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爾鐵諾歷五六六年三月自由都市暹羅
「喂!你說老大這是什麼意思?」
「不知道,他是不是把這當成某種改版遊戲,以為只要結拜,忠誠度就永遠不會下降。」
「這姑且不論,以老大的文化水平,你認為他可能知道那種遊戲嗎?」
「唔……這倒是個值得深思的問題……」
「你們兩個在那邊說些什麼?」發現自己的意見遭到漠視,蘭斯洛頗為火大,不滿意源五郎、有雪在聽到他的意見之後,立刻竊竊私語起來。
「沒……沒什麼,大家繼續,大家繼續。」有雪笑着臉,打着哈哈。
「關於我的提議,不知道大家有沒有什麼意見。」蘭斯洛環視眾人一眼,道:「我很開明的,有什麼意見,儘管提出來。」話是這麼說,不過有雪知道提出反對意見,只是自找倒霉;源五郎則是在思索這提議若是成立,會造成什麼影響,自己又能不能利用這影響來做些什麼?
暫且不論這提議背後的意圖,在大陸上,結義金蘭,是種極高層的誓盟,那象徵着一群男子之間,因誓約而後市禍福相依,生死與共,永不離棄。如有違誓,則終生為人所不齒。
儘管如此,並不是每一個誓約都能被貫徹以終。雖然在大陸上,確實是有不少異姓兄弟的故事,傳為美談;但相對的,也有許多遭到踐踏的誓約,每一步都伴隨着悔恨的陳跡……
無可置疑,蘭斯洛提出了一個讓人不得不正視的提案,問題是,其它人的意向如何呢?花次郎以一貫的倨傲姿勢,把目光高高抬起。他壓根兒就不認為這群人有與他結拜的資格,源五郎身份不明,另外兩個人簡直是雜渣那一級的,抱着是什麼居心都不知道,這種結義簡直可笑。
最後,有雪第一個表示贊成,從他雪特人的立場來看,不管怎樣都不會吃虧,這好比窮人永遠熱愛與人共享財產,是同樣的道理。
源五郎遲疑了一會兒。這個外表看來極度柔媚的美男子,有着短暫的沉默,跟着,他若有所思地笑了,朗聲道:「好啊!就結拜吧,能與大家結為兄弟,五郎覺得非常榮幸呢!」
一旁的花次郎有些吃驚,沒有想到源五郎會如此自折身份;但是,再想深一層,從他在打賭的那些話看來,這人對蘭斯洛幾乎保持着絕對袒護的態度,那麼會有這樣的舉動,也就不奇怪了。
蘭斯洛也有些意外。雖然沒有像花次郎那麼明顯,但自己也感覺得出,這外表文弱的源五郎,絕非如此簡單,他會這麼幹脆地一口答應,確實和預料中不同。
四個人裏面,有三個人同意,該算是多數通過了,雖然沒有拉到花次郎下海,讓蘭斯洛暗呼可惜,不過這也是想當然爾的事,並不奇怪。
蘭斯洛道:「既然大家都同意了,那我們現在當天立誓,歃血為盟。」
「老大,要不要準備香案?」
「好哇,你連三牲祭禮一塊兒準備吧!」
「喔,那我就去……」
「去死啦!」
看着蘭斯洛瞪大眼睛,有雪終於領悟兄長說的是反話,安靜地開上嘴。
「英雄也有落魄時,雖然我們今日一文不名,但我相信日後大家都能出人頭地的。」
蘭斯洛道:「我聽老頭……嗯,我聽人說過,結義首重誠心,只要我們有心,形式上的東西就不必了。」說着,他取出了個盛滿清水的小碗,跟着拋去手裏的匕首,轉而抽出了腰間的寶刀。
「為了表示誠意,古時有人斬雞頭立誓,亦有英雄壯士斷腕,我蘭斯洛遙想前人,雄心不已,今日決意效法古人……」
「哇!老大,別亂來,手很重要,不能亂斷啊……」
有雪聲音未完,蘭斯洛已手起刀落,用刀尖在指頭上刺破一點,滴了小小一滴血進碗裏,動作落差之大,讓素來以寡廉鮮恥著稱的雪特人,吃驚得險些嚇掉了下巴。
「本來呢,血是要流多一點,以表心跡,不過我體諒大家身體虛,滴一滴聊表心意,這樣就可以了。」心裏打着歪主意,蘭斯洛大言不慚,開始宣誓。
