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相處的這段時間,從葉紅和華彩的話里,吳解已經對於多寶界——也就是多寶塔所在的這個世界——有了詳細的了解。
這個世界分為內外兩層,外層——就是他們進來的斗室和甬道,其實並非多寶塔的一部分,而是純粹用來充數,或者說填充這個世界的。
江真君創造的這個世界,並不是和多寶塔嚴絲合縫的,中間留着相當大的空間。這空間的存在是為了確保安全,避免多寶塔撞在多寶界的邊緣上。那樣的話,要麼是多寶塔損壞,要麼是多寶界損傷,都是他不願意見到的。
從吳解他們當初尋寶時候進來的這個斗室,到周圍的甬道,再到往裏的那條甬道,甚至包括那個藏寶庫,都只是多寶界的一部分,也是江真君預先留下的防禦手段。
多寶界本身無法承受陽神級別的力量,一旦有陽神真仙進入,這個小世界便會立刻崩潰,多寶塔呼嘯而去,只留下崩潰破碎的世界讓敵人於瞪眼。
剩下的佈置,則是為了對付陽神境界以下的敵人。那斗室、甬道和藏寶庫,其實借用了多寶界邊緣「因果之壁」的威能,將並不廣袤的空間變得無窮無盡。
若是敵人在須彌芥子之術上的造詣不夠,這廣袤無盡的空間就足以將他們攔在外面;若是敵人須彌芥子之術高明,那他們必定會一次次施展這種手段——就會激起因果之壁的反擊,將他們凝固在扭曲的時間中。
前者吳解曾經見過,在九州界的時候,他就曾經試着飛向九州界的邊緣。但不管他飛了多久,都始終只在原地踏步,無法前進一點。
後者吳解倒是不曾見過,但當初聖皇城的那段經歷卻記憶猶新,從其中能夠看出一些時間扭曲的跡象。
聖皇城已經嵌入了因果之壁,吳解飛升之時曾經隱約見過。那段記憶也並非虛假,有陶土和天書世界裏面的眾人可以證明。
所以,對於因果之壁的神秘,吳解一直都是既好奇又敬畏的。
江真君竟然可以把因果之壁利用起來,構築出多寶塔的外圍防禦,當真神通廣大不可思議
他站在進入多寶界的那扇大門之前,並沒有急着開門,也沒有忙着喚醒眾人,而是先閉上眼睛,仔細消化江真君留給自己的那段神念。
這段神念之中所說的事情有些驚人,也正是他改變主意,答應帶葉紅離開的原因所在。
神念之中,江真君說:自己原定開闢多寶界之後,萬年之內肯定歸還。因為萬年時間,多寶塔的力量就凝聚得差不多了。他屆時回來,施展神通將自己的一絲神念分化到多寶塔中,和當初作為塔靈的那一絲元神融合,便能製造出非同尋常的寶物。
至於掀翻鎖海大陣,還蓬萊海域一個清平世界,到時候則是水到渠成、舉手之勞而已。
然而,江真君這一去,數萬年都沒回來。多寶塔的塔靈都已經自己長成甦醒,他卻杳無音訊——仔細想想,多半是他在外面已經遭遇了不測。
洞虛真君長生久視,一萬年或者幾萬年對他們來說並沒本質區別。然而長生久視不代表永生不死,在死亡面前,連無上神君這等威壓萬界的強者尚且灰飛煙滅,洞虛真君又算得了什麼呢?
