異陸王途 第三章 比蒙表兄

    「向殿下致敬！」

    隨着一聲大喝，守衛宮殿的兩個比蒙族戰士齊齊立正，將手中的長矛豎起，迎接回來的雷蒙。

    雷蒙心不在焉的嗯了一聲，策馬進入獸人王宮。他還在想着之前城門發生的那件事，倒不是因為狗頭人對自己的冒犯，反而是因為獸人們對狗頭人視如垃圾的觀念，對雷蒙觸動很大。

    他當然不是認為眾生都應該平等的神殿聖徒，狗頭人體力和智力都很低下，在獸人中確實只能處於最底層的地位。然而，獸人將他們視如垃圾，任意侮辱和踐踏，又是否妥當呢？

    且不說狗頭人同屬獸人一族，只看僅從比率而言，他們就佔據了獸人軍隊的大部分，這種侮辱和踐踏持續下去的話，一旦某一天超過了某個界限，恐怕將會產生極大的隱患。

    想到這裏，他隨口道：「芭絲特，你對狗頭人怎麼看？」

    「狗頭人？」跟在馬後的芭絲特一怔，隨即不屑的道：「又髒，又臭，還很笨，總之是些一無是處的東西。」

    「唔，所以你覺得怎麼對待他們都無所謂嗎？」雷蒙又道。

    「那當然。」芭絲特理所當然的道，她奇怪的看了雷蒙一眼：「怎麼了，少主，為什麼問我這個？」

    雷蒙搖搖頭：「沒什麼，我隨口說說罷了。」

    我是否該向老媽建言，對於狗頭人，至少該給予最起碼的尊重呢…

    就在這時，忽聽芭絲特尖叫一聲：「少主，小心！」

    幾在同時，雷蒙心裏一驚，一股危險的氣息瞬間湧上心頭。然而不等他有所反應，就聽轟的一聲沉悶的巨響，雷蒙左側的圍牆轟然碎裂，一個巨大的黑色影子帶着漫天亂飛的石塊，向這邊直衝過來。

    雷蒙的坐騎發出一聲驚恐的嘶鳴，猛的人立而起，差點把雷蒙給顛下去。那個巨大的黑影衝到近前，隨着撲面的狂風，一股雷蒙熟悉的氣息傳入鼻端，他幾乎立刻認出來來者是誰。

    這時已可以看清，衝來的赫然是一隻巨大的比蒙獸。他有着比牛頭人還要大上數倍的巨大體型，渾身覆蓋着粗硬的鬃毛，闊口獠牙，利爪如刀，正是比蒙族使用特技「獸靈回歸」後，所化身的他們無敵的先祖——比蒙獸。

    面對努力控制戰馬的雷蒙，來襲的比蒙獸先揮手掃開試圖衝上來的芭絲特，跟着雙手駐地，衝着驚恐的戰馬猛地發出一聲震天的吼叫。

    在比蒙獸可怕的威勢下，戰馬徹底崩潰了，它發出一聲哀鳴，兩隻後腿一陣發顫，隨即向地上摔去。急切間雷蒙在馬背上一撐，迅速抽腿離蹬，以一個靈活的姿勢翻了開去。

    戰馬倒地，雷蒙在地上就勢一滾，已翻身而起。同時，就聽一個戲謔的聲音傳來：「哎呀呀，你沒受傷吧，表弟？」

    這時，那個比蒙獸已恢復人形，出現在雷蒙面前的，是一個有着人類的體型，但五官醜陋而粗糙，左右嘴角各伸出一顆獠牙的獸人。他體格壯碩，渾身覆蓋着濃密的體毛，正是標準的比蒙族人模樣。

    不過雖然是雷蒙的同族，但這個比蒙族人看着雷蒙的眼裏，卻滿是輕蔑之色。他一邊接過匆匆趕來的侍從遞上的皮裘，一邊漫不經心的道：「剛才還真是不好意思啊，我只是隨便運動一下，哪知道表弟你卻在這裏。」

