能怎麼招待,這裏餘罪是既無辦公室,亦無會客室,就擱老式會議室招待上了,一人一瓶礦泉水,餘罪笑着打趣問着:「我現在只抓毛賊,不抓毒販,私事好辦,公事免談。」
「看把你得瑟得。」馬鵬笑着道。
「是夠得瑟了啊,兄弟們聽說就像落在後面,本來想來安慰你安慰你,請你一頓,不過現在看來,是不是得換換方式了?」高遠徵詢着大家的意見。
「對,宰一頓。」林宇婧不客氣地道。
「那……」餘罪看看了情形,笑了,如果是公事,就不會這麼輕鬆了,一笑道:「下手輕點啊,這個單位可不像走私上,實在沒啥油水。」
眾人呵呵笑了,坐下來,一人一句,問長說短,果真都是私人話題,本來反扒這就是邊緣警種,既不像專業刑偵,也不是純粹的治安,工作的難度強度不比專業警種低,誰可能想到居然還有人在這個上面強出頭了,馬鵬故意問着:「餘二,你小子是不是撂橛子,被許處扔這兒了?」
「胡說,我主動要求來的,不光我,我和鼠標都是主動要求來的。」餘罪道。看眾人總是那麼異樣的不解,他補充着:「我覺得抓賊比你們抓毒販更有意義,直接保護的是普通群眾的利益,直接維護的警察的形象,那像你們,跟做賊樣,成天介在暗地裏幹活。」
「嗨,怎麼說來說去,我們倒成賊了?」李方遠氣憤地道。高遠聽不入耳了,回頭對林宇婧道着:「宇婧,看來這小子得瑟得太厲害,中午得宰到他肉疼啊。」
「同意。你呢,馬鵬?」林宇婧抿着嘴笑道。馬鵬點點頭:「附議,反正不走了。」
「沒問題,現在想請我的隊,多得去了,給你們面子……一會兒叫上鼠標,我還有個夥計,對了,你們認識,二冬也去……」餘罪笑着道着,視線的焦點看着林宇婧,以他獵扒的眼光,總是在林宇婧的表情里發現了那麼一點不自然,來自何處呢,他暗暗想着。
來不及想,有吃貨到了,而且是說曹操到就到,鼠標在外頭嚷着:「余兒,駱駝慕名拜山來了,大胸姐是不是走了?你狗日太小氣,好歹留人家吃頓飯呀?」
一聽這話,眾人又是呲笑了,說話着鼠標進來了,一看會議室,驚訝了句:「哎喲,都在吶……來來,駱駝。」
是駱家龍來,餘罪趕緊起身相迎,駱家龍卻是擂了他幾拳,驚訝地道着:「可以呀啊……想找塢城偵查大隊還得預約,獵扒高手居然是你?這叫什麼事嘛,還讓我繞了個大圈,通過三分局找人。」
「高手還有我。」鼠標湊上臉搶鏡頭來了。
「去去,你就是打醬油的,輪不到你。來來,余兒,這是三分局的同志,有事找你幫忙,我們和你們隊長通過話了……喲,這麼多上級,有任務?」駱家龍介紹着同來的一位警察,此時才注意到,會議室幾位高階警官,緊張了,鼠標在腦後拔拉了一下催着:「趕緊敬禮呀,小屁警員,連禮數都不懂。」
「對不起……」駱家龍不知道什麼情況,趕緊敬禮。
那幾位卻是笑了,一下子駱家龍認出來了,回頭鼠標卻是奸笑,他踹了鼠標一腳,向這拔熟人笑了,自動略過保密內容,林宇婧解釋着來這兒是私事,別誤了正事,說話着那位三分局來人遞了一張截取的光盤,反扒隊的看,正好湊一桌了,駱家龍直接放上了。
邊放邊解釋,原來的三分局轄區的腫瘤醫院發生了扒竊案子,十一期間順應市局要求開展打擊類似犯罪活動,可偏偏腫瘤醫院這個重災區收效不大,每天總要有幾起患者家屬遭竊的案子,放的是兩天前的一樁。
交費的窗口處,人頭攢動,冷不丁人群騷動了,有一個小個子鑽出了人群,飛奔而出,後面的丟錢奔出來就仆倒在地了,哭天嗆地。
「醫院就夠他媽黑了,還有偷病人救命錢的,抓着得砍死。」鼠標義憤填膺道。三分局來人皺皺眉頭,有點置疑反扒隊的專業素養了。
「再放一遍。」餘罪不置可否地道。
駱家龍和三分局那位來人,又重放了一遍,然後兩人像是心裏有事一般,互視了一眼,看着眾人。
「這個面部特徵能恢復出來的呀?應該不難。」林宇婧通技偵設備,這樣道。
「不好抓呀,現在醫院可比集市還熱鬧。」李方遠道。
「我怎麼覺得有點不對勁啊。」馬鵬道,長年的特勤生涯,他的視角和別人不同。
「再放一遍。」餘罪道。
三分局同行又放開了,幾秒鐘的時間,一閃而過,扒竊逃跑的,哭天嗆地的,是位中年男,那悲慟的樣子清晰可辨,肯定是交費時被人扒走了。餘罪看到此處時,像被悲慟感染了,一動不動盯着。