「我,蘭斯洛,從今日起願與諸位兄弟,同甘共苦,禍福相依,如有違誓,教我日後不得善終。」
誓言聽起來很完美,但不知是發音不正,還是怎樣,當說到具體誓言時,蘭斯洛念的卻是同甘共「煮」、禍福相「離」。姑且不論「同甘」,很明顯的,這個提議結拜的男子,一點都沒有與兄弟「共苦」的意願。
而這一點也默默地看在其它人眼裏,源五郎苦笑一聲,提刀刺破手指,朗聲宣誓。
「我,源五郎,從今日起願與諸位兄弟,同甘共苦,禍福相依,如有違誓,教我日後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他咬字清晰,誓言也說得極為分明,無可挑剔,只不過,當他口裏宣誓,腳底卻背着蘭斯洛,在地底寫「不」字,這叫「君看睢陽雁,各有稻梁謀」,反正你不仁,我不義,大家也沒什麼可說的。
有雪的位置在他背後,看到這幕光景,什麼擔心都放下了,源五郎才一說完,立刻夾手搶過鋼刀,刺破手指,嘴裏嘰哩咕嚕地說了一堆。
「我,天地有雪,從今日起願與諸位兄弟,同甘共苦,袖襠相依,如有違誓,教我日後天打雷劈,不得好死,粉身碎骨,挫骨揚灰,五雷轟頂,男盜女娼,一門英烈,絕子絕孫,上刀山,下油鍋……」
嘴上發誓像吃生菜,腳底就不不不不不不不不……地「不」個不停,蘭斯洛看不見,還以為這雪特人真是豁了出去,發那麼多毒誓也不怕應誓,果然忠肝義膽、義薄雲天到了極點。
在上方俯視的花次郎,把這場荒謬的結拜看得一清二楚,本來氣憤的心情,不禁有些啼笑皆非。這三個偽君子的結義竟然是如此結法,日後情誼可想而知,只怕不用大難臨頭,就各自爭着先飛了。
或許是想譏嘲一下吧:當有雪發完誓,花次郎驀地躍下樹來,在眾人驚疑的目光中,取過寶刀,席地坐下,冷笑出聲。
「哼:各位拜的好兄弟啊!小弟受諸位豪情感召,自身雖然不才,故也效法一二。」
說着,也學有雪適才的姿態,信口胡謅。
「我,花次郎,從今日起願意與諸位兄弟,同甘共苦,禍福相依,如違此誓,情願日後萬雷轟頂,萬箭穿心,萬蛆鑽腦,萬蟻蝕身,萬毒侵體,萬……」
誓言說了一堆,刀子卻只是在手腕旁晃來晃去,反正大家做戲而已,這血滴不滴,早已沒了意義。話還沒說完,源五郎突然往左一跌,撞倒了旁邊的有雪,而有雪好死不死,整個人壓往正滿口胡言的花次郎。
有雪甫動,花次郎立即警覺,空着的左手推出擒拿,要把有雪摔出,卻有一股詭異勁道透過有雪急速襲來,花次郎一時應變不及,推出的左手給反壓了回去。
只聽見「唉唷」一聲叫痛,有雪給花次郎投擲了出去,而後者卻怔怔地楞住,看着自己的手腕。有雪剛才那一壓,恰好讓刀刃自他手腕上划過,登時血流如注,一道血流,自手腕成串滴往碗中。
「嘩!表明心跡也不必割成這樣吧,花老二,我要對你另眼相看,你真是義氣中的義氣,義得不能再義了。」還弄不清楚狀況的蘭斯洛,感動、佩服得五體投地。
花次郎則是楞在當場,他知道蘭斯洛的刃有古怪,所以剛才急凝護體真氣在左手,自信能擋住任何利器一擊,哪知卻還是給傷了,這柄神兵……可能比估計中更有來頭…
蘭斯洛瞧他對刀發呆,全中不安,趕忙將刀取回,而花次郎看到了手腕上的血跡,這才清醒過來,在感到劇痛之餘,他爆發了盛怒。
「你……你們……」
「唉!真可憐,有人打賭賭得快,輸得更快喔!」
源五郎別過臉輕嘆,一臉無辜的表情,而有雪則是滿面驚詫,喃喃道:「哇!誓言發得那麼毒,全是萬字輩的,花二哥你不怕將來應誓,死得奇慘無比啊!」
誓已經發了,生米早成熟飯,此時發惱無濟於事,總不成當場就宰了這三人出氣吧!
