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叫魯茲?」
雷蒙看着眼前的比蒙族人。
向羅巴德獲得許可後,雷蒙立刻來到獠牙城的西城門。此時距祭典開始的時間已經不多,他必須立刻着手佈置。而迎接他的,就是這個充任城門守備隊長的比蒙族士兵。
對方是一個典型的比蒙族人,面目醜陋,身材高大,濃密的毛髮覆蓋全身。不過引起雷蒙注意的,是覆蓋他肩膀與前胸的一大片紋身,和大多數獸人習慣刺刻戰神菲瑞斯不同,這個獸人刺得竟是生命女神貝爾斯納,在比蒙人遍佈傷痕的軀體上,顯得極為怪異。
此外,就是那傢伙的眼睛了,平靜,沉凝,與其對視,就如同在看着一塊無風無浪的湖面,與別的比蒙族人兇殘嗜血的目光大相其異。
總之,這個看似普通的守城小官,卻給了雷蒙太多不一樣的感覺。
「是的,我已經得到命令。歡迎殿下前來,我會全力協助您。」叫魯茲的比蒙士兵深深的低下頭。
「好,先陪我在附近走走吧。」雷蒙暫時壓下對魯茲的興趣,決定先檢視一下城門的狀況。
西城門在巨大的獠牙城中,並不顯眼。因為城外流淌着一條大河,形成天然的屏障,因此城門的防備沒有其他幾個門那麼嚴格,除了慣常的巡防隊外,就只有魯茲率領的幾十個狗頭人,以及一隊牛頭人士兵把守。
不過基於獸人一貫的豪邁風格,整個城門仍非常巨大,高達十餘米的城牆全部由巨石築成,城門頂部就像一個小型廣場,空間寬闊,足夠讓數百人活動無礙。
城門洞高達數米,寬五米,巨大的鐵製柵欄由放置在城門上方的一個絞盤控制。城外沒有護城河,因為出城百米左右,就是既深且闊的哈夫丹河,河上沒有架橋,因為平常並沒有什麼人從這裏出入。
難怪羅巴特會勸雷蒙放棄這裏了,因為就算在這麼偏僻的地方種出花來,祭典之夜也沒幾個人會看到。不過,這正是雷蒙理想的場所。
在雷蒙仔細觀察城門每一個地方的時候,魯茲始終一言不發的緊跟在他身旁。他對雷蒙的舉動沒有表示出任何多餘的興趣,但雷蒙每次開口詢問,他都會在第一時間作答。
「城門附近都住着什麼人?」這時,雷蒙問道。
「這裏比較偏僻,所以只住了一些狗頭人的貧民。」魯茲簡單利落的答道,沒有一句廢話。
「很好。」雷蒙暗暗點頭,看來在這兒搞出什麼動靜,都不會引起注意了。
看完地型,把心裏的計劃大致回想了一遍後,雷蒙將注意力轉到魯茲身上:「你身上的紋身很有意思,為什麼要紋貝爾斯納?難道你不信奉戰神嗎?」
魯茲平靜的道:「從出生的那一刻起,我就把身體與精神全部奉獻給了菲瑞斯,我從未懷疑過他的榮光。」
「那為什麼?」雷蒙不由奇怪的指了指他的紋身。
猶豫了一下,魯茲道:「那是很久以前,我的冒險生涯中所留的一個紀念。」
「冒險?這麼說你曾離開過北部荒原?」雷蒙越發覺得這傢伙很有趣了。
魯茲點點頭:「是的,在加入軍隊以前,我曾做為一個冒險者,走遍摩季那大陸。當20年前內戰爆發時,我回到祖國,加入了阿瑪達陛下的麾下。」
「那你為什麼還在當一個小小的城門守備隊長?」雷蒙不由大奇,這竟然是個參加過內戰的老兵。
「一個原因是我的紋身,被指責對戰神的信仰不夠堅定;二是因為在戰爭中,我不肯殺死俘虜和婦孺。因此戰爭結束後就被貶到這裏。」魯茲平靜的敘述着自己的遭遇,卻毫無一絲遭受不公待遇的怨恨。
在獸人的軍隊中,由於對戰神菲瑞斯極端的信仰,讓他們相信戰鬥與殺戮,是與神溝通最好的途徑,而生命,就是獻給神最好的祭品。
