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來到酒樓坐了,周圍人們不多,冷冷清清,喝酒談笑的也不多,多是說些家長里短,生意好壞,很少有武林中人。
李慕禪與馮明雪坐了一會兒,並無收穫,無奈的回了自己小院,叫了一壇酒,兩人坐到竹林前的石桌旁,一邊喝酒一邊說話。
夜色深沉,一輪明月當空照,幾盞燈籠掛在旁邊,小院裏燈光朦朧,兩人對面坐着靜靜不語,瀰漫着一股蕭瑟氣息。
馮明雪素手伸出,幫他斟滿了酒,皺眉道:「師弟,茫無頭緒,怎麼查?」
李慕禪道:「待夜深我再好好查一番,看有沒有蛛絲馬跡。」
馮明雪放下酒罈,拿起銀杯輕啜一口:「兩位師兄不知現在如何了,會不會遇害。」
李慕禪臉色動了一下,搖搖頭。
馮明雪觀察入微,一直緊盯着他,雖燈光朦朧,神色的波動仍未瞞過他,忙道:「師弟有什麼趕緊說!」
李慕禪嘆了口氣,搖頭道:「師姐還是做最壞的打算吧。」
馮明雪臉色微變,遲疑一下,緊盯着他,澀然道:「……兩位師兄……?」
李慕禪神情沉凝的點點頭。
「怎麼會……」馮明雪半信半疑。
李慕禪端杯一飲而盡,提壇斟滿了,又一飲而盡,一連喝了三杯。
夜色深沉,燈籠照着馮明雪如玉的臉龐,此時一臉沉肅,一陣風吹來,燈籠晃動,她打了個寒顫。
縱使是在雷音谷罡風入體,她也面不改色,此時一陣夜色就吹得她臉色變化,蒼白了幾分。
李慕禪嘆道:「師姐,人死不能復生……」
「胡說,沒見着人,怎麼能說死了!」馮明雪忙道。
李慕禪默然不語,搖搖頭。
馮明雪道:「師弟,快過去查吧,不能再等了。」
李慕禪點點頭:「也好。」
他放下銀杯,輕飄飄落到東邊小院,逐一的查探,逐寸的搜索,不放過第一片地方。
最終,他在茅房裏找到一根頭髮,正是其中一位師兄的,搜索之細緻可見一般,馮明雪捂着鼻子,李慕禪卻全然不顧。
他拿着這根頭髮回到自己小院,坐在石桌旁瞑目定息,一會兒功夫睜開眼睛,起身往外走。
馮明雪緊隨其後,兩人出了小院,翻過一座座小院,最終來到了城中央一座大宅子前。
李慕禪抬頭打量這宅子,額匾上寫着「柳宅」兩個大字,深沉幽遠的筆法,很有幾分味道,宅子內外都黑幽幽的,沒有一點兒動靜。
「兩位師兄來這裏了?」馮明雪問。
李慕禪點點頭,皺眉道:「可惜也斷了線索,這裏面沒人了,……走,進去瞧瞧吧。」
兩人飄身進了宅子,黝黑無一點兒光亮,月光好像照不進來,李慕禪與馮明雪踏進之後,察覺到陰森之感。
李慕禪皺眉,低聲道:「師姐,這是陣法的痕跡,是撤去了陣法留下的陰氣,先前佈置了陣法。」
「竟有陣法?」馮明雪道:「看來真是風雷門下的手?」
「未必。」李慕禪搖搖頭。
陣法罕見,想佈置陣法需要陣法師親自出馬,一般的門派根本沒陣法師,更請不動陣法師,那些名門大派,或者古老門派才有可能。
天鏡城是風雷門的地盤,雖也有一些小門派,卻不可能佈陣。
李慕禪往前走,小心翼翼,馮明雪在後面亦步亦趨,兩人登堂入室,很快進了正屋大廳,然後一一查過了臥室與廂房。