百般氣惱之下,花次郎吃了這個悶虧,恨恨地瞪了源五郎一眼,重新坐下,冷笑道:「大家走着瞧!」
蘭斯洛這時也看了出來,花次郎挨了個大悶棍,只是此刻不宜趁着便宜賣乖,還是打鐵趁熱,正事要緊。
「好,既然大家都那麼有心,我非常欣慰,我們四兄弟現在決定一下排行吧!」
蘭斯洛道:「我今年一百二十五,大家呢?」
為了某些虛榮心,蘭斯洛虛報了歲數。
搶在有雪之前,源五郎笑道:「小弟今年十八,非常年輕,還請諸位兄長指教。」
他外表雖然年輕,但照風之大陸的常理來判斷的話,至少也過一百,這麼說不但是竄改,還大大有可能是省略百位數之後的結果。
有雪差點沒噴出口水,花次郎則是冷聲道:「你也能算十八,那我不是也該是十八。」他這句本是譏諷,哪知道源五郎打蛇隨棍上,笑道:「是啊:我和花二哥都很年輕,不像蘭斯洛老大那麼蒼老。」
「死人妖,到底誰才是老人?」蘭斯洛很想這麼問,但倒過來一想,自己的個性也的確不願意稱人為長,所以就厚着臉皮,接受了這蒼老的批評。
「喔,原來大家都那麼年輕啊,我今年八……」有雪剛要說話,冷不防旁邊一道火辣辣的視線直逼而來,蘭斯洛的眼中帶着殺氣,好像在說,「你想比老大還大嗎?」
有雪正為之冷汗直冒,源五郎又湊近來,低聲道:「想不想買棺材?知不知道雪特人壽衣的尺碼多少?」
「小弟今年八……只有八歲,諸位兄長請了。」反正只要有便宜占,輩份什麼是不打緊的,這就是雪特人的哲學。
結果,順序已定,蘭斯洛為長,花次郎居次,仍是次郎,源五郎是老二,而可憐的有雪,則是四人中的老么。
在有人表面歡欣鼓舞,有人肚裏大聲咒罵,眾人心裏各懷鬼胎的情況下,四人義結金蘭,歃血酒為盟。只是,相較於花次郎,剩下三人的血量就顯得很沒有誠意。
而在許多年後,四兄弟中有人回首前塵,不禁驚訝着此時的排行,竟暗合了某種巧合性。
「乾杯,願我等情誼長存。」這是蘭斯洛的舉杯詞。
「乾杯,願我等有福同享。」這是有雪的真心話。
「乾杯,願爾等言出必踐。」這是花次郎的悔恨詞。
最後,四人中最美的美男子,以其無人能及的優雅笑容,為祝禱詞劃上休止符。
「乾杯,願我等之誓言,超越姓名與身份而永存。」
這番話背後,有沒有什麼特殊意義,一時之間是不得而知了,不過,當源五郎說完這句話而舉杯時,剩餘三人中,有兩人確確實實地皺起了眉頭。
艾爾鐵諾歷五六六年三月八日,這個以「暹羅四結義」之名,廣為後世所知的誓約,正式締結。
同甘共苦,禍福相依
當時,四人都對彼此的誠信沒有多少信心,更有人在飲下血酒後,立刻將之丟入忘卻之井,發誓此生再不想起它。然而,出乎當事人意料的,這個誓約被緊緊維繫,直至最終,未有稍違。
盟約締結後,花次郎臭着一張臉,飛身上樹,倚着樹梢倒頭就睡。因為如果不趕快睡着,他說不定就會抑制不了自己的情緒,像殺狗一樣宰光這群剛結義的金蘭兄弟,特別是那飲過血酒之後,一直在賤賤笑的源五郎。