因此,獸人雖然會接受俘虜,但當有必要時,他們也會毫不猶豫的殺俘。至於老弱婦孺麼,獸人熱愛無差別的屠殺已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因這兩種行為,他們在摩季那其他的人類國家中,一直是野蠻與兇殘的代名詞。
所以,如果魯茲所說是真的,那麼他的行為實在是相當另類。
雷蒙也很吃驚,他忍不住問道:「你為什麼要這麼做?」
魯茲道:「我可以毫不猶豫的殺死敵人,因為那是對戰神的敬仰;但殺害俘虜與婦孺,卻是對生命的褻瀆,這樣的祭品,只會侮辱到菲瑞斯。而且…」
說着,他側頭看了自己的紋身一眼,眼中露出緬懷之色:「這是我對她,對這個紋身曾許下的承諾。」
「她是誰?」突然間,芭絲特帶着滿是八卦的「星星眼」,猛的湊到兩人中間:「快說還有什麼故事,人家想聽呀。」
雷蒙毫不客氣的夾住貓女可愛的耳朵,狠狠一拎。就聽一聲悽厲的慘叫,可憐的芭絲特帶着飈飛的淚花,滾到一邊。
「喵啊啊啊,少主,疼死啦!」
雷蒙隨手吹去指間揪下的一撮貓毛:「別理這個笨蛋。魯茲,從現在起你聽我指揮,我們得好好為這次祭典做些準備了。」最後一句話,他語帶雙關的道。
「是的,隨您吩咐。」魯茲深深的低下頭。
「嗯,很好。」雷蒙滿意的點點頭:「首先,你派人守住城門的絞盤,我要它隨時處於能夠運行的狀態。另外城牆上多安排些火把,即便是祭典當晚也不准熄滅,此外發動你能調派的所有人手,輪番執勤,我不希望祭典期間有任何疏忽。」
按照之前擬定的計劃,雷蒙迅速下達連串指令。對這些借着祭典的名義,實則是加強防備的古怪命令,魯茲沒有顯露出絲毫疑問,全都毫不猶豫的答應下來。
最後,雷蒙道:「對了,在城門頂上架上一些木頭吧,越多越好,呃…我是說,這樣祭典當晚燃起篝火的話,一定非常醒目。」
這一次,魯茲眼中微微閃過一絲訝色,但他仍然毫不遲疑的點頭答應。
眼看着安排得差不多了,雷蒙對魯茲道:「接下來就拜託你了,在祭典前這些事要儘快辦妥,過兩天我會來檢查的。」
說着他向貓女招招手:「芭絲特,走了。」
芭絲特跟着雷蒙向城牆下走去,經過魯茲身邊時,猶自不忘悄聲的道:「下次見面,你可要告訴我紋身的故事哦。放心,我保證不告訴少主。」
「芭絲特,我聽到囉。」
「喵呀,我什麼都沒說。」
看着雷蒙的背影,魯茲目光數變,最後終於像下定決定般,開口道:「殿下。」
「還有什麼事?」雷蒙應聲轉頭。
「如果您想控制城門,阻止什麼人出入的話,光這樣是不夠的。」魯茲平靜的道。
沒想到這個看似對任何事都漠不關心的傢伙,竟會這麼快看穿自己的圖謀。雷蒙心裏悚然一驚:「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魯茲仍是那副平靜無波的模樣,似乎壓根不在意自己的話給雷蒙造成了怎樣的衝擊。他道:「要從內側控制城門的話,這些措施是遠遠不夠的,以獸族的力量,只需要一隊獅人就可以輕易衝破了。」
「不愧是參加過內戰的老兵啊,自己這點小手段果然瞞不過他…」雷蒙心裏暗贊。同時,他對這個不得志的城門官越發感興趣起來。
這時候再掩飾就沒啥意思了,雷蒙乾脆道:「這麼說,你有更好的辦法麼?」
魯茲點點頭,跟着轉身向正對城門的那條街一指:「若給我一點時間的話,我可以在這裏佈置一些陷阱,相信會有用。」
「唔…」看着眼前一臉平靜的魯茲,雷蒙的眼睛又習慣性的微微眯了起來。竟會在這裏碰上這麼個傢伙,算是意外的收穫麼?
