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句話問得何知秋啞口無言,自己平素經常用來勸誡皇帝陛下的話突然被陛下用來反詰自己,讓何知秋瞠目結舌無言以對。
「愛卿為何不說話呢?朕在想,皇家事既是朕私事但也是事關帝國千秋命運的國事,愛卿身為朕之肱股,難道就沒有一點意見給朕嗎?」司徒明月沒有再步步緊逼,只是淡淡的問道,語氣顯得格外平和。
冷汗涔涔,何知秋猶豫半晌才吶吶道:「陛下,這等立儲大事,陛下當自決最佳。若是陛下一定要問微臣,微臣只能說陛下幾位皇子的有龍虎之姿,不分伯仲,皆可繼承陛下大位。」
「不分伯仲?愛卿,看來你是打定主意不肯為朕分憂了?難道朕就找不到一個知心之人為朕排憂解難?」喟然長嘆一聲,司徒明月似乎也明白對方的難處,搖搖頭,疲倦的靠在椅背上無助的喃喃自語道。
皇帝陛下淒涼無助的神情讓軍務大臣心中忍不住一陣劇震,這種情形也是何知秋幾十年陪侍皇帝來少有見到的,老邁的身軀顯得如此憔悴虛弱,仿佛風中殘燭,隨時有可能熄滅。幾十年的君臣之情一下子湧入他心間,陛下對自己信任有加的一幕幕又浮現在眼前,自己真的就忍心裝聾作啞不聞不問?該不該向陛下提出自己的看法呢?這個念頭突然在何知秋腦海中冒了出來,明知道介入立儲這等大事乃是歷朝歷代大臣最為忌諱之事。弄不好新皇登基便是兔死狗烹之局,但見到皇帝陛下這般情景,何知秋仍然不忍。
「陛下現在龍馬精神,無須太為這些事情艹心。若是真有立儲之意,現在也並不為遲。」話一出口,何知秋便覺後悔。此言一出,也許就是為自己套上一個永遠掙不掉的絞索。
「哦?」司徒明月眼中閃過一絲欣慰的神色。捋了捋頦下長須輕聲問道:「依愛卿之見,朕百年之後,膝下諸子何人有繼承朕之大業?」
太和穴突突的跳動,早知道皇帝陛下會問到這一個難以回答的問題,何知秋內心暗嘆一聲。咬了咬牙關道:
「陛下,這個微臣不好置評。大殿下心思深遠。三殿下沉穩過人,六殿下深藏不露,七殿下禮賢下士,九殿下聰敏睿智,陛下盡可擇一定儲。」
「呵呵。愛卿還真是滴水不漏啊,朕這幾個兒子都被你羅列齊備,那讓朕作何選擇呢?」司徒明月不滿的皺皺眉,但表面上還是笑呵呵的問道。
「這個要看陛下怎麼看了,若是大殿下和三殿下眼下皆為監國,已初具從政經臉,六殿下這兩年也有建樹,七殿下深得帝國望族的支特,九殿下在朝野內外頗有人望,可以說各具優勢,一切都要看陛下如何定奪了。」雖然被迫參與到這等事務中,何知秋還是小心翼翼的儘量不發表針對具體某人的意見。
「哼,監國?看看朕這兩個兒子在朕生病這幾個月里監的什麼國?除了為自己造勢攬權外,他們還幹了什麼?我看只要朕一閉眼,只怕他兩兄弟立即就要勢成水火拔刀相向吧?老六這兩年才算長醒,光憑他在朝上露兩次臉,遠遠不足以服眾;老七生就一副聰明腦瓜子卻不思正道,仗着他母親家族勢力四處拉攏人緣,真以為朕看不見?老九表現還算差強人意,只是……,唉;;;;;;」說到這兒,司徒明月忍不住長嘆一聲。
皇帝陛下對自己幾個兒子的評價可謂一針見血,何知秋這才發現其實皇帝陛下一點也不糊塗,幾位皇子的表現無一不都在他眼中。不過陛下言語間流露出的似乎更傾向於九殿下司徒朗,但在未盡之言中卻又隱藏着深深的擔憂,何知秋能夠理會到皇帝陛下的疑慮,九殿下固然最符合他的胃口,但從實際情況來看,九殿下卻是幾名皇子中最不適合的一個。
大殿下和三殿下在帝國陸軍中已經有了相當的根基,雖然經歷了幾次洗禮,但多年來打下的基礎也非一兩次清洗便可完全根除,尤其是像師團一級的軍官更非簡單的撤換就能解決問題,何況動作太大亦會影響到軍隊戰鬥力,這也是皇帝本人不願意看到的。而六殿下平素看起來放蕩不羈,但近一兩年來在朝會上的表現已經讓一干朝臣別目相看,其母親出身五湖地區的貴族豪門,影響力在號稱帝國糧倉的五湖地區舉足輕重。七殿下不但人機靈活泛,而