明知自己已成別人憎厭的對象,源五郎卻滿不在乎,徑自與蘭斯洛、有雪商談眼下去向。既然與石家結下偌大梁子,最理想的作法就是離城避風頭。有雪這麼提議,另外兩人也沒有異議,蘭斯洛雖然有些不甘心,但也沒有反駁的理由,只好同意。本來應該今晚連夜開溜,但城門已關,只好他改訂在明日一早,四人偷溜出城。
商討確定,源五郎將樹下略微清掃,靠着樹幹入眠。儘管環境簡陋,但這貌似嬌貴的翩翩公子,卻很能甘之如飴,睡得舒舒服服。
當蘭斯洛問起,為何緊跟着花次郎,一人睡樹上,一人睡樹下?源五郎簡單回答:「因為我想儘快和二哥建立非比尋常的兄弟情誼!」
而當蘭斯洛再問起為何不到屋裏睡,起碼有地板;源五郎正色道:「好的地萬是要留給大哥睡的,我身為義弟,怎能不為大哥着想呢?」
蘭斯洛大是感動,連有雪也為之一驚,暗忖道:「這個老三不但是人妖,而且還妖得非比尋常,連我吃飯的本事都搶去用,難道是個雪特妖?」
花次郎曾解說過,眾人現在藏身的這所廢屋,是他的秘密避難處之一,連帶周圍十幾條巷子,都是流民來來去去,暫時不會有人來騷擾。
蘭斯洛睡在地板上,夜已深沉,卻怎樣也無法入眠,腦中猶自想着日間的一切,翻來覆去之後,乾脆一腳踢醒酣睡中的有雪,拉他出去揮霍。
「大哥,外頭風聲緊,這樣好嗎?」
「有啥不好的,明天就要離城,就算是觀光,也該找個機會大吃大玩一番,這才不枉來此一趟嘛!」
「那要不要叫醒二哥、三哥,大家兄弟該禍福與共,丟下他們去快活,這樣不好吧!。」
「我沒有丟下他們啊!我們出去快活,回來的時候帶幾道剩菜給他們當宵夜,這樣就是盡義氣了。廢話少說,你走不走?」
說到最後,實際利益佔上風,有雪和蘭斯洛溜上了街,在雪特人的介紹下,找了家裝潢華麗的妓館,進去大啖美食。
雖說是享樂,但目前實在不是大搖大擺去張揚的好時刻,是以蘭斯洛依舊是用氈帽遮面,免得惹出不必要的麻煩。
酒菜不停送上,蘭斯洛與有雪好好填飽了飢餓多時的肚子,跟着便狂飲各色佳釀,雖然身在妓館,卻將全副心神放在飲酒吃飯上,弄得一眾鶯鶯燕燕心中嘀咕。
飯飽酒足後,蘭斯洛表示要到外面吹風醒醒酒,便拎起了陶醉在身旁豐乳玉膚中的有雪,狂笑道:「姑娘們,大爺吹吹風就回來,哪個先脫guang衣服躲進被窩的,等會兒重重有賞:」在一片嗲聲綺旎中,大步出門。
離開包廂,蘭斯洛問明廁所方向,卻反向而行,左繞右拐,到了妓館的後花園。此處假山花叢,流水潺潺,樹上有鸚鵡麻雀,碎石小徑的盡頭有個池塘,佈置得很是典雅,蘭斯洛徑自坐下,大口呼吸。
給涼風一吹,本有六七分酒意約有雪恢復了清醒,贊道:「老大,這頓真是過足了癮啊!咱們先吃個飽,等會兒再去干他個飽,嘿嘿,兄弟已有好多年沒嘗到那滋味了…」
說着,他低聲笑道:「大人物果然出手闊綽,我本來還以為您身上沒錢呢,想不到……」
「你沒想錯,我身上的確是連一毛錢也沒有。」蘭斯洛道:「所以才挑妓院來吃飯,混淆人家的目標,開溜比較方便啊!」
「啊!那我等一下豈不是爽不成了?」
「明天一早就要跑路了,你這時候還在想女人!」蘭斯洛道:「留點體力,等一下說不定還要殺出重圍呢。」
「就算不想女人,也要想想兄弟啊,咱們倆空手回去,什麼宵夜也沒有,怎麼對得起二哥、三哥。」
