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周天()
李慕禪點頭,拿出薄薄的小冊子,開始翻閱。
清風掠過湖面,徐徐而來,拂在臉上說不出的清爽,隱約還有清脆宛轉的歌聲,裊裊如煙。
賀南山眯着眼睛,臉帶笑容,似陶醉其中。
他卻在暗中思忖,這位五師弟氣度沉靜,行事穩如連橫山,可謂厲害之極。
還記得當初自己拿到這本天元吐納術時,可是心急難耐,馬上就開始參研,一刻也耽擱不得。
如今,自己領着他慢慢遊逛,不急不徐,走遍了其餘六院,就是想看看,他心性到底如何,性子是沉是躁,如此看來,論定力,自己遠遠不如矣。
這都一個時辰過去了,他不見絲毫不耐煩,反而興致盎然,直到自己忍不住了,他才不緊不慢的拿出天元吐納術。
李慕禪端心凝神,慢慢翻開冊子。
第一頁,開篇則寫着寥寥幾行:「行氣,深則蓄,蓄則伸,伸則下,下則定,定則固,固則萌,萌則長,長則退,退則天。天幾舂在上,地幾舂在下。順則生,逆則死。」
李慕禪皺眉,莫名其妙,這些字都認得,但連在一起,卻是一片迷糊,他在嘴裏反覆咀嚼了數遍,隱約生出幾分明悟。
從左腕褪下佛珠,他右手執冊,左手撥動佛珠,一顆一顆慢慢撥動,不疾不徐,神情若有所思,目光從書上移開,慢慢望向遠處湖面。
賀南山睜開眼,笑道:「五師弟,看到開頭這幾句了吧?」
他接着道:「這幾句乃天元吐納術的總綱,可謂字字璣珠!……師弟你現在就想領悟很難,不急,日後就明白了,就像游水,說得再明白,不親自試水,體會不到的,先看下面罷。」
李慕禪輕頜首,若有所思。
他眼前隱隱呈現一幅畫面,一顆種子從天而落,鑽到地下,開始發芽,生長,鑽出土地,參天而上。
深、伸、下、定、固、萌、長,好像就是這般過程。
天人合一,萬物一理,其生機勃發,總是相似,莫非,這行氣,便是一個生死的輪迴?
「來來,且略過此篇,翻開第二篇,裏面是具體修法。」賀南山打斷了他的思索,笑呵呵指了指。
李慕禪不多想,慢慢翻開第二頁,這篇則淺顯得很,將呼吸之法講得淺白易懂,一看就會,怪不得金統領放心交給自己。
「是不是覺得簡單?」賀南山似乎讀出他所想。
李慕禪輕輕點頭:「大道至簡,學易行難,……想必當中有很多關節,得統領親自指點罷?」
「呵呵,五師弟果然聰明!」賀南山笑道。
他道:「你莫看簡單,深吸淺吐,吸十吐七,以凝元成氣,看着容易,想真正做到,卻需長久訓練。」
李慕禪輕頜首,心下思忖,控制呼吸,這對別人可能很難,對自己則不然。
自己修禪定功夫,入門就是從數呼吸始,如今入定時甚至能停止口鼻呼吸,只以丹田翕合,從周身毛孔中吐納。
故他對呼吸的控制,遠勝常人。
隨後,賀南山細細指點,一一講明其中關竅,只要李慕禪照着做既可,然後他告辭離開,讓他安靜修煉。
李慕禪只是沖他頜首微笑,並不言謝,待他回到正屋,才慢慢閉上眼睛,開始吐納。
慢慢吸入,在丹田暫停,存一存,片刻後,再慢慢吐出,吸入十分,吐出七分,不能完全吐盡,這一訣乃是秘中之秘,吐納術最精髓之法。
湖水澄澈,底下游魚水草清晰可見,還有一顆顆的小石子,多是橢圓,顏色各異,將湖水映得更加明亮。
清風徐徐吹至,捎來了湖水氣息,鑽入肺腑說不出的舒服,清新滋潤,李慕禪只覺這是一種無上享受。
一吐一納,他心神很快晉入定境,心湖澄澈,如對面的明湖一般,每一絲念頭都清晰呈現,無所遁形。
心神完全集中於呼吸上,一如當初禪定入門修持之感,只有一個念頭,一吐一納,氣息一進一出,進十齣七。
不知過了多久,慢慢的,丹田漸漸暖和,仿佛生出一團溫煦氣息,暖融融的,如澄靜寺後面的溫泉。
他心湖澄靜,心神一動不動,氣息越發細微。
在佛家而言,呼吸有四相:風相,喘相,氣相,息相。
是按呼吸的粗細而劃分,人體自成一世界,人的呼吸猶如自然界的風,狂風,大風,輕風,微風,對應着呼吸四相。
吐納所運呼吸,乃呼吸四相中的氣相,而他修至初禪,功夫精深,已達息相,對此自然駕輕就熟。
隨着時間流逝,丹田越發溫暖,慢慢變熱,如鼎中之水不斷被加熱,越來越熱,變得灼人。
