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爾鐵諾歷五六七年十一月 雷因斯
聽過影響蘭斯洛抉擇的理由,莉雅頓時知道,王五在丈夫心中的地位,比自己所估計得更高,為了往後起見,她調來有關王五的資料,預備再做一次研究。
統領王字世家,雄霸武煉,又身為艾爾鐵洛第五軍團長之尊。撇開陸游不算,王五就是近五百年來新生代的武林領袖,無論是黑白兩道,對於他的仁俠風範都是欽敬有加,以能夠與之結交為榮。
崇高地位必須有強橫實力作為根基,自從多年前槿花之亂,親手將威風不可一世的「武霸」忽必烈斬下,王五就未曾認真與人動手。雖說皇城之戰,他與李大劍仙的勝負之論,迄今仍引人爭辯不休,但無論怎樣,他仍是九州大戰後的武者里,最堪與三大神劍並駕齊驅之人。
根據手邊收集回來的資料,槿花之亂前,王五是該任當家主的第五子,當時,王家在武煉雖是兩強之一,卻遠不及今日的聲勢,而王五由於天性使然,從不積極參與任何軍政事務,只是過着睡覺、親近自然的閒散日子。
那時候的王五,就不曾展露出任何的才華,王家低輩子弟雖然個個與他交好,卻是從不認為他有什麼傑出的武藝與才幹,若真要說王五有什麼特異之處,就是平凡無奇的他,竟能與當時武煉第一人、鋒芒萬丈的忽必烈結為異姓兄弟;又橫掃包括忽必烈在內的眾多情敵,贏得武煉第一美人公孫楚倩的芳心,委身下嫁。這兩件壯舉,真是令武煉人嚇掉下巴。
跟着是槿花之亂的爆發。一直到現在,忽必烈為何突然發難的理由,仍是一個謎團,雖說以麥第奇家在武煉的聲勢,政變奪權是早晚的事,但該次發難的時間太過倉促,令得多方面配合不及,是麥第奇家失敗的重大原因之一,而以忽必烈的能力,是沒理由犯這等錯誤的。
政變當天,武煉皇室舉辦宴會,忽必烈帶兵赴宴,迅雷不及掩耳地控制了王都,本人則憑着不世武功,在宴會上技壓全場。身為武煉左大丞相的王家家主,連同赴宴的七子,於五招內盡數死在忽必烈的睥世七神絕之下。
武煉皇室,被忽必烈幾乎斬盡殺絕,跟着他更以新掌權者的身份,通令武煉三十六族做出選擇:不前來為新皇慶賀者,夷族!
失去了當家主,大部分夠資格的繼承人,不是死於該役,便是立刻變節投靠忽必烈,王家子弟群龍無首下,推選了王五為當家主,希望憑着他是忽必烈義弟的身份,能讓王家在這場動亂中安穩無事。
只是,面對忽必烈的宣告,王五並沒有立即回應,反而收容了武煉皇室的遺孤。這個動作嚇壞了王家人,雖然與之交好的低輩子弟矢志支持,但是大部分的高階將領卻拋下職務,連夜投奔忽必烈陣營,這使得原本就情勢不利的王字世家眾弟子分裂兩派。
之後兩天,王五陷入亢長的思考,他思量的範圍如何,外人不得而知,只知道兩天後,當他有所決斷,要出來對眾人宣佈時,艾爾鐵洛皇帝遣使來到,除了宣佈任王五為第五軍團長,掌握武煉兵馬大權,討伐叛賊忽必烈,更贈與「天刀」的稱號。
以當時的情形而言,對於鋒芒未曾一現的王五,曹壽會如此慧眼識英雄,實在是不可思議,當然也有人說,這是另有高人指點的結果。事實真相怎樣,一時是不得而知了。
王五凝視着那由曹壽親筆御賜,通體為黃金鑄成,寫着「天刀」二字的巨匾,良久,驀地出刀,豪邁刀勁破空而過,將天字最上頭的一橫砍去,號令部屬,為維護正統王權,王字世家由此刻起,討伐武煉國賊。