所以江真君便不得不從「死了」的角度來考慮問題,為自己做些打算。
首先要確定,他就算是死了,也死得並不徹底,比方說他的一縷元神還存活着——這意味着他沒有挨上諸如「戮仙劍」之類要命的傢伙,也沒有被人在「生死簿」上紅筆一勾。也意味着,他還有復活的機會。
只要能夠找到斗神組織,請造化神君出手,便能以那一縷元神為依託,將他留在時間長河中的痕跡聚集起來,托體重生。
當然,這樣的復活,代價和損失都是很大的。但不管怎麼說,總還有一線生機。
江真君的元神並非只有多寶塔頂端那一絲,事實上他習慣於分化自己的一絲元神來煉製各種法寶人偶——華彩是他分化元神所煉,葉紅也是。
當然,葉紅也好華彩也罷,早已跟他只有極為細小的聯繫,最多相當於他的女兒。可對造化神君來說,這一絲聯繫已經足夠了。
多寶塔無法移動,華彩身為塔靈無法離開,但葉紅可以。若是曰後多寶塔不幸遇到什麼危機被損壞,有葉紅在,江真君便還有一線生機。
正因為這個原因,吳解才最終接受了江真君的託付,決定將葉紅帶走。
正當他思考的時候,突然感覺到整個多寶界微微一震,位於多寶界中央的多寶塔的氣息變得深沉平和,猶如一個熟睡的人。
吳解略一思考便明白了原因——江真君的神念必定不能經常甦醒,葉紅走了,華彩一個人很無聊,只好用沉睡來打發時間。
想到這,他忍不住又深深嘆了口氣,覺得自己肩上的擔子重了很多。
而且,自己肩上的擔子還遠不止這一副呢
這麼多年來,蓬萊海域之所以能夠始終在海族的侵襲之下自保,關鍵原因是多寶塔將整個蓬萊的厄運不斷吸取,使得這一方海域始終能夠處於相對安全和平和的情況。海族歷年來的一次次進攻,無不因為各種各樣的原因而失敗,沒有一次能夠獲得比較大的成功。
但多寶塔吸收厄運的關鍵部分是那座丹房,這麼多年來,它不斷吸收厄運,除了作為多寶塔運行的動力之外,便是將其凝鍊丹房周圍那圈黑水,再煉成天晦丹,最後用天晦丹來促進多寶塔成長……這麼多年來,本該只是畜欄的蓬萊海域,便是被江真君留下的手段如此保護着的。
也真是因為這手段籠罩的範圍只在蓬萊,所以那些出發尋找海外的修士們一旦離開了蓬萊的範圍,裏面就會陷入厄運之中,紛紛在海族的襲擊中遭了不測。
然而這次尋寶之中,吳解以瘟部正法的手段擾亂了丹房的運行,加上華彩為了幫他修煉,又改變了多寶塔內部的時間流速——這意味着它和外界的聯繫暫時中斷了差不多一年。
這一年時間中,蓬萊必定積累了許多厄運,尤其是面對海族的侵擾,可能會有不小的麻煩。
江真君「此事因你而起,你可要好好解決」,說的就是這件事。
「一件事接着一件事,絲毫不得放鬆啊」想了一會兒,吳解忍不住搖搖頭,嘆了口氣,但臉上卻並沒有多少鬱悶苦惱之色,反而充滿了鬥志。
修煉是為了什麼?有人為了長生不老,有人為了逍遙自在,有人為了快意恩仇,有人為了權力地位……吳解自然也有許多各方面的追求,但比起一般人,他更多了一種追求。
弘揚正道
在九州世界數百年的生活,他耳濡目染、身體力行,始終在設法弘揚正道。吳解認為,所謂正道,就是讓人們過得安定、富足、有尊嚴、有希望。
蓬萊海域的情況並不好,這裏內有以未名老人為首的群仙會滋擾霸道,外有海族虎視眈眈不斷侵襲,修士們在來自內外兩邊的巨大壓力之下,甚至於放棄了對於大道的追逐,走上了外物之路……
這種情況很不好吳解覺得,很有必要改變它
那麼,就開始做
他笑了笑,一揮手,用真正的袖裏乾坤之法將昏睡的葉紅暫時收起來。然後從自己這些年用天書世界製造的寶物裏面挑選了一些,在每個修士身邊放了一份,再以禁法將眾人隔開,最後自己也躺下假裝昏迷。
吳解的法術很快就發揮了效果,昏迷的尋寶修士們一個個醒來。他們紛紛看到自己面前的寶物,又看到了昏迷的其他人,不由得詫異萬分。
不是沒有人想要拿別人的那一份,但吳解施展的禁法,豈是他們能夠突破嘗試一番而徒勞無功之後,他們只好老老實實地拿起了自己面前的一份寶物,懷着喜悅和忐忑的心情等待。
過了一會兒,所有人都醒了。
「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誰知道呢……」
「吳道友,風吟道友他怎麼樣?」
「我昏迷之前,只隱約聽到這些魂魄怎麼在這裏鬧事?快快出去投胎,這樣的話……」
「這麼說來……他應該被此地主人救了,總算沒有化為魔物,形神俱滅……」三位真人一起鬆了口氣,就連九指琴魔都露出了笑容。
「此地主人真是神通廣大我等修煉多年,也算是有點本事,卻被他輕輕鬆鬆就全部制住,甚至連知非真人也不過比我們多聽到兩句話而已……」天都真人露出感嘆之色,「我們竟然膽敢到他的洞府來尋寶,當真不知死活」
此話說得眾人心有戚戚之色,一位金丹修士笑道:「好在這位前輩並無惡意,不僅沒有殺我們,還賜下了寶物——我有個建議,我等此番離開,便要保守秘密,不可再讓任何人來侵擾前輩,妨礙他的清淨」
這話說得大有道理,眾人紛紛點頭,於是這事就這麼定了。
又過了一會兒,大家都休息得差不多,便由天都真人催動接引法陣,全部離開了多寶界。
等到所有人都離開,多寶界中重新恢復了沉寂。金光燦爛的寶塔頂層,一絲神念所化的江真君注視着遠方,笑容中滿是期待之色。
在他的身邊,華彩躺在床上,睡意正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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