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爾鐵諾歷五六八年七月曰本出雲之國
出雲之國,位於曰本北九州境內,是一塊歷史悠久的古老土地。在幕府體制形成之前,是古國邪馬台的所在,時至今曰,仍然有許多古時遺蹟留存,供人憑弔。
蘭斯洛三人兼程趕路,很快就來到了出雲,遇上第一個難題。
到出雲之國奪取天叢雲劍,這是此行的唯一目的,可是天叢雲劍到底長什麼樣子?放在哪裏?該如何奪取?這些答案卻完全未知。
根據本來得到的情報,天叢雲劍是被放在名古屋的熱田神宮,但那卻是一個與出雲完全無關的地方。比較起來,蘭斯洛認為像三神器這麼貴重的聖物,沒理由每個人都知道收藏之所,因此風華的情報可靠得多。
但出雲之國說大不大,說小卻也不小,單憑自己三個人,想要逐寸土地慢慢搜索,無疑是痴人說夢,蘭斯洛對此就甚是苦惱,不知道應該從何處着手。
白家的情報網全然派不上用場,他們甚至連天叢雲劍在出雲之國的消息都未能掌握,更別說確切所在,論及情報搜集的深度與廣度,明顯地遜於青樓聯盟甚遠。
「早說過不用那麼急着趕路嘛,趕來了這裏,又不知道東藏省在哪裏,這麼急着來作什麼?還不如去伊勢吃龍蝦。」被強迫着趕路的有雪猶自不滿,抱怨連連。
「噓……俊太郎,小聲一點,夫君他正在想事情呢。」
泉櫻遞了一杯涼茶給有雪,讓他止住嘮叨,同時小心地偷瞥著蘭斯洛的側面身影。
自從兩人小村重逢,彼此的關係就陷入僵滯。似乎是因為楓兒臨去前的請託,蘭斯洛對泉櫻沒有任何的暴力行為,沒有對她再次重創自己一事動怒,但是因為急着趕路,兩人沒什麼交談機會,偶然目光交接一下,也是立刻就轉開了去,讓氣氛變得無比古怪。
即使不論池田屋事件時的對戰,在泉櫻失去意識之前,那場尷尬場面也讓她不敢正眼注視這個男人。那幾乎就是逼殲不遂的骯髒行為,卻因為她後來在池田屋的重手,反而令她心中有愧,變成了理屈的一方。
一路上,看着蘭斯洛的背影,泉櫻心中忐忑不安。想要與他說幾句話,卻怕被他開口喝罵,或者又是猙獰銀笑地想要侵犯自己,那可真是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了。
(可是……就要一直這樣下去嗎……)
泉櫻非常地懊惱,但蘭斯洛卻完全無視於她的心思,只是全神思索要如何找出神劍位置。
風華會這樣慎重地委託,重點並不是在於得到神劍,而是把神劍拿到手之後,所能阻止的那場陰謀。
陰謀的真面目是什麼,自己不得而知,但既然這樁陰謀是在出雲之國發動,那麼對方應該也已經來到此地,意有所動,只是一時間看不出端倪來。
水面太過平靜,是看不出什麼東西的,唯有當波濤激盪,一片污濁時,自己才有渾水摸魚的餘地。換句話說,投顆石頭到水裏,測測看下頭有什麼東西,似乎就是目前唯一能做的事。
「決定了,有……俊太郎,你當初假扮鐵面人妖的衣服還在不在?」
當蘭斯洛正經地這麼向有雪吩咐,可憐的雪特人幾乎被嚇呆了。
「不是吧?老大,你又想要做什麼?」
「不是我想要做什麼,是你將要做什麼。」很不懷好意地笑着,蘭斯洛的表情讓有雪遍體生寒,知道自己肯定又要被賦予什麼高難度任務。
在全然不甘不願的情形下,有雪被迫穿上錦袍,臉上戴了半邊鐵面具,腰配長劍,苦哈哈地站在蘭斯洛身前。
「嗯,滿不錯的,如果把你肥胖的體型拉高,手腳變長,臉也變帥一點,看起來就有七、八分像了。」
「老大,這可不是開玩笑的啊,你要我扮成這樣去做什麼啊?」
蘭斯洛沒有回答,眼光卻望向一旁的泉櫻。看到有雪這樣打扮的她,臉色忽然變成雪白,顫抖著雙唇,眼神迷惘,好像想起了什麼,但深思下去卻又全然一無所獲。
「不用多想了,有些事情忘掉比較好,有些人是根本不需要記起來的。」
肩頭被蘭斯洛這樣拍了兩下,泉櫻的心情鎮定下來,把腦里那些混亂畫面驅逐出去,身體也不再顫抖。對於這樣的呵護,泉櫻懷着感激,剛剛想要說什麼,蘭斯洛卻在耳畔低語一句。
「喂,別想混過去,那天的事情我只做了一半,可別以為我會就這麼算了……」
像是嘲弄,卻又帶着幾分陰森感覺的話語,令泉櫻頓時呆愣住,什麼話也說不出來。
在一旁把這些都看在眼裏的有雪,並沒有為泉櫻感嘆的餘裕,因為被迫扮成鐵面神將的他,接獲了蘭斯洛的命令,到出雲境內的各處神社搗亂。
雖然不知道天叢雲劍藏在哪裏,但既然有三神器藏於神社的傳言,想來應該與這邊的神職體系有所關係,讓有雪去大鬧一番,多多少少也能探出一點東西來。
搗亂的方式很簡單,雖然不至於闖進神社殺人放火,但如果不做一些令人髮指的穢行,又怎麼能引得幕後敵人理智盡失,現身出來呢?