王家的表態,令武煉三十六族正式分裂成兩邊,彼此對立;忽必烈原本就着意籠絡各族族長,才幹與霸氣也素為武煉人民所知,相較之下,王五這邊陣營只能用黯淡無光來形容。
然而,不知是否得意忘形,忽必烈對於麾下各族採取了高壓的鐵腕管理,且更於政變時發表宣言表示,當穩定武煉之後,要立刻興兵討伐武煉大敵艾爾鐵諾,不斬曹壽誓不罷休。
以忽必烈的才幹,若給他兩百年時間,沒有人會懷疑他能完成這份霸業,但在自身根基未穩時,做如此大膽宣告,正面對上強於武煉聯軍的艾爾鐵諾,這就是一件相當不智的事,一個以忽必烈的智慧不該犯的錯誤。
亦因如此,許多仍在兩大陣營間搖擺不定的部族,甚至還有已經投靠忽必烈的部族紛紛改變心意,轉而投向王五一方,令其聲勢大振。不過關於此事,大陸上有一則未經證實的傳聞,就是有青樓勢力為大刀王五周旋……
把握敵方的戰術錯誤,將手邊的情報、各項資源發揮到極限,勝利女神就與王五同在,數十次大大小小戰役,鴻翼刀敗盡各族高手,卻將傷亡減至最低,「天刀」之稱,由此奠定。
之後的一場決定性戰役,兩軍對峙,殺伐震天,激烈的戰術攻防,瞬息轉變,迄今仍是風之大陸戰史上值得大書特書的一頁。戰況如火如荼,勝利的歸屬則沒有人能預測,這時,隸屬麥第奇家陣營的一支石姓小部族突然倒戈,由背後偷襲麥第奇家本陣,使得防線出現了無法彌補的破綻,面對王五指揮的強力猛攻,麥第奇家兵敗如山倒。
兄弟間的璀璨決戰,鴻翼刀彼此對拚,最後,王五斬義兄於鵬奮坡,率軍掃蕩叛逆餘黨,若非旭烈兀臨危繼位,帶領族人北遷,麥第奇家說不定就此覆沒。
擊敗忽必烈,成為武煉的實質新主,王五的聲勢直比天高,大陸上各方勢力無不期待,想知道這顯赫無比的武煉新主人會續創出何等霸業?但王五卻在戰後宣佈:王字世家不參與大陛爭霸。並幾乎半隱居似的,在武煉過着不問外務的生活。
對王五而言,捲入戰爭,是一件不得已且大違心意的事,只不過為了守護武煉百姓,不得不制止已經陷入瘋狂的義兄,兄弟對決,因此,就算取得了全面勝利,在他眼中,自己仍只是一頭最失敗的東西……
這樣的心情,慢慢為人所知之後,王五在江湖人眼中的地位就一再提升,加上他淡薄平和的處事,重視道義的個性,雖然不干涉武煉之外的事務,卻仍被尊為新一代的正道領袖。
「厭惡戰爭,不想涉及大陸爭霸,那麼,也不會對艾爾鐵諾有什麼忠誠了……」
莉雅關上手中宗卷,在腦里整理資料中的訊息。
「似乎是個很重視故園鄉土的人,換言之,只要不去侵犯到武煉,應該不會與他有什麼衝突才對。」
訊息歸納到最後,只剩一件事,莉雅仍有不解。
「那麼,槿花之亂的起因是什麼呢?似乎沒有表面上那麼單純,假如那傳聞是真……麥第奇家兩兄弟都是艾爾鐵諾皇帝的秘密私生子……那樣的話……」
源五郎所說的晚宴,使如預定中的舉行了。那是雷因斯宮廷為了追悼女王所辦的小宴,順便也想與成為親王的蘭斯洛有個接觸。話雖如此,但是作為宮廷代表的,卻只是幾個小官小吏,讓人清楚明白雷因斯宮廷對這個新任親王的歡迎程度。
「唉呀呀!我似乎成了個討人厭的傢伙啊……」蘭斯洛摸着下巴,這樣喃喃說着。這是意料中的事,莉雅說過,輔佐女王統治雷因斯的,大半都是些年高德劭,放進火葬場很快就可以燒起來的老傢伙,那樣的人肯定處事保守,會對自己這強盜頭子有好感,那就真的是見鬼了。