且其母系勢力不但在江南和東海這帝國的兩大富庶地區擁有強大的影響力,而且更與南面友鄰米蘭王國大貴族們相交莫逆,其潛勢力更是不可小覷。
九殿下在朝中雖然頗得人緣,但缺乏實際上的擁護派,許多大臣雖然看好他,但卻並不認為他能夠繼承大寶之位,也就是說,缺乏堅定的支持而又具有實力的支持者。當然,要想讓九殿下登上皇位,以皇帝陛下目前掌握着絕對大權的情況下並非不可能,但首先就需要徹底肅清
大殿下和三殿下在帝國陸軍中的勢力,為防止以後有可能發生的兄弟反目打下基礎,但這必然會在軍隊中造成大的動盪,以目前內有太平亂黨側臥外有諸強虎視這種情形,無異於自毀城牆,實為不智之舉,這一點陛下也應該清楚,所以才會一直舉棋不定。
「陛下,您的意思是九殿下更適合……」見皇帝陛下的目光望向自己,何知秋試探着輕聲問道。
司徒明月面無表情,沒有表態,而是吞下一顆宮廷秘藏的提神藥九,然後才反問道:「愛卿怎麼看?」
既然皇帝陛下已有此意,何知秋也就不再沉默,沉聲問道:「那陛下考慮過可能出現的問題嗎?」
長長吐出一口氣,司徒明月的目光中也帶着些許無奈:「就是因為這個原因,朕才一直不能下定決心,若是朕百年之後,他們兄弟幾人反目成仇,甚至危及帝國存亡,那朕豈不成了千秋罪人,如何去見九泉之下的列是列宗?」
「愛卿輔佐朕幾十年,公忠體國,體察朕心,朕今曰招愛卿來,也就是想讓愛卿能為朕想出一個兩全其美的法子來,無論選擇朕哪一個兒子作為繼承人,朕都不介意,但前提是決不能讓他們幾兄弟爭位之事影響到帝國將來。朕的身體已經一曰不如一曰,朕也不清楚自己究竟還能熬多久,這件事情實在不能再耽擱下去,朕想聽聽愛卿的真心話。」面容沉肅的司徒明月終於說出了自己今曰的意圖。
「陛下正值春秋鼎盛之時,何以出此不吉之言?」何知秋心中一陣悲苦,皇帝陛下身體狀況一直不見明確好轉,時好時壞,朝政也無法正常運轉,不得已讓大殿下和三殿下監國,但卻並無實效,皇帝陛下的權威委實不是其他人能夠代替,此時一聽此言,更是心神動搖。
「唔,愛卿不必多心,人難免一死,朕非神仙,自然也難逃此劫。朕現在身體還可以,你不必太過多慮,只是朕要趁朕還在之時,將這後事安排妥當,否則朕定難安枕。」司徒明月顯得十分安然,顯然是對此事看得十分平淡。
聽得司徒明月這般一說,何知秋方才定下心來,仔細考慮起皇帝陛下交付的任務。斟酌了半天,何知秋才啟口道:「陛下,微臣本不當過問立儲一事,但陛下既然信任微臣,微臣自當殫精竭慮竭盡所能。不過以微臣愚見,目前並非立儲最佳時機,眼下風雨飄搖,時局動盪,外敵內外勾連,無論立哪一位皇子為儲,只會徒增不安定因素,皆外上策。」
司徒明月失望之色溢於言表,沒想到對方亦是這種意見,但他還是振作精神問道:「那愛卿的意思是——」
「微臣以為眼下不妨如此這般,」何知秋的聲音漸漸小了下去,只有書房中二人可聞,司徒明月一邊耐心的聽着軍務大臣的建議,一邊微微點頭,臉色也是漸變得開朗起來。
「諸位皇子皆是天生貴胄,才智異於常人,相信定然能夠讓陛下您一個滿意的結果,到那時,一切所作所為皆在陛下雙眼之下拿握之中,陛下大可從容立儲也不為遲,相信眾巨下也會沒有任何異議。」何知秋輕輕捋了捋自己領下的短須,眼中閃動着睿智的光芒,顯然是對自己臨時想出的方策甚是滿意。
「晤,愛卿之策果然高明,不過朕還需要好好佈置一番,既然要扮戲就要扮像啊。」司徒明月心情豁然開朗,精神也一下子好了許多。
「陛下,此言差矣,這並非扮戲,就算是戲,也只能算是假戲真做,至於各人的表現就看各人的水平所在了。」何知秋正色道。
「嗯,朕明白了。」司徒明月也站起身來,走到窗前,窗外山水如畫,何等悠然閒適的一副勝景,可他卻不得不為煩心瑣事艹勞,好一陣後才若有所思的點點頭,「希望他們不要讓朕太失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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