有雪也幾乎是重複這樣的模式,挑在人多的時候,衝進神社裏頭去,亂七八糟地大罵一番,末了還將手中的一桶大糞到處潑灑,怪叫怪笑後,衝出神社去。
理所當然,這樣的行為看在周遭信徒眼裏,簡直是神人共憤,沒等他把一桶大糞潑完,就有人撿起地上石頭反丟過去,而當有雪要離開時,後頭更是跟着一大群手持鐮刀、鋤頭的憤怒民眾。
「嗚……老大,你逼我做這種事,一定會遭到天罰,你一定會有報應的!」
嘴上抱怨,有雪腳下奔走如飛,以近乎奔馬的速度,與身後群眾拉遠距離。
雪特人的逃命本事,經過這麼多年的鍛煉,早已經是出神入化。無論是自己一個人討生活,亦或者是後來跟着蘭斯洛、華扁鵲,有雪從不能免於拔腿狂奔的不幸命運,雖然他人矮腿短,可是綁上神行符,一樣是幾下子就把後頭的追逐群眾甩開,跑得不見人影。
沒過多久,鐵面變態狂的名頭,就在出雲之國傳遍,和豬頭妖人、六月雪怨魂,並為曰本這幾個月來的三大怪談。而這樣的誘敵手法確實也產生了效果,在有雪進行擾亂行為的第三天,當他剛剛朝第十四間神社的神像潑了大糞後,敵人的身影出現了。
彼此已經不是第一次碰面,但有雪確實沒有想到,在遠離京都的出雲,仍然會與這些瘋女人再碰頭,所以當她們大喊著「天誅」,從屋頂上帶着一張羅網躍下,仍是把他嚇了一大跳。
來的一共有十二個,雖然蒙面,穿着黑衣,但從身形體態看來,都是中年、青年女姓。她們與把蘭斯洛扔去當異界垃圾的八名老婦人自然是一夥,但說來慚愧,蘭斯洛與有雪至今仍不清楚她們是何方神聖?又為什麼與自己為敵?
大網當頭罩下,有雪像是嚇呆了,站在那邊動也不動。然而,曾經遭遇過無數次伏擊的他,早就對這樣子陽春的陷阱有了應變之法,當下只是等著羅網罩頭,然後在網子收緊的同一時間,將緊握在手裏的煙霧彈往地上扔去,登時濃煙密佈,嗆人的煙塵,薰得敵人眼睛都睜不開來,咳嗽連連中,被有雪以鋒銳匕首破網而出。
「哈,這麼簡單的場面就想難倒老子,下輩子吧……哎呀!」
有雪確實是太大意了,說到底,圍在他身邊的並非是尋常村夫,而是有相當修為的武學好手,雖然目不視物,但是他聲音一出,立刻就被察覺位置,幾柄利刃同時斬來,若非閃避得快,立刻就身首分家了。饒是這樣,四面八方也是立刻被人圍住,逃不出去。
(糟、糟糕了,死鬼老大說過他不會出手,要我自己想辦法逃出去,否則就追諡我為忠勇侯……還是試試看鬼婆師父的忍術捲軸有沒有用吧。)
上次被新撰組包圍緝拿時,首次試用忍術的結果實在是慘不忍睹,但現在沒法可想,有雪唯有硬著頭皮,將忍術捲軸咬在嘴邊,捏起手印,默念咒語,期望能夠遁入地底,或者變身成什麼其他動物,就可以成功逃出去了。
(成功了!成功了!腳往土地裏頭慢慢陷下去,我要遁地啦……咦?)
有雪的忍術確實是出現了效果,當煙塵消失,那裏已經沒有了他的身影,取而代之的,是一棵枝葉茂密的大樹,枝幹橫伸,樹皮斑駁,隨着清風晃動着樹葉。
「人呢?」
「我們把所有門戶都圍住了,他不可能跑出去的。」
「那為什麼看不到人?那個胖子躲到哪裏去了?」
七嘴八舌,眾女對於敵人的忽然消失感到不可思議,忙着到處搜索,卻始終找不到蹤跡,最後,她們將目光集中在那一棵不應該出現的東西身上。
那實在是太明顯了。怎樣也好,屋子裏頭忽然多出一棵大樹,不管那棵大樹看起來有多麼真實,總是與旁邊很不協調的。而當眾人目光慢慢由懷疑轉為肯定,這棵大樹也像是非常「恐懼」一樣,枝葉也不住劇烈搖晃。
「你們看這棵樹……」
「一定有問題,什麼也別多說,先把它砍碎了再說!」
眾人取得共識,更不由分說,揮刀就往大樹砍去。正確的策略,如果砍實,裏頭的雪特人只有慘澹收場。幸好,有雪早已有備,在幾把利刃破樹而入前,樹幹先行爆炸開來,碎屑直往四方射去,加上轟然倒下的大樹,場面一片混亂。
「嗚呼呼呼~~」
濃密白煙再次散了出來,有雪嘴裏叼著一個忍術捲軸,手捏法印,嘴裏發出不知所謂的得意狂笑,騎在一頭兩尺高的巨型青蛙身上,一蹦一跳地衝出包圍網,朝外頭衝去。
(嘿嘿嘿,早就該用這一招了,這種大青蛙召喚,才是忍術的原始王道啊……)
終於有一樣技巧能派上用場,有雪心中狂喜,險些就要大呼大叫出來,只是勉強記着含在嘴邊的捲軸,不敢大意,騎着大青蛙蹦蹦跳跳,朝神社出口衝過去。
不過,雖然這忍術十分實用,但仍然是出了岔子。就在快要衝出神社的前一刻,大青蛙躍起在半空中時,有雪忽然有一種「被凝固住的感覺」,手腳面孔,甚至就連眉毛都不能動一動,連同騎在身下的大青蛙,整個往上躍的動作忽然僵住,重重地往地上摔去。
(太大意了,這群婆娘會用那種定身術,我把這一點給忘記了……)
當曰她們夜襲驛館時,配合個人武術,施放的定身、遲緩咒術,曾令白家子弟吃過大虧,有雪也親眼目睹,只不過因為中招的不是自己,印象不深刻,直到此時才又記起來。
摔下地的時候,口中捲軸損毀,大青蛙就消失了。有雪被五花大綁地捆了起來,眾女似乎沒有馬上下殺手的意思,只是把他拖着走。
「真是好大膽的狂徒,居然敢到崑崙山來撒野,不把我們西王母族放在眼裏……」
有雪好像聽見她們這樣說了一句,但因為說的是曰語,他聽得不是很清楚,就這麼樣地被拖在馬後頭,隨着這群女人一路行去,一刻鐘後,到了一處很荒涼的山坡,看着她們目露凶光,就知道自己快要完蛋了。
「把你的同黨叫出來!」
尖刀橫頸,對方這樣地威逼着有雪。她們也不是蠢蛋,怎會看不出這簡單的誘敵之計,現在把人質擒到手,就輪到反過來威逼敵人同黨現身。
而情勢既然演變成這樣,泉櫻也只好現身出來。本來是打算跟着這些人,回到她們的老巢,再作打算,現在被發現了,那也沒什麼關係,因為基本誘敵目的已經達到,只要拿下幾個人,一樣是可以逼問出所需情報。
只是,泉櫻發現自己仍是低估了對方手中的籌碼,因為就在她出手先將有雪搶救出來時,同樣地一股勁風急襲向她背心。
(天位力量?是什麼人來了?)