「咦?老公,你在想我嗎?」仿佛心有靈犀,正在幫蘭斯洛着裝的莉雅笑着問道。
「沒……沒有啦!我咧,還真的活見鬼。」蘭斯洛嘴裏念着,一面打量自己身上的昂貴禮服。
類似軍裝的正式禮服,墨綠色筆挺的外套,肩頭配飾金色發邊,赤紅色腰帶配着雪白長褲,領口結上白色領巾,腰間再褂上風華刀,威風凜凜,就把蘭斯洛的神采完全襯托出來。
只是,這樣的穿着,看在藍斯洛自己眼裏,卻只覺得非常拘謹與不協調,領巾像是吊死人的繩索一般勒住脖子,氣悶非常。這樣的想法,在看見源五郎時分外明顯。
同樣款式、不同色調的衣着,穿在源五郎身上,就是高尚與優雅,假若平常的他,已有着吟遊持人一般的文雅舉止,那麼這套衣服更讓他像一個教養良好的年輕貴族,一舉一動,簡直可以當作禮儀教材的範本。
「穿得那麼帥,如果換做是你當親王的話,那些老頭子一定會很高興吧!」
「老大你別這麼說嘛,別忘了,我好歹也是假神宮,你曾經看過披頭散髮、挖着鼻孔的神官嗎?」源五郎笑道,「如果穿得帥就能當親王,那旭烈兀早就成為大陸之主了。」
這倒不是謊活,旭烈兀愛好鋪張、奢華的排場,全大陸人盡皆知,如果今天是由他出席宴會,禮服一定比這昂貴十倍,而且滾邊、流蘇的比例大增,隨從起碼過百,講台上更絕對少不了滿滿的香水百合。
源五郎笑道:「不必太過擔心。就是上台念稿子,不用特別裝表情,也沒有叫你把稿子背下,對老大你已經夠好啦。」
「知道啦!我會照着念的。」
覺得氣悶,趁着宴會開始前的些許空當,蘭斯洛到外頭的庭園獨自逛逛,鬆一口氣。路上碰着了一些參加宴會的地方仕紳,他們朝着蘭斯洛頷首致意,但卻看得出他們眼神中的詫異與不安。
「呼!這樣的打扮,果然和我不配啊!」
獨站池塘邊,蘭斯洛看着池中倒影,有這樣的感慨,就算換上了華服,草莽氣太重的自己,仍無法像源五郎那樣斯文、自然。
「沒有這樣的事啦,我覺得老大你這樣穿很帥的啊!」
有雪忽然從旁冒出,手裏拿了一個酒瓶,似乎是躲在池塘邊偷喝灑,看見蘭斯洛出現,過來說話。
「是你啊……咦?宴會就要開始了,怎麼你還不換衣服?」
有雪露出了尷尬的表情,道:「那種場合……不太適合我,而且老三對我說等一下的宴會,我最好不要出現,會給大家添麻煩……」
「什麼?」聞言,蘭斯洛的怒氣直上涌,「死老三,他把我當作是什麼人了?飛黃騰達之後,把朋友用得老遠,這種豬狗不如的事,我蘭斯洛會做嗎?你放心,等會兒我會找老三理論,幫你把這筆帳算一算!」
遠處傳來叫喚的人聲,宴會要開始了,有雪好像還想講什麼,蘭斯洛不由分說,拉着他一同離開,要他換件好看些的衣服,儘快來參加宴會。
「老大,你跑哪裏去了?你要在宴會一開始就致詞的啊!」
「等一下再和你算帳!」惡狠狠瞪了源五郎一眼,蘭斯洛快步走上台去。
演講稿以很巧妙的方式藏在台上,只要瞥個兩眼,抬頭念出,便不會有人發現,也不必呆呆地拿着念。稿子內容說得上是文情並茂,雖然與事實有些偏差,但蘭斯洛自己看看也覺得感動,無怪源五郎對這份稿子如此自負。
站在台上,環視下方的眾多賓客,那些士紳名流之類的人,自己是很熟悉的,只不過以前多半是掠劫的對象,現在自己卻得努力贏得他們的好感。
那就試試看吧!人生的每一階段,都有着不同的挑戰,試試看自己能力的極限在哪裏,也是一件頗有趣的事呢!