「你以為我是你嗎?這種事我早想到了。」蘭斯洛哂道:「你看這池塘里,那麼多魚游來游去,肥肥的,順手捉兩條帶走,回去就有得交代了。」
有雪一時間無言以對,愣道:「那……我們什麼時候溜?」
「等一會兒,你看,後面有幾個傢伙在盯着我們,擺明是防我們趁機偷溜的。」
「那當然,大哥您該不會以為自己是第一個到妓院吃霸王飯的吧!」
花園僻靜清幽,遠處傳來笙歌絲竹之聲,映着輝煌燈火,儘是一片繁華景象,蘭斯洛俯視池水,自己的身影伴着一彎弦月,在水面搖曳不清,瞧着這景象,他嘆了口氣。
「大哥,怎麼這兩天我看你好象不開心啊!有什麼心事嗎?」有雪道:「莫非是因為被逼着跑路,覺得這是奇恥大辱而嘆氣嗎?這事沒什麼大不了啊!照我說,你還真該學學我們雪特人,心裏包袱少,多輕鬆自在。」
「不是為了這個。遇着了實力懸殊的敵人,暫時撤退以避其鋒是正確的求生法,有什麼好可恥的呢?我才不要為了面子而去了命。」
蘭斯洛道:「我這趟來暹羅,原本是刺探情報,準備干一票大案子,但是現在與運寶禮隊錯過,案子是來不及做了,又莫名其妙與石家幹上,現在要準備跑路,想起來自己真是一事無成,很不甘願啊!」
這番想法困擾蘭斯洛好一陣子,自離杭州以來已半年,除了組一個三流的盜賊團,武功、勢力幾乎毫無長進,很多事都不如預期中順利,每每念及,頗感鬱郁。
這次目睹了石家、東方家的財勢、派頭,自己不知道要努力多久,才能擁有;再加上酒意上涌,便將自己的心思說了出來。
一面說,自己也覺得可笑。明明是剛結拜了三名結義兄弟,但不是居心叵測,就是暗懷鬼胎,沒一個可以相信,相較之下,有雪還安全一點,結果最後自己淪落到和雪特人談起心來,想起來真是天大諷刺。
「我說大哥,其實你也不用太感慨,石字世家勢力雄霸,大陸上誰不得忌憚再三,咱們幾個人應付不來,這是正常的事啊。」有雪道:「何況,以大哥你柳一刀的威名,放眼大陸,任是小家碧玉、大家閨秀,乃至於蕩婦淫娃,哪個娘們不是搖頭怕怕,這又怎能說是一事無成呢?」
被提起此事,蘭斯洛頓感渾身無力。入暹羅以來,就以這件事最倒霉,莫名其妙被當作大淫賊,甜頭沒嘗到,弄得一身腥,假如真的柳一刀始終不曾落網,自己豈非要背負這惡名一輩子!
「做淫賊難道也算豐功偉業嗎?」
「怎麼不算?能讓一半的人類談你而色變,這可是了不起的功業啊!」有雪正色道:「做淫賊有什麼不好?秈乞丐一樣,想吃就吃,想辦事就辦事,逍遙自在,這種優渥的職業哪裏找得到?大哥你該知足啦!」
荒唐的言語,卻因為說話人講得認真,蘭斯洛反而不知怎麼回答,靜默片刻,不覺莞爾,再看看有雪一臉正經表情,不禁大笑起來。
「老四,你還真是個有趣的東西啊!」蘭斯洛微笑着,心裏輕鬆許多。看這雪特人是那麼努力地想幫自己打氣,如果還垂頭喪氣的,豈非辜負了這一番心意。
「去,你這雪特人真沒見識。讓一半的人類談我色變有啥了不起,有朝一日,本大爺要蓋一個好大好大的漂亮房子,把這件天籠罩的所有土地都做我的後宮,這才叫曠世功業!」