此時,他心神仍不動,它熱任它熱,念頭專注於吐納,吸十吐七,又細又勻,綿綿不絕,如蠶吐絲。
忽然,會陰穴跳了一下,丹田之氣頓時化為一道熱流,直貫而下,如洪水泄匣,貫入會陰,卻倏的停住了,如從一湖進入另一湖,浩然氣勢頓止。
灼熱內力繚繞不動,如一團火焰在會陰翻滾。
這團熱氣繚繞不絕,卻沖不出會陰,被無形之力束縛。
他腦海中忽然浮起開篇總綱,深則蓄,蓄則伸,伸則下,下則定,定則固。
此時,他對這幾句朗然徹悟。
臉上露出一絲微笑,這般感覺極為熟悉,他已然經歷過。
修煉至初禪之境,體內百脈俱通,氣息自行運轉,貫通了任督二脈,他雖不理會卻看得明白。
如今他再次經歷,只不過沖關的是吐納而來的內力,而非體內自發之氣了。
固則萌,萌則長,長則退,退則天,至此,他完全領悟了這幾句。
心緒恢復寧靜,又專注於吐納,不急不躁,丹田灼熱的氣息不停貫入會陰,會陰越來越漲,又熱又漲,如欲噴發的火山。
不知過了多久,驀的,會陰穴劇烈一疼,其中盤旋的熱氣騰空而起,如龍躍九天,直衝而上,尾閭、夾脊、玉枕,一路衝過去。
「轟……」耳邊驚雷炸響,轟隆不已,眼前金星亂閃,地動山搖。
內力直入百會穴,盤旋了幾息,百會穴微微酸漲,忽然洞開。
百會穴隨之一涼,似有一滴水從天上落下。
水滴落入,百會穴中的內力陡的變沉重,仿佛雲化為雨,沿十二重樓直灌而下,如瀑布飛瀉三千尺,落于丹田。
隨着這股內力注入,丹田迅速降溫,由灼熱變成溫煦,不冷不熱,暖融融的,舒服難言,恨不得酣睡過去。
丹田有微撐之感,像吃了一頓飽飯撐着了,氣息好像壯大了不少。
他心中瞭然,自己修禪定功夫時,無形中打通了氣脈,故這般容易循環周天,若氣脈未通,想靠這股內力沖關過樓,可是一件難事。
此時,他渾身暢美,輕飄飄的仿佛化為白雲,清風徐來,仿佛能將自己吹走。
他福至心靈,不再吐納,直接以神導氣,將丹田之氣分出一小股來,以神摧運,下會陰,上三關,再下重樓,循經一周天。
重回丹田,這小股內力已非昔比,壯大三四分,丹田更加漲滿,微微發酸發麻,如打滿了氣的皮球。
他不敢再運功,解座站起來,沿着廡廊來回踱步,翻看着天元吐納術。
這冊天元吐納術很薄,除了前面的總綱,後面兩頁寫着呼吸之要訣,至於內力的搬運,卻是沒提。
無奈的嘆了口氣,李慕禪收懾心神,此事急不得,明天好好問一問金統領就是了,心神一歸體,他發覺了異常。
腳下輕飄飄的,像是踩在棉花上,身體輕盈,仿佛腿腳稍一用力,就會如白鶴般一飛沖天。
渾身勁力瀰漫,恨不得發泄出來,覺得這一拳下去,大腿粗的朱紅柱子不值一擊。
他深吸一口氣,瞬間熄滅了發洩慾望,慢慢踱步,心神內返,體察身體的異常,適應這般變化。
過了近一個時辰,他停下腳步,蠢蠢欲動的內力終於平伏下來。
他抬眼遠望,露出一絲微笑,他發覺眼力也增強了。
從柳枝縫隙中,湖心島上的房檐的伏水獸清晰可見,一棵柳樹上爬着一隻螞蟻,它吃力的搬着一粒米飯,艱難往上爬。
他修煉禪定功夫,五官本就勝於常人,此時有了內力,眼力更勝。
「哈哈……哈哈……,好玩兒!真是好玩兒!」遠處忽然傳來大笑聲。
腳步聲慢慢臨近,兩人進了天樞院,甫一踏進來就停住了,雙雙望向李慕禪,精芒隱隱閃爍。
「咦,你是誰啊?怎麼來了這兒?這兒閒人不能進的!」一個圓滾滾的胖青年揚聲問。
李慕禪聽出來,正是他剛才大笑。
他穿一件藍色綢衫,額頭系束帶,束着一塊兒方形白玉,手上有一枚碧玉指環,渾身上下透着富貴氣。
白白胖胖,圓圓的臉龐上橫肉不少,看着甚是兇惡,正惡狠狠的瞪着李慕禪。
「這位兄台,敢問尊姓大名,來天樞院有何貴幹?」另一個青年抱了抱拳,微笑問道。
他也穿着藍衫,身材修長,面如冠玉,劍眉星目,英氣逼人,站在那裏如一株玉樹臨風而立,實是一位美男子。
李慕禪讚嘆一聲,此人之相貌不遜於自己大哥。
這青年隨即皺眉,左右看了看:「咦,二師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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