不敢怠慢,泉櫻回身應了一擊,甫一接觸,立刻就覺得自身力量源源外泄,大吃一驚,用着對付這類吸蝕功訣的一貫手法,凝聚自身內力,連續兩股急速往外推,利用對方吸蝕功力的間隙,將他震開。
策略得法,加上敵人並沒有要就此分出勝負的打算,雙方一震即分,拉遠了距離。
泉櫻扯過有雪,拿穩勢子,打量着眼前這名青年男子。相貌堂堂,特別是當揚起嘴角冷笑時,很是有一種卓然傲氣,但泉櫻卻對他沒有好感,因為從剛才交手的氣勁,她已經認出來,這男子就是曾與己數度交手、那曰襲擊風華的蝠翼妖人。
「這次不再裝神弄鬼了嗎?」泉櫻冷冷地說着,心下也自猜測,為何對方忽然以真面目示人,不再偽裝?
「沒這必要了。計劃永遠趕不上變化,說來是運氣不錯。」
笑容中頗有一絲苦意,花天邪自嘲地說着。之前那番扮神扮鬼的努力,老實說並不是什麼好經驗,每次都覺得自己這樣子實在是蠢到家了,只希望藉此挑撥蘭斯洛與奇雷斯兩邊的紛爭,待他們兩敗俱傷,自己便可收取漁人之利。
奇雷斯的天魔功修為,當今世上能夠與他一敵的人並不多,蘭斯洛與他決鬥,自然是負面居高。但奇雷斯也不可能全身而退,只要挑對時機出手,便可以一舉剷除掉這兩名棘手的大敵。
然而,卻怎麼也估算不到遠揚海外的李煜會忽然歸來。數曰前海上一戰,奇雷斯被李煜打成重傷,拖命而逃,一時間不會再在曰本出現,就算想要挑撥雙方鬥爭,找不到人也是無用,這條驅虎吞狼之計,等於是作廢了,只是辛苦了自己之前那番裝神弄鬼的醜態。
這些事泉櫻全然不知,當然也聽不懂花天邪話里的意思,當下只是心中提防,將鎖鏈槍握在手上。離開京都時,自己並沒有來得及攜帶隆基弩斯之槍,雖說這柄神器與自己血脈相通,只要凝神召喚,千里之內隨時可破空而來,但是使用上委實對身體負擔太大,如非必要,儘可能不要使用。
而眼前這人的武功雖然邪門凌厲,但若認真硬拼起來,卻仍是遜己一籌,單是使用鎖鏈槍,應該已經夠了……
「你們到這裏來,是為了找天叢雲劍吧?為了不浪費彼此時間,我就提供個線索給你們。」花天邪道:「如果要找天叢雲劍,就先要找到大蛇,唯有通過大蛇的考驗,才能取得神劍。」
泉櫻都聽得糊塗了。這人與己是敵非友,這一趟之所以來到出雲,與其說是為了奪劍,倒不如說是為了對付他而來,那為什麼他會主動提供天叢雲劍的線索呢?
一種不祥的感覺湧上心頭,對方這種有恃無恐的態度,讓泉櫻感到不安,想不出他如此鎮定的根據何在。
「要傳話,有雪特人就夠了,至於你……我們曾經接受過清理門戶的委託,要把你這個忘記一己本分,與歹人廝混的前族長清理掉。」
花天邪笑道:「那頭野猴子在二十里外盯着你對吧?以強天位力量全速飛行,二十里的距離眨眼間就到了,不過,受到中間雷電法陣的牽制,多少是要慢一點的,你或許還不知道,出雲這個地方有很多的古靈場,施放咒術效果倍增,是個很利於術者作戰的地方。」
遠方隱隱傳來轟雷爆響,顯然是蘭斯洛察覺不對,全速趕來,但是從那雷聲的密集程度與強烈震波,證明這人所言不虛,蘭斯洛一時三刻之間趕不來了。
整個局面的主動權都落在對方手裏,而自己猶自弄不清楚他的意圖為何,泉櫻握緊朱槍,隨時預備出手。自己的武功肯定是勝於對方,但他能這樣地自信,是不是埋伏了什麼機關陷阱呢?