「啥!那我們不是沒得混了?」
「你說什麼?」
「沒……沒什麼,大哥您英明袖武,雄才偉略,真是人類的舵手,天上的明星,偉大得不能再大了。」
「說得好!唔!後頭監視的那些傢伙還在緊盯不放,真是討人厭……」蘭斯洛一把拉起有雪,大笑道:「好,為了紀念我們兄弟此刻的豪情,我們現在就一起對這池塘小便,氣壞後頭那些跟屁蟲!」
雪特人素來粗鄙無文,大哥有令,更是不落人後,連忙拉開褲帶便撒。只是,快意過後,有雪才想到問題嚴重。
「大哥,你不是說要捉這裏的魚回去嗎?那現在……」
「糟糕!我全忘了!」蘭斯洛驚呼一聲,發覺後方有人靠近,一邊暗喜計策奏效,連忙拉過有雪躲在假山後。
他原本計算,妓館警衛看到兩名惡劣客人破壞環境,一定會怒氣沖沖地過來阻止,那麼只要自己躲起來偷襲,便可將入打昏,從容逃逸。哪知,這時竟有十幾人一齊往池塘這邊走來,看樣子又不像警衛。
「七爺,已經把周圍的閒雜人等趕跑,這裏清靜,說話不怕人聽到。」
「眾兄弟要記着,咱們行走江湖,最忌隔牆有耳,特別是這類妓院娼寮,那些婊子們都是不可輕信的,說話非得小心不可。」
為首一人說話告誡,旁邊的人紛紛點頭。藏匿在假山後的蘭斯洛與有雪不勝詫異,冤家路窄,竟是碰上了石家的七太保,石存和。
蘭斯洛與有雪出發後不久,倚臥在樹下休憩的源五郎伸伸懶腰,兩眼一睜,微笑道:「呵!做人的小弟真可憐啊,老大出去逍遙快活我卻得熬夜勞動,真是差別待遇。希望老大等會兒真的會帶宵夜回來。」
站起身來,剛欲舉步,源五郎回頭向樹上笑道:「花二哥,蘭斯洛老大他們出去逛街了,我現在要出去走走,你要不要一起來啊!」
沒等樹上有所回答,源五郎又道:「不跟我一起去也沒關係,但是,可千萬別又偷偷跟來,口是心非,這樣不好喔!」
話一說完,周圍無風無息,眼前一閃,花次即已面色冷峻站在跟前,寒聲道:「你想去哪?」
「坐得氣悶,隨便上街去溜達溜達啊!花二哥不喜歡逛街嗎?」
花次郎道:「廢話少說,像你這種人三更半夜往外溜,一定沒有好事,說,你要去哪?」
「別這麼說嘛!二哥。」源五郎笑道:「大哥和四弟去吃飯,小弟寂寞難耐,想上街看看夜景而已,你要是有興趣,大可和我一起走啊!」
花次郎冷哼一聲,並不多言,跟着源五郎一起翻出牆去。這小子奸滑似鬼,深夜行動必有所圖,他不想躡在後頭窺探,但既然這打算被他發現,那便索性直接明跟。
出了藏身的貧民區,源五郎徑自往城中的主要幹道行去,步履輕快,他將長發束在腦後,穿着男士衣着,不用擔心給人誤認作女子。絕俗的俊美男子,立刻成為兩旁行人側目的對象,一路上不知有多少妙齡女子偷偷瞧着他,再和旁邊同伴竊竊私語,又一起臉紅嘻笑。
始終在後保持一支距離的花次郎,看得不知該笑該嘆。不可否認,源五郎的相貌之美,在男子中實為生平僅見,暹羅少女熱情活潑,不少女子主動結伴湊上前去,邀源五郎進兩旁茶鋪小酌,想趁機結識,若非他熟練地婉轉辭拒,真的要給弄至寸步難行。
(好傢夥,這種臉蛋來跑江湖真是浪費了,那小子實在是……咦?)