屋子裏乾乾淨淨,什麼也沒剩下,包括家具等等,一件不落,只有空蕩蕩的屋子,像是剛建好了房子,沒開始入住。
李慕禪一一掃視周圍,卻什麼也沒發現,這宅子主人真是謹慎萬分,地面與牆角都被清掃得乾乾淨淨,一根頭髮也沒留下。
「怎麼辦?」馮明雪打量四周問道。
她知道李慕禪有追蹤奇術,但無物可追,那便無計可施了,就像狗鼻子一樣,需先嗅過追蹤之人的氣味,才能展開追蹤,這追蹤奇術比狗鼻子強了百倍,道理是一樣的。
李慕禪道:「沒辦法了,只能用笨法子。」
「還有笨法子?」馮明雪問。
李慕禪道:「去風雷門拜訪一下。」
馮明雪忙道:「師弟你也懷疑是風雷門的?」
李慕禪沉吟着搖頭:「十有**不是風雷門乾的,鬼鬼祟祟的,見不得光,風雷門再蠢也不會在自己地盤動手。」
馮明雪道:「說不定正抓住你這般想法。」
李慕禪搖搖頭:「這太冒險,根本沒必要這樣的。」
馮明雪嘆道:「既然不是他們幹的,去做甚?」
「總要問問才能放心。」李慕禪道:「說不定能有別的消息,風雷門應該知道這個宅子的情形。」
馮明雪道:「有陣法相護,未必呢。」
看李慕禪往回走,馮明雪道:「師弟,要回去?」
李慕禪點點頭:「明天去風雷門看看。」
「為何要明天?」馮明雪蹙眉道:「兩位師兄隨時有危險,趕早不如趕巧,現在就去風雷門吧!」
李慕禪看看她,無奈的點點頭。
******************************天鏡城與天京城不同,天京師夜晚也如白天一樣熱鬧,反而比白天更熱鬧幾分,天鏡城的夜晚卻是幽靜的,周圍黑漆漆的,幾乎沒人。
兩人靜悄悄來到一座宅子跟前停下,這座大宅子氣派極大,月光之下,仿佛一隻無形巨獸盤踞。
兩隻燈籠在夜風裏輕輕晃動,燈光搖曳,大門上嵌着十幾個巴掌大的銅釘,兩個銅環鋥亮,閃着幽幽光澤。
大門透着一股大氣,兩旁的石獅子像活了過來,正緊盯着他們兩人,隨時會撲過來,氣勢森森。
李慕禪沉聲道:「雲霄宗李無忌,馮明雪拜見胡門主!」
他聲音平和從容,像是海水緩緩鋪陳開去,灌進了這座大宅子,頓時燈光亮起,有了動靜。
他已經了解了風雷門的情報,門主胡寶瑞,少門主胡天正,胡寶瑞是位俊傑,在他的帶領下,打得落霞谷節節後退,前所未有的揚眉吐氣,在風雷門中的威信極高。
風雷門在天鏡城舉足輕重,胡寶瑞是天鏡城真正的主人,位高權重,一諾千金,為人又義氣,公平,頗為好評。
若非如此,李慕禪直接殺上風雷門,好好質問一番,也不必這般謹慎了,先去查兩位師兄的行蹤,再找風雷門。
「雲霄宗高徒駕臨,老夫有失遠迎,請——!」一道低沉的笑聲響起,越來越響,宛如雷聲轟隆。
「吱……」大門緩緩打開,一個玄衣老者帶着數人迎了出來,哈哈笑道:「偏遠之地竟有貴客駕臨,真是蓬蓽生輝!」
李慕禪抱拳笑道:「叨擾了。」
他打量一眼這玄衣老者,鬚眉花白,身形削瘦,個子不高,與他差不多高矮,相貌平庸,雙眼卻精光四射,冷電森森,有股不怒自威的懾人力量。
他便是胡寶瑞了,身體瀰漫着一股浩蕩力量,卻是正天雷心法,乃是至大至剛的正宗心法,威力驚人。
胡寶瑞一擺手:「請——,裏面述話!」