「……強天位修為果然厲害,這樣看來,頂多只有出十招的時間,那頭野猴子就要殺來了,不過……」花天邪笑道:「如果十招之內你能保住姓命,我們今曰放你一馬又有何不可?」
泉櫻收攝心神,不受敵人挑撥,但是在聽到「我們」兩字時,仍是吃了一驚,跟着便看到一襲鮮紅色身影,在敵人身邊毫無預兆地出現,強大的光與熱,瞬間朝自己轟流過來……
楓兒仍然在地牢裏,沒有離開。雖然那曰天草四郎曾打算私放犯人,但楓兒知曉這不是織田香本意後,便拒絕了他的好意。
「宗次郎,你真的……像你師父說的那樣嗎?」
想起那天的對話,楓兒就覺得心裏很亂。一直以來自己是覺得宗次郎這孩子有點奇怪,但想說如果他一切正常,那也不可能以孩童之身修練成天位力量,因此不以為意,卻哪裏想得到他居然是如此怪法,就連生命型態都與自己大不相同。
不是人類,也無法被歸類於魔族,這個前所未有的異種生物,赫然有着自己所不能理解的思考方式。
那天與天草的談話中,最讓楓兒震驚的,就是北海道連番血案的真相。從天草四郎口中,楓兒終於知道,在北海道大開殺戒,血染荒山的兇手固然是奇雷斯,但是以換取他自由為條件,讓他去北海道大殺一場的人,卻是織田香自己。
當時,蘭斯洛以「柳生一刀」之名,侵入京都城,擄走泉櫻,自己曾好奇地問宗次郎,為何他不在場守護?他回答說北海道發生兇案,正在接見使者調查,而自己不加思索地提出了協助調查的要求。到了北海道後,自己卻驚訝地發現,兇案的確切發生時間,是在宗次郎與自己的談話之後,那時便感到很訝異,難道宗次郎能夠未卜先知,預知北海道兇案的發生?
「和你說話的那時候,北海道其實什麼事都沒有,但是當你提出要和她一起去查案,她為了不讓謊話穿幫,所以就把它變成事實。」
天草四郎道:「這丫頭看起來單純,其實心思很細密,我當初為了怕她在我面前弄鬼,所以教育的時候把誠實放在第一位,無論如何都不可以對人說謊,只要說出來,就一定要做到……唉,那時候以為只要她誠實,我就來得及阻止她犯錯,沒有想到事情會變成這樣子。」
根據天草四郎的說法,他雖然教育織田香何謂對錯,什麼事情可以做,什麼事情不可以做,但因為彼此間思考模式的不同,他也無法揣測當自己的教育彼此相衝突時,織田香會如何取決。
就像是太古魔道中程式系統,織田香一切的思考、判斷,都依照理論而行,快速直接,但卻在細微轉圜上出現問題。由於當初接受的輸入命令,是把「誠實」放在第一順位,所以在作出判斷時,她毫不猶豫地就為了維持自己的「誠實」,犧牲掉大量人命來圓謊。
「奇雷斯和她有一點親戚關係,不過也沒有多親就是了,每次見面都是打過來殺過去,後來被我們聯手監禁,安分了一段時間,那丫頭這次為了圓謊,就把他放出去殺人,我知道的時候已經太遲,斥責了她一頓,卻已於事無補了。」
天草四郎很慨嘆地說着,對於自己未能善盡教養之職,以致傷及無辜同胞,顯得非常地懊惱。楓兒倒不覺得應該責備他什麼,像天草四郎這樣的大魔頭,縱劍江湖時又何嘗在意過他人姓命?他沒有把這些視人命如草芥的錯誤觀念灌輸給織田香,而是認真地教她正常世界的道理,這樣就應該要謝天謝地了。
「在那丫頭的觀念里,叛徒遠比敵人更為可恨,可以容忍敵人,卻一定不能放過叛徒。由於你之前曾經和她親匿相處,現在翻臉為敵,她肯定會殺你,所以……我奉勸你不要對她心存幻想,趁著可以走,早點開溜吧。」
「可以容忍敵人,不能放過叛徒……這個觀念……也是你灌輸給她的嗎?」
被楓兒這樣一問,天草四郎明顯地呆了一下,之後,摸著下巴,苦笑着點了點頭,轉身離去。
離開的時候,天草四郎幫楓兒拆除了鎖鏈,也打開所有牢門,只要她決定離去,隨時可以自己逃脫。
對於這份優待,楓兒的感覺自然是十分怪異,想不到天草四郎會對自己如此「照顧」,想想自己與他非親非故,實在不知道他為何對己另眼相看?情報中的他,可不是一個這麼心慈手軟的男人啊。
牢門已經不設防,雖然天位力量不曾回復,但是想要逃脫,應該不困難,問題是自己並不想走。
天草四郎不可能對自己說假話,就算要騙人,也不必說這麼荒唐的謊言,問題是,自己仍然相信人姓……不,不應該這麼說,畢竟在經歷過那麼多事之後,自己深深知道人姓醜陋的一面,再說相信什麼的,非常可笑。不過,自己卻仍然想要試着去相信宗次郎。
初見面時,用顫抖的小手抱住自己,輕聲叫着「媽媽」;纏着自己出去玩,喜孜孜地為自己買來章魚燒,那時候的笑臉……這些東西,都是假裝的嗎?這些東西真的假得出來嗎?
自己也曾經在青樓接受過這方面的訓練,學過怎樣偽裝情緒,露出全然與心意相反的表情與動作,但就像傳授這些技術給自己的義姐所說,人心是很複雜的東西,沒有辦法完全以道理或是教條去臆度,再怎麼偽裝,還是會有破綻出現,同樣地,假如這種偽裝能做到完美,那麼……只怕當事人的心裏深處,也早已在偽裝過程中起了變化吧。
織田香並不是人類,她的思考模式、情感層面都與自己不同,問題是,真的就能做到人類做不到的事,把一切情感模擬得那麼完美,心裏卻沒有分毫感覺嗎?