蘭斯洛想微笑,但記起源五郎的交代,僅是肅穆地鐵着一張臉,瞥了一下稿子,深深吸口氣,預備要開始念稿。
忽然,外頭傳來了一陣騷動,似乎有什麼事在外面鬧了起來,賓客們大感詫異,紛紛探頭外望。
身為半個主人,加上如果能把外頭的糾紛妥善處理,自己在眾人眼中的評價也會提升,一念及此,蘭斯洛當先往外走,與眾多賓客一同至會場外探究騷動的來源。
入眼的景象,令蘭斯洛極是驚訝。穿着禮服的有雪,正與幾名僕役毆鬥在一起,雪特人的五短身材不利於戰鬥,對方又人多,當然挨揍的全是他。
「該死的雪特豬狗!你以為變裝就可以混進場了嗎?」
「這種高貴的場合,哪是你這雪特豬狗能來的?想偷東西嗎?滾遠一點吧!」
「給我住手!」
驚怒交集,蘭斯洛上前喝止眾人,詢問詳情。僕役們七嘴八舌,交代大概情形,簡單來說,就是發現了一個行蹤詭異的雪特人,想要混進宴會不軌,雙方發生爭執,就此打了起來。
雪特人在大陸上受到排斥,這點蘭斯洛是知道的,但想說只要換上華服,顯出財勢,就可以像在艾爾鐵諾一樣通行無阻,沒想到雷因斯這邊規矩嚴了些,混不過去。
幫有雪拍去身上塵土,正待向眾人解釋,已有打算要巴結蘭斯洛的賓客,上前奉承:新任親王果然宅心仁厚,民胞物興,連對一個素不相識的雪特人也一樣關懷,實在是了不起的胸懷。
「不是那個樣子,其實我們……」
一句話未說完,賓客中的雷因斯官吏驚奇問道:「我們?親王大人該不會認識這個雪特人吧?」
有雪對這話的反應極大,立刻搖手道:「不是的!我與這位大人從來就不認識,我不認識他的……」邊說話,邊往後退,只是被打算搜身的僕役攔住,走不出去。
「我就說嘛,親王大人怎麼可能認識那種低賤的種族……」
「幸好不認識,要是和雪特人有過交往,卻可是一輩子的污點呢!」
「這麼說……果然是進來想偷東西的!連這麼高貴的宴會都敢潛進來,這雪特人真是膽大包天啊!」
「這些雪特人的膽子越來越大了,也不知道他們是怎麼混進城來的,真像蟑螂一樣,趕也趕不盡,城內的治安該好整頓一下了!」
賓客們你一言、我一語,雖然都是壓低聲音交談,可是聽在蘭斯洛耳里,卻令他感到無比的憤怒,再看到有雪一昧地想往外躲,心頭更是沉重。
「我想各位大概有點誤會,這位雪特人朋友名叫有雪,是我蘭斯洛的好兄弟!」
將有雪拉了回來,拍着他的肩膀,蘭斯洛自豪地向眾人介紹。
只是,事情的發展卻與預期中頗有不同,話一出口,蘭斯洛就立刻發現眾人的神情驟變,就連那些原本想要巴結自己的人也一樣,變得厭惡、鄙夷,像是捏着鼻子,看着一坨臭屎一樣地朝自己望來。
幾十雙這樣的目光一齊集中在身上,縱然是蘭斯洛這樣的粗線條,也感覺到強烈的壓力。看來,雷因斯對於種族方面的歧見遠遠超乎自己的想像,源五郎大概也就是知道這點,才要有雪別在宴會上露臉。
現在自己該怎麼辦呢?源五郎說過,這個晚宴是很重要的,就因為雷因斯人的保守,所以必須儘快把形象建立,減少成王之路的阻礙。以此為大前提,現在應該做的事就是……
可是,側過頭,卻在有雪的眼中看到一絲隱約的期待……
「幹什麼?有個雪特人的弟兄不行嗎?你們這些人真的是很奇怪,雪特人有什麼不好?」