    「你說什麼？你明明就是故意…」芭絲特大怒，還嘴道。

    沒等她說完，那個比蒙族人大叫一聲：「閉嘴，貓人，這裏沒有你這個低賤的奴隸說話的份。」

    對方是四大族之一的比蒙族，又身份高貴，儘管芭絲特漲紅了臉，仍不得不低頭退到一邊。

    先擺手示意芭絲特不要激動，雷蒙隨意活動了下肩膀：「喔，沒關係，看來我運氣還不錯，沒啥事。」

    沒想到雷蒙竟能如此平靜，那個比蒙族明顯吃了一驚，臉上怒容更盛。他壓低聲音，用充滿挑釁的語氣道：「你應該知道，我們化身為比蒙獸後，有時候是挺難控制自己的了。」

    但沒等雷蒙回答，他一拍手，看似抱歉的道：「啊，對了，抱歉抱歉，我差點忘了，你好像一輩子也體會不到這種感覺。」

    接連被對方出言侮辱，雷蒙卻絲毫不見怒容，他笑道：「我能理解，你從小就是這樣，身體總是會優先過大腦嘛，哈肯表哥。」

    這個比蒙族人，赫然就是那個狼人口中，阿瑪達的哥哥烏羅爾之子，哈肯。

    「優先大腦，什麼意思？」聽到雷蒙的話，哈肯先露出迷茫之色，跟着氣急敗壞的道：「等等，難道你是在侮辱我嗎？」

    「沒有沒有。」雷蒙故作驚愕的連連擺手：「我是說，你的動作非常敏捷，連大腦都跟不上。怎麼，你不會連這也沒聽出來吧？」

    「唔…當、當然有。」被雷蒙戳到痛處，原本氣勢洶洶的哈肯，不由得向後退了一步。

    「就是嘛。」雷蒙嘿嘿一笑，反而向巨大的比蒙人逼上一步：「其實我一直都覺得，表哥你根本什麼都不用想，只憑你無堅不摧的力量，就可以解決一切了。」

    說着，他向破碎的牆壁一指：「看，多了不起啊，我永遠都辦不到呢。」

    「唔…啊…」哈肯不由一臉憋悶的嗤着牙。

    雷蒙的話看似句句都在誇獎，但他總覺得有什麼地方不對勁，然而卻又怎麼都想不通透。這種鬱悶的情緒，不禁讓哈肯越發惱恨這個自己從小恨到大的傢伙。

    就在這時，忽聽一個聲音笑呵呵的道：「雷蒙殿下，您的誇獎真是別具一格啊。不止哈肯閣下，連我都有點聽不明白呢。」

    在場所有人無不循聲望去，只見一個體型高大，渾身覆蓋着蓬鬆的雪白毛髮的巨大狼人，正緩步向這裏走來。

    看到他，雷蒙只覺心裏微微一涼，他怎麼和哈肯攪上了？這個外形獨特的狼人，正是掌權數十年的狼人族長，維羅納。

    而眾所周知的是，狼人族和比蒙族的關係，實在有點糟糕。

    然而看到維羅納，哈肯卻顯得極其高興，他像遇到救星一樣，大步走了過去：「維羅納，你大概不知道吧，我的表弟說話從來都不像一個獸人。不過他有一個優點，那就是像人類一樣，脾氣好到沒種的地步，就算被人打了也會賠笑。」

    他故意將「人類」和「沒種」說得極重，還挑釁的望了雷蒙一眼。

    哪知，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雷蒙這時恰好神遊物外，聞言只漫不經心的嗯了一聲：「啊？喔，抱歉，剛剛你說啥？」

    「咯咯，你…你…」額角的青筋不受控制的凸出，哈肯狠狠一拳卻打在空處，那一瞬間的模樣，就差直接抓狂了。

    將一切看在眼裏，維羅納眼中閃過一絲譏嘲，他輕咳一聲：「哈肯閣下，您和雷蒙殿下是表兄弟，都是比蒙族未來的棟樑，應該更加和睦相處才對。」然而對比已快氣炸了肺的哈肯，卻怎麼看也像是暗中挑撥。