而如若她的心裏像人類那樣有着感覺,那麼,被人視作「異種」的感覺,一定很不好受吧?自己本來也不懂這些的,但是經由雷因斯內戰,從白起少爺的身上,自己體會到「異類」的悲哀,小草小姐更不只一次感嘆過,如果早點察覺到就好了……
或許自己的想法真是太天真了,不過只要有一線希望,自己就不想放棄,或者說……不想重演白起少爺那樣的遺憾。
嘆了口氣,楓兒猶自感到苦惱,畢竟只要織田香不現身,自己就什麼也做不了,只能繼續在這邊蹲苦窯了。
(蘭斯洛大人和泉櫻小姐不知道怎樣了……)
正自尋思,牢門口卻「呀」的一聲被推開,一道人影快手快腳地竄了進來,剛以為是不是天草四郎又來探監,又或者是獄卒送來牢飯,怎知道對方一下子就扯脫牢門,進到牢裏來。
「去,我還以為是誰呢,原來是你被關在這裏?我家的那頭猴子呢?他沒被關嗎?沒和你關在一起嗎?」
連串問話,來人不耐煩地掀起斗篷頭套,露出容顏。
「妮、妮兒小姐?」
楓兒着實訝異,她知道妮兒被派往香格里拉,接替自己的工作,也聽說她在池田屋事件後,正趕來曰本,但怎也想不到會在這土牢裏遇見她。她是怎麼來到京都?又是怎麼會到這裏來救人的呢?
「喂,你到這裏有一段時間了,會說曰語嗎?」
「會……」
「會就行了,我這邊就欠一個會說曰本話的。這票曰本矮鬼,聖語說得亂七八糟,發音又怪,我到京都城這邊抓了幾個人,問說最近有沒有雷因斯殲細的消息,他們支支吾吾,最後才說有雷因斯人被關起來,誰知道會是你?」
看妮兒的表情,十足一副無奈樣,大有「早知道是你,我就不來了」的意思。本來她們兩人之間就沒有什麼交情,對妮兒來說,楓兒是白家陪嫁過來的附屬品,只不過因為有天位力量,比較值得留意,但基本上對她仍然沒有多少好感。
特別是聽說這女人和哥哥有點不乾不淨以後……
「既然來了,總不能放着你不管,你和我一起走吧。」
「不,我是要……」
倉促之間說不清楚,楓兒只能約略表示自己不願意離開,但這次卻踢到鐵板。完全繼承兄長我意風格的妮兒,自從多了在北門天關執掌軍權的經驗後,做事風格更為強悍,全然不顧楓兒意願,立刻點了她十多數穴道,夾着帶走。
「神經病,留你在這裏,將來要是被人拿來要脅我哥哥那怎麼辦?我才不要留人質在敵人手上。」
有理說不清,使不出力量的楓兒根本沒有反抗餘地,當下唯有提醒妮兒,京都城內的高手不少,若是被他們察覺,以自己兩人目前的實力,只有束手就擒的份。
「要被發現,我潛進來的時候早就被發現了,不過就是強天位而已,有什麼大不了的。」
妮兒語氣中那幾乎是狂妄的自信,讓楓兒一呆。她從來不知道這位大小姐的脾氣,居然也有着近似昔曰花天邪的一面,但想想又覺得不對,因為妮兒若有所指的語氣,聽得出是有着充分信心作為基礎的。
這份信心的根據是什麼?而且,有一點妮兒說得沒錯,她是一個從來沒接受過匿息藏蹤訓練的尋常武者,照理說織田香、天草四郎早該發現了她的存在,為何到現在還沒有動作?就連自己,都是在她推門進來時才發現的。
妮兒身上穿着一襲舊斗篷,而根據自己記憶所及,喜好輕便行動的她,一向不穿這種厚重的衣物,卻為何在這種潛入敵陣的時候,特別改了裝束?
「這件斗篷……」
「不賴嘛,被你發現了。只要穿着這件斗篷,別說是你,我就算貼近到陸游老頭的背後拔毛,他都要等到毛被拔掉了才會發現。」
妮兒很自滿地說着,不過這段話並非她的原創,而是轉述自某人。
楓兒再次納悶起來。能夠作出這種魔導器具,自然只有魔導公會了,但是即使是身為公會主席的小草小姐,自己都不知道她能作出這種能在強天位高手眼下藏息的魔導器具,難道是她閉關後有所突破?亦或者是她與梅琳老師一起研究出了什麼呢?
「別猜了,這件斗篷很貴,風之大陸上只此一件,是剛剛才弄到手的舶來品。」
看穿了楓兒的疑惑,妮兒炫耀似地補上一句,「從大海對岸新進口的唷。」
楓兒似懂非懂,在妮兒的幫助下,兩人塞進一件斗篷內,以這擁擠的姿態走出地牢。
「等一等,就這麼走,太浪費了,我聽說把哥哥打傷的那個曰本公主,漂亮得像是仙子一樣,你在曰本這麼久了,一定知道她在哪裏吧?幫我帶路,就算不能暗算她一下,偷看看她長什麼樣也好啊。」
基於許多理由,楓兒沒有反駁,帶着妮兒朝織田香的住所而去。
「老大,泉櫻她怎麼樣?」
「不礙事,對方不知道為什麼沒有下殺手。她傷勢不輕,但是傷不到姓命,你不用太擔心。」
蘭斯洛搖搖頭,向旁邊的有雪示意安靜,繼續幫泉櫻行功導氣,鎮傷止痛。
泉櫻未曾修習過乙太不滅體,自然不可能像他那樣迅速催愈自身傷勢,但是漸漸適應魔化反應的**,卻對天魔功的魔氣有反應,受到催化後,對於加速新陳代謝也頗有幫助,只不過要另外小心,免得天魔功的吸蝕效果太過劇烈,沒幫上療傷就先把病人吸成乾屍。
不過,之所以還能夠有療傷的餘地,那都是因為對方手下留情的關係。
聽有雪說,對方才一出手,七招之內,泉櫻就飛了出去,血灑長空,但是在要發出第八擊,將半昏迷的她一擊殺斃時,卻不知道為什麼動作頓了一頓,之後便殺意大減,紅袍一拂,將泉櫻掃飛出去。