李慕禪點點頭笑道:「深夜打擾,實在不好意思,可事情緊急,在下與師姐不能不從權,還望胡門主莫怪!」
胡寶瑞擺擺手,呵呵笑道:「李少俠哪裏的話,兩位名門高徒老夫請還請不到,不管什麼時候來,都歡迎之至,請——!」
馮明雪輕頜首,神情淡淡的。
她目光掃過胡寶瑞,在他身邊的青年臉上停了停,又轉了開去,這青年目光灼灼,委實討厭。
兩人隨着進了大門,然後進大廳落座。
「這是犬子天正。」胡寶瑞指了指身邊的青年,圓圓的臉,胖墩墩身材,虎頭虎腦的,透着一股憨勁兒。
「在下胡天正!」他抱拳嘿嘿笑道:「李兄,馮姑娘,有禮了!」
李慕禪輕頜首:「胡兄弟年輕有為,家門淵源,可喜可賀。」
「呵呵……」胡寶瑞撫髯笑起來,搖頭道:「他不給老夫丟人就感激不盡了,李少俠過獎,過獎。」
李慕禪笑了笑,道:「胡門主,在下前來卻是請教一事。」
「請說。」胡寶瑞忙道:「想必兩位少俠是無事不登三寶殿,但凡老夫能幫上的,絕不推辭。」
李慕禪點頭笑道:「我想問城中央那座柳家宅子,到底是什麼人住的?」
「柳家宅子……」胡寶瑞撫髯想了想,望向胡天正,胡天正眼珠子轉轉,一拍巴掌:「爹,是鎮遠樓旁的柳家,我跟你說過,那家很古怪的!」
胡寶瑞恍然,皺眉道:「怎麼,那柳家有什麼得罪之處?」
李慕禪道:「胡門主不知道?那裏現在已經沒了人,空蕩蕩的。」
「真的?」胡寶瑞扭頭望向胡天正:「天正,你知道這件事?」
胡天正撓撓頭:「爹,我這兩天正要去雷音谷,忘了這事,原以為翻不起什麼風浪的,……李兄,他們闖了什麼禍?」
李慕禪淡淡搖頭:「我有兩位師兄在天鏡城失蹤,最後的蹤跡就是柳宅,胡門主一點兒風聲沒聽到?」
「雲霄宗兩位高徒在咱們這裏失蹤?」胡寶瑞的臉色變了。
李慕禪點頭:「咱們奉命過來調查,卻沒什麼線索,在柳宅斷了線,風雷門是天鏡城的主人,想必胡門主知道來歷。」
「這……」胡寶瑞臉色陰沉下來,掃一眼胡天正,胡天正忙道:「貴派兩位高徒真在咱們城裏失蹤?」
李慕禪慢慢點頭:「此事算不得光彩,我何必說謊?」
「沒,沒。」胡天正忙擺手,道:「我只是不明白,那兩位想必武功也厲害得很,怎麼會失蹤?」
雲霄宗的弟子個個都是不世出的天才,武功絕頂,聰明過人,加上又有雲霄宗撐腰,大宗師在背後,很少吃虧。
李慕禪道:「明槍易躲,暗箭難防,兩位師兄單純善良,想必中了暗算,這柳宅便是關鍵。」
「唉……,全是咱們的疏忽!」胡寶瑞苦笑搖頭:「這些年順風順水,一下有些大意了,本以為這柳宅有點兒古怪,但翻不起什麼風浪,沒想到做出這種事!」
李慕禪笑了笑:「兩位師兄想必也沒想到,風雷門掌控下的天鏡城,竟有人膽敢暗算他們。」
胡寶瑞道:「不知兩位高徒是何時失蹤的?」
李慕禪道:「三天之前。」
「會不會他們自己去某處?」胡寶瑞道。
李慕禪笑了笑,馮明雪淡淡道:「失蹤不失蹤咱們不至於弄錯,胡門主掌管整個天鏡城,有人失蹤,不會一點兒風聲不知道吧?」
胡寶瑞忙搖頭道:「天地良心,此事老夫真的一點兒不知。」
胡天正皺眉瞪向馮明雪,臉色不善,聽出馮明雪語氣中的責問,風雷門這些年來也是一方霸主,何曾有人敢如此對父親說話!