    果然，哈肯咬牙切齒的冷冷道：「維羅納，看來有些事情你還沒弄明白。連『獸靈回歸』都無法使用的傢伙…」

    說着，他肆無忌憚的仰天大笑：「也配稱比蒙族人麼？哈哈哈…」竟就那麼走了。

    「哈肯閣下說話太直了，雷蒙殿下還請原諒。」維羅納語帶雙關的道：「畢竟，比蒙族人都是這種性格呢，呵呵。」

    說着，他目光複雜的深深看了雷蒙一眼，轉身跟上哈肯，在他耳邊低聲說着什麼。

    「哈肯閣下…請冷靜，今晚…重要的事，您需要見…」狼人的說話聲隱隱傳來，直至消失不見。

    待對方離開以後，雷蒙看看仍舊癱軟在地的戰馬，以及那堵破碎的牆壁，忍不住咕噥道：「真是敗家，維修的話可得花不少錢呢。」

    「殿…殿下，您沒事吧？」這時，一旁聞聲趕來的侍衛小心翼翼的道。其實他們早就來了，只不過一直不敢說話而已。

    雷蒙擺擺手：「沒事，你們把這兒收拾一下吧。芭絲特，我們走。」

    貓女忿忿不平的趕了上來：「少主，哈肯和那個狼人實在太過分了，我一定要稟報女王陛下，好好懲罰他們。」

    「為什麼要稟報？」雷蒙奇怪的看了她一眼：「我不是沒事嘛。」

    「他們出言侮辱…」芭絲特急道：「難道您一點也不生氣嗎？」

    雷蒙托着下巴，恍然大悟道：「對喔，你一說我才想起來，我好像應該生氣才對。」

    「也許像剛剛哈肯那樣氣得發狂就對了，哈哈哈…」

    「您這麼說，可是…」

    「好了好了。」雷蒙滿不在乎的道：「從小到大，那傢伙每隔一陣就來這麼一下，他不煩我都嫌煩了，我要是每次都較真，才真傻得可以。老實說從12歲開始，我就沒鳥過他了。」

    「其實，我一直想試試，有一天能不能把那個笨蛋給氣死。」

    「喂，倒是你…」說着，他曲指在芭絲特頭上敲了敲：「好歹學學你的同族，別總是跟發情一樣，遇事給我冷靜一點好不好，還好意思說自己是天才的斥候呢。」

    芭絲特一下羞紅了臉：「喵啊，少主！」

    「行了行了，走吧。」

    芭絲特默默跟在雷蒙身後，突然，她低聲道：「少主，我有些了解你剛剛問我的那些話了。」

    「喔，說說看。」雷蒙道。

    芭絲特遲疑的道：「原來，被人無緣無故的侮辱，是這麼難受的一件事。我對那些狗頭人，好像也太過分了一點。」

    沒想到她竟會這麼說，雷蒙有些驚奇的回頭看了芭絲特一眼。芭絲特急忙道：「啊不，我…我只是隨口說說。」

    雷蒙卻明白芭絲特的想法，事實上，貓人族在獸人中的地位也不高，不僅是因為他們稀少的數量，更因為對好戰的獸人來說，貓人從事的斥候職業極不光彩，歷來都被瞧不起，因此一直以來都受到別的種族的欺壓。

    這種情況直到雷蒙的母親，阿瑪達當上女王后，才稍有好轉，然而以前悲慘的日子，並沒有被貓人們忘卻。所以，經過剛剛的事，芭絲特對狗頭人的遭遇，多了些感同身受的理解。

    雷蒙鼓勵道：「不，我覺得你說得很好。嗯，芭絲特，今天你真是接連讓我刮目相看啊。」

    芭絲特不由心花怒放：「真的嗎？喵啊，少主，那明天我也可以吃魚嗎？」

    雷蒙：……剛剛的話當我沒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