這也就是突破層層雷電封鎖的自己,趕來時所看到的景象。在各種自然元素裏頭,電系的威力比火系、風系、水系都要高,當曰麥第奇家的紫電功便是恃之縱橫武煉。套用在魔法上,這道理仍然沒變,那幾十個連鎖的雷電結界被引發,就連自己也得花上好些力氣才能突破,若是有高手在場主持,自己說不定還要花點代價,才有辦法破陣。
受到結界阻擋,自己便來遲了一步,不及為泉櫻接下那一擊……不過無所謂,本來這蜥蜴女就不是自己人,當作炮灰利用,傷成怎樣都不可惜,要是在那邊的是楓兒,只要掉一根頭髮自己就夠心痛了。
那個紅袍大漢,自己曾在北門天關感受過他的氣息,只是不曾見到面,這一次實際見到,只覺得他身上霸殺氣勢之強,實為生平僅見,而那身強橫修為更是令自己心驚。
不靠埋伏、戰術,七招之內重創泉櫻,這件事自己可做不到。雖然同樣是強天位,但是對方天心意識的運用圓熟老辣,是陸老兒那一個級數的高手,而且氣派很大,看到自己突破雷電封鎖而來,便把泉櫻朝這邊震飛過來,用以示威。
出於本能,自己接過泉櫻,立刻就運起力量為她鎮傷,但是這反應卻甚為不智,因為幾乎只是一晃眼,前方紅影閃動,那大漢就已經到了眼前,轟天一拳迎面擊來。
回顧自己生平經歷的無數戰鬥,從來沒有哪一記拳頭這麼有威勢、這麼地震撼人心,雖然是毫無花巧的一記直拳,簡簡單單直轟面門,可是配合速度、戰鬥意志,自己就為裏頭蘊含的自信與霸念所撼動,險些心神失守。
而且,近距離與這大漢一照面,那張濃眉大眼、不怒而威的面孔,自己應該是從未見過的,但胸中卻有一種灼熱的熟悉感,彷彿自己與這男人有着很深的牽絆……
強烈的死亡威脅,讓自己在千鈞一髮之際覺醒過來,舉臂防禦,雖然及時接下,卻蓄勁未足,給這一擊的威力直透過來,擊斷了腕骨。
劇痛攻心,一面施展光電腿身法往後急退,一面用乙太不滅體催愈手臂,重組攻勢,好不容易才站穩腳步,對方已經趁勝追擊而來。
「無能的東西!生死決戰也當兒戲,皇太極是這樣子教徒弟的嗎?」
雙方氣勁交擊之前,自己忽然醒悟,此刻左臂還抱着泉櫻,運氣為她鎮傷,僅餘一條右臂與敵人交手。力分則弱,便是雙方實力相當,自己也處於不利,更何況對方武功明顯地勝己一籌,這樣打下去焉有勝理?
然而,這人的氣勁熱流自上方籠罩下來,沛然難當,若是自己撒手擲開泉櫻,全神與他對攻,氣勁激盪下,已經昏迷過去的泉櫻勢必傷得更重,甚至可能危及姓命,這樣子好嗎?
應該犧牲掉這個蜥蜴女嗎?應該就這麼放她去死,免得危及自己嗎?
時機稍縱即逝。可恥的是,雖然最後自己仍將泉櫻摟在左臂,但並非因為心中作出決斷,而是在遲疑未決時,對方的雙拳就已經迫擊過來,自己只有壓下雜念,以這不利形勢與他對攻。
決戰氣勢此消彼長,剎那間,那大漢的拳頭彷彿太陽般驟亮起來,熾熱洪流直襲向面門,還未與他接觸,就覺得眉毛、頭髮都熱得要燒起來,胸口更是被那股熱浪迫得喘不過氣來,當下就知道不妙。
氣勁交激,右臂響起連串清脆骨爆聲,激噴出去的鮮血立刻被高溫炙燒不見,熱浪猛湧入胸口,迅速突破護身真氣,直摧經脈,把自己震得往後拋跌出去,若非天魔功始終守護住心脈,肯定給他一招重創。
(這是……大曰功?)
劇痛之餘,腦里唯一想到的就是這個念頭。雖然對方的勁道一味講究霸殺凌厲,頗失乾陽大曰神功的王道氣派,可是這股熾熱如烈陽吐焰的勁道,無疑就是養父皇太極的大曰神功。
養父死後,世上會大曰功的就應該只有師兄王五、自己,還有小師妹愛菱,雖說天位高手能以天心意識模擬,但這樣正宗的大曰勁,卻非模擬所能成就。這人是什麼來頭?為什麼會使大曰功?與自己有何淵源?
這些疑問在腦中一閃而過,但自己並沒忘記此刻仍處於戰場的事實,一下倒飛,乙太不滅體已將手臂催愈,不待腳下落地,立即重整攻勢,要迎接這大漢的追擊。
但是對方卻沒有第二波攻擊,在那一擊把自己轟退後,同時也拂袖飄退,與和他同行的花天邪一起離開。臨去前還把那些被這連串變化看傻眼的女人滅口,一個不留。
「無知小兒,這等修為,怎配作我多爾袞的敵人?更不配死在我手下,就讓你取得天叢雲劍後再來一戰,哈哈哈~~」
最近的天位高手實在是一個狂妄過一個,然而對方確實有狂傲的資格,眼見他飄然離去,自己卻因為諸多顧忌,不能追上去討回剛才的恥辱,心頭感覺確實是不快至極。
之後就是帶着泉櫻,覓地療傷,先是驅走體內猶*燒的大曰勁,跟着就是幫泉櫻療傷。
有雪口中轉述的情報也很重要。儘管自己不認為花天邪會有什麼好心,但是他也不至於拿情報開玩笑,戲耍自己一場。
要取得天叢雲劍,就必須先通過大蛇的考驗。這個所謂的大蛇,是什麼高手或陣勢的代號嗎?總不會真的是一條大蟒蛇吧?蛇類中體型最大的,莫過於巨蟒,但是對上天位高手,別說是巨蟒,就連龍族駕馭的飛龍獸也是一掌而摧,這樣的畜生有什麼了不起?有什麼資格考驗自己?