在在次郎懷疑的目光下,源五郎忽地加快腳步,閃進旁邊一條暗巷,往左一拐,又鑽進了另條巷子,就這麼兩拐三繞,最後在一條小巷停下。小巷盡頭是另一條小路,而在那小路對面,是一棟極具氣派建築的後方圍牆。
花次郎沒來過這裏,但卻曾由正面看過那豪宅,那是暹羅城城主的官邸。暹羅城是東方家的勢力範圍,換言之,這官邸也是東方世家在暹羅城的根據
「你在搞什麼鬼?逛街怎麼逛到人家家來了?」
「呵呵,因為我信奉着四海一家的崇高理想,就我來說,人與人之間的所有藩籬,都是不必要的拘束!」
「哦!你每次闖空門之前都對自己說這種話嗎?」
花次郎冷笑着靠近,卻看見源五郎伸手入懷,像是在找什麼東西。
「你又在做什麼?」
「逛特別的地方,就該有點特別準備,我忘了把人皮面具帶在身上,花二哥你身上有嗎?」
「我不用那種不乾淨的便宜東西,還會讓我的皮膚過敏,噁心死了。」花次郎道:「怎麼?非得要人皮面具才敢做事嗎?我瞧你武功不錯,乾脆直接破門殺進去,讓我看看你的本事啊!」
「花二哥說笑了,我又不是李煜,這樣衝進去只有變肉醬的份。沒面具有沒面具的作法,我還有一個最古老、最笨卻也是最方便的改扮方法。」
「哦!什麼方法這等神奇?」
「蒙面人!」
源五郎微微一笑,從懷中取出一個怪模怪樣的絲質品,套在頭上,展開身形,如燕投林,高速飛越小路,從那堵圍牆上射過,進了牆內。花次郎暗嘆一聲,腳下發勁,隨後追上。
「咦?花二哥,你不蒙面嗎?」
「大丈夫來去光明,我既不做卑鄙勾當,當然不怕被人認出,為何要蒙面?」
「是嗎?那到時候人家只追着你跑,可千萬則怪我喔!」
花次郎一怔,源五郎已飛身而起,往官邸樓房掠去,他略一考慮,終是放棄了改扮的打算,緊躡其後。
之前他與源五郎兩度交鋒,不僅吃了大悶虧,更連對方用的是什麼手法、武學路數都沒看出:全中老大不忿,這次跟蹤,其中一個因由就是想看看源五郎施展武功,推測他的出身。
果然,源五郎不再刻意掩飾,左閃右晃,在各樹梢頂輕輕掠過,無聲而快速地飛躍。
花次郎在後旁觀,只覺得對方身法飄逸靈動,瀟灑至極,但在每次落足、改變方向的瞬間,會驟增為駭人的高速,眨眼間便不見蹤影。
若非自己貼得夠近,又刻意運足目力,說不定真會給這奇異身法甩開。饒是如此,也跟得大感辛苦。
(好邪門的輕功,江湖上聞所未聞,有點像我自鹿洞武學,叉有花家瞬息千里身法的影子,這人妖小子是什麼來頭?)
心中有着明顯的疑問,花次郎又懷疑起源五郎的來意為何?
暹羅雖非大城,本地也沒什麼傑出人物,但此處既然是城主官邸,必然會有相當程度的守衛。可是看源五郎毫不停留,在房舍中穿梭前進,又將巡邏的東方家子弟時間算準,安然躲過所有哨崗機關,顯然是熱門熟路,絕非首次前來。
之前源五郎說過,他曾刺探過東方家的情報,難道此行也是要做同樣的事?
花次郎納悶着,源五郎已掠往主樓東側的一處單棟樓閣,瞧那建築款式,似是專門的會客廳,而十數名東方家子弟神色嚴肅,小心翼翼地把守巡邏,兼之燈火通明,要悄沒聲息地靠近過去,委實不易。
「哈!把守的這麼嚴密,一定有好東西,今晚沒有白跑啊!」
隱約聽見前方人的低語,花次郎暗自納悶,這麼嚴密的把守,憑武力硬闖不難,但要在不驚動警戒的情形下偷渡過去,自己就大感棘手,不知道前頭的源五郎會有什麼妙策?
這想法才一起,本停在前方數尺的源五郎,驀地出現在身邊,跟着又如羽箭般前奔,藉力掠回原來落腳處,足下不停,瞬間加速至肉眼難辦的高速,身形一幻即逝,再看到入時,源五郎已藏身在樓閣旁一棵大樹上,同這邊招手。
(真見鬼!這究竟是什麼輕功?聽都沒聽過!)
花次郎心中駭然,開始有些明白,源五郎為何能在自己之前兩劍下毫髮無傷。適才一連串的極速移位,後躍、前飆,全在電光石火間,莫說場中十幾雙眼睛全都沒察覺,便連自己這個特別留心的,也只勉強捕捉到些許殘影,這等高速,委實匪夷所思,源五郎既然身懷此技,一身武功可能比先前預估還高得多。
要像那樣飛身過去,不破警衛發現,花次郎自認沒這本事,無可奈何,只好改向繞路,轉了老大個圈子,好不容易才發現一個空隙,連忙竄過去,飛落在源五郎藏身的樹上。
這棵樹枝葉甚是茂密,又緊貼二樓窗口不過數尺,本來頗具雅致,現在卻成了偷聽的最好藏身所。源五郎神情專注,側耳聆聽房內動靜,花次郎也感好奇,凝神聽去。
html|sitemap|shenma-sitemap|shenma-sitemap-new|sitemap50000|map|map50000
0.0251s 3.856M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