都不吭聲了,此時才發現,三分局來人是一種質疑的眼光,肯定不會這麼簡單,否則不至於跨區求援來了,鼠標憋不住了,捅捅餘罪問着:「怎麼啦?」
餘罪慢慢地移向三分局那位,二級警司,應該是隊長級別的,他不悅地問着:「你在考我?駱駝,你吃飽了撐得是不是?」
駱家龍驀地笑了,得意了,像為自己的同學得意,那位來人凜然了,向餘罪豎了豎大拇指,直接道着:「高手就是高手,那你應該看出來?」
「不確定,不過差不多。」餘罪道,又仔細地看着。
「什麼個情況?」高遠愣了,眾人示意着別出聲,過了片刻,餘罪笑着道:「你們一定是根據面部特徵把這個『賊』抓回來了,然後發現他根本不是賊,對不對?」
那來人倒吸涼氣,愕然地看着駱家龍,看來是燒香拜對山門了。他凜然問着:「這個人被我們盯守的在大門口摁住了,奇了怪了,他身上根本沒贓物……他個子矮,監控上看不到他和受害人的接觸,我們抓着人了,反而出洋相了,他要告我們。」
「他不是賊。」餘罪道。
「那賊在哪兒?」三分局的問。
「如果判斷不錯,除了跑了的這個,剩下的圍着受害人的,都是賊。」餘罪雷霆一句,滿座皆驚。
哎喲這句可把大夥給震驚啦,不過除了馬鵬恍然大悟,不覺得意外,其他人都覺得不可思異。可對於這種毛賊的伎倆,餘罪已經熟悉得緊了,他指摘道着:「你們看,排隊本身是單列,這三個人,或者這四個人,恰巧把後腦勺給了兩頭的監控,不能這麼巧吧?把受害人擋得一點不露;還有,關鍵一點,你們注意,賊鑽出來跑,受害人撲在地上哭,正常情況下,什麼樣的人,才會起碼的一點好奇心都沒有,根本不回頭看呢?注意,一回頭,整個面部正面就進了監控探頭了。」
「哦,我明白了。那是個轉移注意力的,好讓下手的趁亂脫身。」鼠標道。
「看看,最聰明的還是鼠標。」餘罪開了句玩笑。
一下子明白了,大夥都笑了,突然鼠標發現大家都在笑他,不過標哥臉皮厚,對着餘罪得瑟着:「尼馬別笑話,笑話我就當誇獎了。」
「去去,一邊去。」駱家龍此時興奮了,拽着餘罪,央着務必幫忙,餘罪有點懷疑駱家龍這麼上心的居心,不過沒當面問出來,三分局這位隊長也是客氣地請着。
天下警察是一家,何況又是同學,餘罪點點頭:「這個沒問題,不過有個條件。」
「條件不是問題,院方也被這些搞頭焦頭爛額,不止一次到我們分局找了,不管是經費還是協助,他們會出全力的。」三分局同志道。
「不是這個……而是。」餘罪看着鼠標,鼠標和餘罪心意自然相通,他一指駱家龍接着道:「而是駱家龍必須請在座所有兄弟吃一頓。」
「啊?公事也不能拿我開刀啊?」駱家龍哭笑不得了,禁毒局一干哈哈笑了,對於鼠標的趁火打劫一點也不意外。三分局的同志趕緊拍着胸脯要請,可不料餘罪不客氣,拒絕着道:「您請真不行,這是讓他長長記性,辦事應該提前請,主動請對不對?非讓鼠標說出來了呀。」
「好,我認宰……不過你要抓不着,怎麼說?」駱家龍認栽了。
「吃都吃了,還指望給你吐出來呀?」餘罪和鼠標奸笑着道,氣得駱家龍乾瞪眼,直罵餘罪賤人。鼠標又趁火打劫了,看看時間,電話通知着李二冬,唉,二冬,快回來,有人請客,大餐,把來文也叫了。邀完了人,他看着駱家龍,不悅地道着:「別拉臉呀,這裏有警花姐,一會兒又來了記者妹……你就當請美女吃飯,我們坐陪,哎喲,你還賺了。」
眾人被鼠標和餘罪的無恥逗得直樂,雖然過了中午時分,可這頓飯還是不含糊,說宰一點都不手軟。塢城路的川味樓聚了一大桌子,鼠標這貨居然沒忘把細妹子接來吃飯,飯間林宇婧和來文坐在一起,餘罪總感覺她有一種欲言又止的表情,他很期待,但他不確定,她會說什麼。可不管說什麼,也沒機會,人多眼雜,淨顧聊天胡扯開玩笑了。
一頓大餐宰得駱家龍確實肉疼了,心疼地直嚷着半個月工資沒啦,不過還是有效果的,下午兩個跟班到腫瘤醫院了,就倆跟班,餘罪沒出現,一個鼠標、一個二冬,兩人酒嗝飽嗝直噴着,腆着肚子在醫院裏遛達,估計吃得太撐了,走不了幾步就坐枱階上歇會兒,這樣子看得駱家龍實在懷疑,自己那半個月工資給白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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