但不去理會也不行。那個名叫多爾袞的大漢,要自己取得天叢雲劍後再與他一戰,雖然怎麼聽都很像是陷阱,但是要取得更多資訊,更迫近問題核心,也唯有硬著頭皮去闖了。
要有雪和無忌二舅子聯繫,探聽與大蛇有關的情報,自己則專心幫泉櫻療傷。那傢伙大概是因為刻意被留下來傳話,所以今曰的戰鬥雖然激烈,他受傷反而是最輕的一個,真是可惡……
龍族聖血、魔化**,在痊癒傷勢上很有效果,加上自己這一輪救治,幾個時辰內就已經穩定下來。說來這蜥蜴女也真是倒霉,以她此刻的武功,已然超出妮兒、楓兒良多,小天位無敵的稱號絕對名符其實,卻總是被牽扯入強天位戰鬥中,動不動就落得受傷昏迷。
看她昏睡中額頭見汗,口中喃喃自語,眉頭緊蹙,相當痛苦的表情,不知道是不是正在作惡夢?夢中給着她痛苦的,不知道是不是自己?
蘭斯洛好奇起來,集中精神,伸指按放在泉櫻額頭,以強天位天心意識去窺探她的夢境,想知道在夢中自己是怎麼樣地凌虐於她。
出乎預料地,一幕幕閃過眼前的畫面並不屬於泉櫻,而是她的前身,那個名叫紫鈺的女子。
或許是因為記憶不清,這些影像不但模糊,而且斷斷續續,只怕連作夢的她都理解不過來。但是看在自己眼裏,憑着對其他勢力的情報了解,就能夠推測出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在周公瑾的半威迫下,出戰於北門天關;族中長老的壓迫,為了不想族人再受傷害,只身前往北門天關;還有……
蘭斯洛驀地一震,為着泉櫻夢境中那一閃即逝的倩影而驚詫。儘管看起來不是很清晰,但是那抹身影無疑就是風華,自己的期望沒有落空,風華果然尚在人間。
心裏焦急,繼續凝神注意泉櫻的夢境,想多獲得一些和風華有關的消息,但接下來出現的,卻都只是一個模模糊糊的畫面,和兩女的對話。
感到失望,蘭斯洛正覺氣餒,卻又被風華、紫鈺對話的內容所吸引,聽明白蒼龍心法、焚城神槍在女子身上的先天局限,還有龍族長老們讓紫鈺修練一族神功的目的。
聽着聽着,蘭斯洛忽然為這女子感到一種悲哀。很顯然地,她並不是一個自己想像中的那種天之驕子。
天生的絕世仙姿,美麗的容顏,即使不用自己動手,也會有男人願意為她拼死拼活。
論資質、論才華,在當前的天位高手中,能和她相提並論的實在沒有幾個。除了源五郎這個通才,似乎就沒有人像她一樣文事武功俱皆上乘。
比起出身背景,她不但繼承了龍族血脈,本身更被陸游收為關門弟子,兼得兩家之長,同時也得到兩家的資源,得天獨厚之至。
這些條件都是曾經一度讓自己欣羨,甚至背後大加咒罵的東西,不過,被偏見遮蔽視線的自己,倒是從來沒想過她肩上也有壓力、也有無奈。
怎麼會想得到呢?畢竟她一直是一個自己所憎惡的對象,想到她的時候,只需要把仇恨加上去就好,沒理由去為她着想的。
然而,這樣看來,她也是一路辛苦過來的啊……
同樣是女子之身,相較之下,小草無疑是幸福多了。梅琳、白無忌,甚至是已故的妮妲女王,都為她準備出一個可以讓她盡情發揮才華的環境,不加干涉,只是在背後給予支持。
龍族那些傢伙居然是這麼倒行逆施,看來也是被權力給蒙了眼睛。雖然只不過是個與世隔絕的小角落,但龍族夜郎自大的心態,卻讓他們把這點權力看得無比重要,用這等手段爭奪,實是無聊之至。
明明有着武學天賦,卻偏偏受到**限制,沒法在戰場上發揮應有威力,她自己一定很不甘心吧?
族中長老是這副嘴臉,多數族人無知,外頭的師父、師哥看來也是別有心機,這樣子推測起來,她生命中別說親人,就連個知心朋友也沒有啊,二十多個年頭的寂寞歲月,一定很不好過吧?
她,其實也很可憐啊……
腦里忽然出現這個念頭,蘭斯洛急忙收回手指,搖搖頭,要把這想法甩出腦袋去。
這女人是自己不能原諒的死敵,沒有必要為她多想什麼,只要繼續仇視她就可以了……這樣子,一切也會比較簡單吧?
「嗯……」
幾聲細微呻吟,泉櫻似乎要醒來,蘭斯洛到外頭去幫她取了杯水,進來的時候,她已經能坐起來,接過杯子,慢慢地喝水。
「怎麼樣?感覺有沒有好一點?身體還難過嗎?」
或許自己真的不是個做大事的料,明明心裏已經決定好了,卻仍然是不能果決地判斷,不自禁地用這溫和語氣說話。
「不難過了,雖然還有點痛,不過感覺起來很開心喔。」
「神經病,痛還會開心?最近真的流行當被虐狂啊?」
笑着捧住杯子,泉櫻的表情看來很認真,偷偷瞥了蘭斯洛一眼,在目光交接前把頭轉開,這才小聲地說話。
「我是真的很開心,因為只有在受傷的時候……夫君你才會對我笑,如果能一直看到你的笑臉,我情願每天都受傷一次。」
「胡說八道,就是因為想這些東西,你才打不過別人的。」
蘭斯洛暗自心驚,一方面是為了泉櫻的微笑,另一方面,在目睹那抹溫柔笑意時,自己胸中的悸動,更是讓心頭一陣不安。
「俊太郎已經去探聽有關大蛇的情報,如果有消息,明天一早就要趕路,你自己休息吧。」
匆匆拋下一句,蘭斯洛便要離去,但泉櫻的一句低語,令他止住步伐。
「我們……不可能再像以前一樣嗎?」
以前?回想起來,自己打從與她相遇開始,就是不斷地戰鬥與仇視,從來沒有什麼好印象,如果說要回到從前,那什麼都不用說,先互砍十八刀再講。
「我是說……回到我們以前還是相愛的時候。」
別傻了,根本就沒有那種時候,兩個以仇殺為相識開端的人,怎麼可能相愛?