蘭斯洛在有雪肩上重重一拍,朗聲道:「對我來說,這個雪特人是最重要的兄弟,當我在枯耳山受重傷,被艾爾鐵諾軍追捕的時候,就是他拖着我逃亡,從艾爾鐵諾翻山越嶺,一直到自由都市去。能和這樣的雪特人結拜兄弟,是我蘭斯洛的榮幸。」
或許是被蘭斯洛這篇慷慨激昂的陳詞所感,有雪也難得地挺起胸膛,非常榮耀的樣子。
在眾人眼前,這兩兄弟變成一個非常耀眼的存在,而隔着人群,蘭斯洛看見源五郎的身影,在自己聽見外頭有異聲要出來時,他似乎曾試着阻止,而現在,他將那份稿子拿在手裏,搖頭嘆氣。
這場宴會,最後自然是無疾而終了。當蘭斯洛表明立場,所有賓客都不願意與雪特人共處一室,認為這是莫大的恥辱,並且將自甘墮落承認自己與雪特人為友的蘭斯洛,當成是異端。
從賓客們一鬨而散的情形,可以想見,明日一早肯定有一場大騷動,不過今晚的風暴也不小,實際說來,是正在爆發……
「為什麼不把這件事情告訴我?」重重一拍桌子,蘭斯洛道:「這麼重要的事,應該要讓我知道啊!」
「我也覺得奇怪,難怪從離開基格魯以後,有雪都躲在車子裏頭,原來是因為這樣!」妮兒搖晃着馬尾長發,道:「你這樣做把我們當成什麼?有了榮華富貴就拋棄兄弟的人嗎?」
「早點說出來又怎麼樣?要我直接告訴你們,雷因斯是大陸上種族歧視最嚴重的國家嗎?」承受連番炮轟,源五郎揉着太陽穴,緩緩道:「那樣的話老大你會有什麼反應?讓今天的事提早發生嗎?」
「那也不能這樣子對待老四啊!難道你想讓他一直這樣躲着不見人?」
源五郎搖頭道:「不是一直躲着,只要進了稷下王都,或是登基大典之後,就可以出來活動了,這之間他受到的精神損失,我也已經答應他給予豐富的報酬來補償。」
「混帳!你把人當成是什麼?以為什麼東西都可以用錢來擺平嗎?」
「呃……老大,你千萬不要這樣講,基本上,如果能用大量金錢來補償,就算叫我去吃大便,我也很高興的!」
「你看吧!明明連他目己都很高興的……」
講話得不到支持,蘭斯洛怒道:「你們兩個都是混帳!講這種話,不是和那個下流而又無恥的鬼手韓特一樣了嗎?就是因為這樣,雪特人才被看不起的……啊!我要說的不是這個……」
旁邊的妮兒道:「我也很不喜數這種作法,就算哥哥真的當了雷因斯王,用這種態度對待舊弟兄,那和說書故事裏那種豬狗不如的傢伙有什麼不同呢?」
嚴厲的轟擊,讓源五郎只能疲憊地望着桌面,慶幸此刻只有自己一個人在此背黑鍋的角色,只要一個人就夠了……
「同與不同都無所謂,老大……」
「幹什麼?」
「你是真的想要在雷因斯稱王吧?」
「是沒錯,那又怎樣?」
「那就開始做心理準備吧!雷因斯。蒂倫,沒有你預期中的那麼好!」源五郎道:「雖然擁有悠久的歷史與文化,但是雷因斯的種族歧視、階級問題也是大陸諸國中最嚴重的,除此之外,也還有很多積俗難返的弊端,都已經累積到像山那麼高。」
「等一下!」妮兒訝然道:「這和我們聽說的不一樣,那個什麼稷下學宮,不是號稱大陸上最開明的……」
「稷下學宮的學風,確實是號稱大陸最開明、自由的。」源五郎道:「但是你們似乎不曉得,稷下學宮的學生七成以上是貴族出身,剩下的也多半擁有貴族血裔,或是出身富家。平民子弟除非真是極度優秀,獲得地方神官推薦,不然是沒指望進入稷下學宮的。」
「這……這種作法和艾爾鐵諾有什麼不一樣?」