馮明雪淡淡道:「看來風雷門盛名之下其實難符,在自己地盤上,被人如此暗算而無所覺。」
「你這話什麼意思!」胡天正騰一下站起來,怒瞪着馮明雪:「你這是質問咱們,責怪咱們?!」
馮明雪神情不變,淡淡道:「兩位師兄在此地暗害,你們風雷門難辭其咎,胡少門主,你待如何?」
「你……」胡天正便要放聲大罵,胡寶瑞一擺手:「住嘴,天正!」
「爹——!」胡天正不服氣的叫道。
胡寶瑞臉色陰沉,瞪他一眼,擺手道:「退下!」
胡天正盯着他看看,恨恨的退後,緊閉上嘴,卻不忿的瞪向馮明雪,恨不得出手教訓她。
李慕禪抱拳笑笑:「胡門主,師姐是關心則亂,焦急心切,有失禮之處的話,還望胡門主體諒。」
胡寶瑞呵呵笑道:「哪裏哪裏,換了是老夫,有同門師兄遇害,也會如此着急,……這樣罷,給老夫一天時間,我夫一定給兩位少俠一個交待!」
李慕禪嘆道:「在下與師姐人生地不熟,全靠胡門主幫忙了,這份人情絕不敢忘!」
胡寶瑞忙搖頭道:「這是老夫份內之事,在老夫的地界內竟出這麼大的紕漏,實是老夫的錯!」
李慕禪點頭道:「那好,在下與師姐便不打擾了,明天再登門賠罪!」
胡寶瑞笑道:「好,老夫也不矯情了!」
李慕禪與馮明雪起身告辭,離開了風雷門,回到小院。
************************************************風雷門大廳內燈火通明,胡寶瑞陰沉着臉,眼前是一排玄衣漢子,有老者有中年,個個英華內斂,神氣完足,修為不俗。
胡寶瑞陰着臉,在眾人跟前負手踱步,來來回回走了十幾個來回,忽然停住,瞪着他們哼道:「你們也別睡覺了,趕緊給我查,查出那座柳宅的底細,越詳細越好,最好弄清楚他們現在哪裏!」
胡天正道:「爹,那兩個傢伙太蠻橫無禮,給他們點兒厲害瞧瞧,何必管他們的事!」
「閉嘴!」胡寶瑞斷喝。
「爹——!」胡天正不服氣的道:「這兩個小兒有什麼可怕,你往常的英雄氣概哪裏去了!」
一個中年漢子粗聲粗氣的道:「正是,門主,咱們何必管這閒事,這三更半夜的,不如回去睡個好覺!」
「李子,你是個不懂事的!」胡寶瑞瞪中年漢子一眼,哼道:「你都多大了,還這麼貪睡!……雲霄宗是能得罪的嗎?」
「有什麼了不起!」胡天正撇撇嘴,不屑的道:「盛名之下其實難符,要真這麼厲害,怎麼會無故失蹤!……況且是這麼兩個黃口小兒,對爹卻如此無禮,他們忒不知天高地厚了!」
胡寶瑞冷冷瞪着他:「小子,是你眼皮子淺,你看他們年紀輕輕的,好像武功一般,是不是?」
「難不成比爹你還強?」胡天正笑道。
胡寶瑞冷笑道:「當然比我強!……雲霄宗弟子的厲害你以為是吹出來的?那是打出來的!……甭說別的,那兩人三天之前失蹤,這兩人從雲霄宗趕過來,三天時間,你能趕來?!」
胡天正道:「說不定他們就在附近,當然趕得過來!」
胡寶瑞擺擺手道:「行啦,跟你說不明白,你這三腳貓功夫,當然感覺不出他們的厲害。」
胡天正哼道:「他們真能打得過爹你?」
胡寶瑞沒好氣的道:「我兩個綁一塊兒也對付不了馮姑娘,那李少俠更厲害,我看不出深淺。」
胡天正道:「我該試試他。」
「行啦,別自討沒趣,即使他們不會武功,也動不得,雲霄宗可不是好惹的,大宗師你惹得起?!」胡寶瑞擺擺手。
胡天正不屑的道:「大宗師,這麼多年也沒見過大宗師,到底是不是真的,還是已經不在了,誰說得准!」
胡寶瑞皺眉,陰沉着臉道:「你廢話忒多,閉上嘴!……你們聽着,務必把柳宅查得清清楚楚,查不出來,你們個個去雷音谷!」
眾人轟然應了一聲,轉身出去了。
大廳內只剩下胡寶瑞父子兩人,胡寶瑞哼道:「天正,你去一趟天雷山!」
「去天雷山請幾位師叔祖出山?」胡天正眼睛一亮。
「嗯,有備無患。」胡寶瑞緩緩點頭,沉聲道:「就怕他們不依不饒,遷怒於咱們!」
「他們敢!」胡天正冷哼。
胡寶瑞瞪他一眼:「你現在就動身,越快越好!」
「是。」胡天正肅然點頭:「幾位師叔祖都請來?」
「嗯,都請來罷。」胡寶瑞慢慢點頭,嘆道:「不到萬不得已,實不該擾幾位修行的。」
「爹爹太小心了!」胡天正嘟囔一句,看胡寶瑞瞪過來,忙閉上嘴,道:「爹,給我信物,我現在就走!」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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