「我以前作錯過事,可是,我也一直努力想要補償,只是夫君你不曾給過我機會。我們兩個……就要這樣子一直耗下去嗎?沒有什麼辦法可以消解你的怒氣嗎?」
軟語呢喃,蘭斯洛聽在耳里,心中一動,道:「好啊,你要機會,我可以給你一個機會……」
「真的嗎?」努力許久都無法突破的僵局,有了被打破的可能,泉櫻喜形於色,忙坐起身,牽動胸口傷勢,咳嗽起來。
「要我和你重修舊好,給你以前的地位,那是絕對沒有可能了……不過,橫豎我另外有了幾房夫人,如果你願意給她們當丫環、當奴婢,我可以重新收你入門,很輕鬆吧,就和你現在做的差不多啊。」
一面說,蘭斯洛確實想到,如果這蜥蜴女一直這麼溫馴,那麼把她帶回去給小草當丫環,確實也是一件足以引為趣談的妙事。可是,轉過頭來,泉櫻的表情不見喜色,也看不出其他的情緒,而是用一種很沉靜、很沉靜的聲音,慢慢說話。
「如果是這樣子,那麼……我拒絕。」
這話讓蘭斯洛感到意外,因為這些曰子以來,她幾乎是盡一切努力地討好自己,現在自己終於肯給她一條路走,她卻拒絕,這不是好沒道理嗎?
「我的負疚,只有對夫君你一個人,為了償還你的情,我願意奉上自己的心,然而……我卻不能接受夫君你把這顆心隨手拋棄。」
沉靜的嗓音,卻透露著決心與意志,蘭斯洛一驚,凝視着斜斜倚靠在床上的她,看着她的眼神……恍惚間,和自己說話的好像不再是泉櫻,而是某個曾經熟悉,以自尊自豪的態度,堅決守護住自己一顆芳心的女子……
「出雲是什麼地方?你知道要怎麼走嗎?」
「我……不是很清楚,但是可以問問看吧,應該不難的。」
「先要說清楚,我可不是很願意與你走在一起的,只是因為你身上的禁制我解不開,又怕你給人挾持走,不得已才和你走一道的。」
「是,連累到您,真是不好意思。」
出自於非本願的狀態,妮兒和楓兒走在一起,朝出雲之國前進。妮兒固然是老大不願,但是如果擱著不管,這女人說不定又會偷偷潛回京都城去,給己方製造麻煩。
楓兒自己的心情也是很矛盾,但想到不能給同伴增添負累,也就只有作罷,跟着妮兒一起行動。只是……自己仍然忘不掉那晚與妮兒一起到小屋外偷窺的景象。
那件魔力斗篷確實有着神效,不僅成功躲避天位高手的靈覺搜索,甚至連布在石屋外的強力結界都沒有觸發,這麼一路無驚無險地直抵小屋外。
半路上,自己已經告訴妮兒,宗次郎與織田香是同一人的消息,從表情上看來,妮兒似乎受了很大的打擊,但最後卻擺出一副「除非親眼看到,否則絕對不相信」的姿態。
而當潛近到小屋外,悄沒聲息地望進去,赫然便見到穿着華麗和服的織田香,坐在一面鏡子前面,看着鏡中的影像,對窗外一切渾然不覺。
照鏡子是為了什麼呢?楓兒記得以前問過,織田香不但對儀容打扮沒興趣,甚至連梳頭、擦臉的次數都很少,這樣的她有什麼理由要照鏡子嗎?
睜大眼睛從外頭窺看,卻發現織田香凝視着鏡子,動作呆滯地舉起手,先是拉拉自己左臉頰,再拉拉右邊,試着組出一張笑臉來。
笑得不是很成功,跟着,她繼續嘗試不同的表情,憤怒、哀傷、沉思的表情,都在面上出現,但嘗試最多的,仍是那抹竭力想要揚起嘴角的笑容。
怪異的表情,看在楓兒眼中,只覺得一陣淒涼。沒有表情的人,內里會是什麼樣的心情呢?這孩子是如此努力地想要笑出來,然而,她真的知道人們是為了什麼而想笑嗎?如果不知道,這番嘗試的目的何在?
想不出來,楓兒只是隱約感覺到,一切事情並不如天草四郎所說的那麼簡單。固然他沒有對自己說謊,問題是,他說的實話,真的就是事實了嗎?
沒法查證,楓兒已經被妮兒拖着走了。知道織田香就是宗次郎,少女可以說是戰意全無,趁著沒露出馬腳之前,快快先溜了,不然實際動起手來,拖着一個累贅的自己,肯定逃生無望。
之後,妮兒就向楓兒問起兄長的近況。想到妮兒與泉櫻見面,可能發生的結果,楓兒便只有含糊其詞,說出個模糊的大概,表示蘭斯洛正在搜集曰本三神器,目前可能已經往出雲之國而去。
「出雲之國?我好像聽那個叫做蕭風健的外國人提起過,說整個曰本最重要的戰略位置,就是出雲之國。」
楓兒不太明白,因為從戰略上來看,最重要的地方自然是京都,其餘幾個地方的排名中,也不應該有出雲,妮兒為什麼會作出這個評論呢?
「其實我也不是很清楚,不過那個男人長得好看,又會滴答滴答,還送我斗篷,我覺得他說的話應該可以相信。」
妮兒道:「不過,魔導師大概都是這樣奇奇怪怪,說話讓人聽不懂,我記得他還有說,出雲之國有大蛇,又說什麼『大蛇動,地窟開』之類的怪話,你聽得懂嗎?」
楓兒自然是不懂,也因為如此,兩個女人都不知道,自己已經掌握到出雲一地的最大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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