片刻,雷蒙突的道:「喂,魯茲,我能信任你嗎?」
魯茲毫不躲避的回望着雷蒙的目光:「我永遠忠於陛下。」
這是一個很聰明的回答,不過雷蒙倒不懷疑他的忠誠會有問題。一是因為對魯茲第一眼觀感的直覺使然,二就是他很確信,維羅納和哈肯是不會注意到這樣一個落魄的小小城門守備隊長的,自然更不屑於來拉攏這種人。
「好,我相信你。」雷蒙不是個做事瞻前顧後的人,心中主意已定,便即點頭道:「就按你說的辦好了。」
沒想到雷蒙只簡單一句話,就相信了自己,魯茲淡然的眼睛裏閃過一絲訝異和感動。他隨即深深的低下頭:「我不會讓您失望。」
「少主,你為什麼從來沒對人家這麼說過,我好傷心呀。」突然,滿臉委屈的貓女的腦袋,再次湊到兩人中間。
「乖乖。」雷蒙輕輕的拍了拍芭絲特的腦袋,跟着說了句讓她崩潰的話:「因為你本來就讓我信不過嘛。」
「喵呀!?」貓女背後一道閃電劈下,整個人直接石化當場。
不理心靈嚴重受傷的芭絲特,雷蒙走到城牆邊,望着城外的哈夫丹河道:「要短時間裏把很多人運送過河,你有什麼好辦法沒有?」
魯茲歉然看了僵直在原地的貓女一眼,這才道:「您要船隻嗎?」
雷蒙搖了搖頭:「不,船隻太顯眼了,而且操作起來也很麻煩,變數太多。我要的是更加穩妥的東西。」
沉吟了一下,魯茲道:「如果是臨時使用的浮橋的話,我也許有辦法。」
「什麼,浮橋?」雷蒙驚喜的道,眼前這傢伙還真是能每每出人意料啊。
魯茲道:「以前做冒險者的時候,我的冒險小隊曾在魯林帝國,受僱於當地一名貴族,參與對山地野蠻人的戰爭。在那裏,我見識過魯林正規軍架設浮橋的技術,雖然沒辦法完全複製,但若只是臨時使用的簡單浮橋的話,我也許有辦法仿製一具。」
「時間來得及嗎,會不會被人發現?」雷蒙連忙問。
魯茲想了想道:「我會以運送祭典需要的物資為名義,來進行這項工作,並且僱傭那些狗頭人貧民。目前城中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祭典的準備上,不會有人注意到這邊小小的動作的。」
暗道這傢伙真是非常的可靠,雷蒙滿意的點點頭。隨後,兩人又談了一些相關的事宜,雷蒙這才準備離開。
就在這時,只聽魯茲沉聲道:「殿下,請原諒我的多嘴。不過,祭典時城中會發生什麼變故嗎?」
雷蒙不由哈的一笑:「你終於還是問了,我還以為你真的對任何事都漠不關心呢。」
「請原諒,您的事確實輪不到我多嘴。不過這樣的佈置,實在非比尋常…」魯茲歉然道。
雷蒙毫不在意的擺擺手:「沒事沒事,你有這樣的疑問才是正常的。否則我真要懷疑你是個毫無原則,可以不問任何情由就做事的人了,要那樣的話,你這個人就極端得可怕了。」
「不過…」雷蒙無奈的一攤手:「我也不知道。」
面對魯茲驚訝的目光,雷蒙解釋道:「正因為我不知道會不會有事發生,也不知道會發生什麼事,才需要做這些準備。」
說着,他向自己一指:「你就當是我神經過敏下,所做的任性的胡鬧吧。事實上,我自己也是這麼希望的,最好咱們是白忙一場,哈…」
第一次,魯茲平靜的臉上現出一絲笑容:「我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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