「本來就沒有什麼不同,世界上的事,走到哪裏都是一樣,是你們自己過度理想化而已。如果想要改變,那就只能靠自己了,自己去建立一個喜歡的理想國吧!」
源五郎道:「在你上次要我準備的治國方略裏頭,有設法改變種族隔閡的相關事宜,但要實行這一切,都是等你成王之後才有的權力,在這之前,如果你真想要改變這些,那就要把目標放在如何成王上頭。今天你出面袒護老四……作英雄當然是很容易,但最後你卻什麼也改變不到,歧視老四的人只會連你也看不起,結果你和老四就一起被踢出雷因斯。」
「說我這個樣子不對,難道你這種作法就是對的嗎?」
「對與不對不是我做事的準則,如何讓大家獲得最後勝利、最大利益,這才是我應該關心的事。」源五郎淡淡道:「老大,你是真的想在雷因斯成王吧?」
「是沒錯,為什麼你一個問題要問兩遍?」
「因為當你告訴我們,你的目標是成王,但卻一直做着與這方向背道而馳的事,身為幕僚的我會很困擾。所以我要再確認一次,也希望你自己再確認一次。」
源五郎道:「很多時候,能作大事的人不是真有什麼特殊才幹,而是他們能壓下原本心意,去作一些自己所不願意做的事。」
「……」
「成王之路並不容易。有我和女王陛下的輔助,這條路可以讓你走得無驚無險,但那卻需要你的配合。我們的時間並不多,你想要藉助雷因斯的力量去對付艾爾鐵諾,艾爾鐵諾那邊一定也會有人警覺到,開始採取措施。最壞的打算,在你甫登王位,一切還根基未穩的時候,艾爾鐵諾就會兵出北門天關,攻向雷因斯。蒂倫。」
源五郎道:「要防止這一切,讓你儘快登上王座,穩固權力基礎,建軍防禦,這些都是很重要的,只是完成這些計劃都要時間,我現在的目標,就是幫助你在最短時間之內,把這些事情完成。」
這番說話,令得眾人啞口無言,但從蘭斯洛與妮兒的眼神里,可以看出他們並沒有多贊同源五郎的論點。
「我仍是那樣的一句話:要作大事,就要做很多你不喜歡的事。為了你的未來,現在只能忍耐。」源五郎道:「你曾經對我們說過,希望自己能與王五更近一步,現在你的確是做到了,因為你開始要面臨與他相同的苦惱。」
話題到此已沒辦法再繼續了,眾人都需要一些時間冷靜。當眾人分別離開後,源五郎就覺得自己像是一顆屎坑旁邊的石頭,又臭又硬,給人厭棄地扔在陰暗角落。
「傷腦筋,我也不想整天儘是幹這種事啊,這樣子會離妮兒小姐越來越遠的……」
「辛苦了,喝杯熱茶解解悶吧!」
出現在眼前的是一杯冒煙的香茗,還有端着茶盤、穿扮作侍女服飾的莉雅。
「就好像前頭有火山一樣,那個蠢傢伙還是傻傻地跳下去……」
「因為,在那噗噗冒煙的岩漿裏頭,有他的朋友在裏頭啊!」
「到最後沒辦法把朋友拉出來,還連自己都要被岩漿吞沒,你真的覺得這種行為值得讚賞?」
因為女王猝薨,雷因斯的王都稷下整個沉浸在一片哀淒氣氛中,失去賢明君主的悲傷、對未來的彷徨,雷因斯的人民着實感到深深的不安。
只是,在眾多哀悼者中,也有人像蘭斯洛一樣,非但難以掉下眼淚,甚至還幾乎打從心底想笑出來,那個人便是目前白家家主的頭號候補者,白天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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