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字號小白臉 第十五章：過往曾經

    海淀區，雙清路三十號。

    再臨華清。

    從出租車上下來的時候，王復興眼神有些複雜，正是下課的時候，清華大學門口人流如織，學校，終究還是一個可以有夢想並且能孕育希望的地方，最為天朝的第一高等學府，這裏同樣有着瘋狂頹廢和風花雪月，每個人都沿着自己的軌跡選擇拼搏和揮霍青春，雨幕中一把把的小傘下是一張張的青澀臉龐，或喜或憂或平靜，似乎一切都沒有變。

    王復興神色平靜，迎着不斷走出校門的人流，站在校門最中央的地方，跟一個個的所謂天之驕子擦肩而過，眼神有些恍惚。

    這裏帶給了他太多的改變，也留給了他太多的回憶，畢業已經四年的時間，現在站在這裏，他是整個南方黑道的霸主，再也不是當初跟着鄢諦虎子一起仰望華清大學四個字的青色少年。

    恍如隔世。

    王復興突然發現，他無比強烈的想要回來一趟，可當自己真的站在門口的時候，卻沒了進去的勇氣。

    以往每次都可以清晰回憶起來的他的宿舍，他的教室，他的老師，所有的記憶在這一刻似乎無限的跟他拉遠距離，越來越遠，最終變得模糊。

    於是華清大學的門口，一個白襯衫白西裝白皮鞋的人影就這樣站在門口，不停的邁步進去，又不停的退出來，進進出出，不停的猶豫徘徊。

    像個…傻.逼！

    無數人在來來往往中用怪異的眼神打量着他，當年的同學，朋友，他喜歡的，喜歡她的，都已經遠去，再也沒有人認識他這個風雲學長，學校還是那個學校，人，卻都走了。

    物是人非。

    王復興全然不顧周圍讓人渾身不自在的詭異視線，自顧自的掏出一根煙點燃，深深吸了一口，終究還是沒有進入學校，而是轉身，沿着熟悉的道路來到一家門面很小的餃子館面前。

    王復興裂開嘴，笑了笑，推門進去，高聲道：「老闆，來一份羊肉香菜的餃子，一份涼拌皮蛋。」

    這是很簡單的飯食，偏偏他的嗓音卻又很高，讓坐在大廳中吃飯的一些學生紛紛抬起頭，目光在他臉上停留了一下後，就在沒半點興趣。

    「好嘞。」

    內堂廚房的方向，一道憨厚的聲音應了一聲，一個身材矮小但相貌卻很忠厚中年男人走出來，看到王復興的瞬間，愣了一下，眼神古怪，似乎有些不確定，沉默了一會，才試探道：「你是小王？」

    「是我。」

    王復興笑道，笑容很憨厚，這家他上學時經常來的小飯館老闆並沒有變，可他卻沒有想到老闆竟然隔了這麼久還記得他。

    「呦，我可好長時間沒見到你了，好幾年了吧？你小子肯定沒在京城，對不對？這趟來是出差？舊地重遊？」

    中年大叔笑容爽朗，從桌上摸出一包人民大會堂，不由分說的扔給王復興一根，他不吸煙，但每次看到熟人，都會扔過去一根，華清大學人來人往，能被他記住的學生真心不多，他之所以能記住王復興，還是因為她的女朋友。

    她實在是太漂亮了。

    大叔相信傳說中的癩蛤蟆狂啃天鵝肉，也相信一朵鮮花插牛糞，甚至相信痞子陪嬌.娘，而且深信不疑，但他內心就算有了這個信念，在看到當初看到面前這個年輕人和他的女朋友的時候，還是一陣頭暈。

    因為他們實在不般配。

    從穿着打扮，氣質談吐，到最基本的相貌，兩人都極短的不和諧。

    他記住這對小情侶的時候，兩人似乎是大二，大叔原本會以為這對怎麼看怎麼彆扭的小情侶註定會在極短的時間內分手，可事實卻是原先很不起眼的年輕人在極短的時間內迅速變化，似乎不到一年的時間內，除了那張臉之外，他所有的一切都脫胎換骨，大叔文化不高，最終也只能用魅力二字來形容他的變化。

    男人的魅力。

    他能記住他的女朋友，自然也能記住眼前這個曾經迅速蛻變的年輕男人。

    「嗯，出差。」

    王復興隨口應了一句，扔掉手中的煙頭，將大叔拋給他的那根人民大會堂點上。

    「你跟小葉感情還好吧？結婚沒?」

    大叔隨意笑道，這會客人不多，他也樂得偷個懶讓自己老婆在裏面忙活。

    王復興笑容似乎僵硬了一下，眼神剎那閃過一絲恍惚，輕聲道：「還好，我們結婚了。」

    「嗯，那是個好姑娘，我是個粗人，沒文化，但也覺得那樣的姑娘跟跟在你身邊兩年多，百依百順的，給你面子還給你朋友面子，這樣的姑娘，不娶回家的話，是會遭報應的，你們有孩子了嗎？多大了？」

    大叔點點頭，語氣有些感慨。

    「沒，還沒…」

    王復興勉強保持着笑容，語氣愈發低沉。

    大叔剛想說話，卻猛然察覺到不對勁，抬起頭，卻發現面前的年輕男人不知道何時，臉色已經變得徹底慘白，沒有一絲血色，大叔內心一沉，眼神飛速的在王復興左手無名指的戒指上掃了一眼，似乎察覺到了自己說了些不該說的，打了個哈哈，找了個藉口走進了廚房。

    王復興坐在一張沒人的桌子旁，眼神渙散，有些失魂落魄。

    一份餃子。

    一份皮蛋。

    三十二塊錢。

    老闆抹去了零頭，臨走的時候再次遞給王復興一根煙，沒多說什麼，拍了拍他的肩膀。

    王復興強笑着跟老闆告別，走出小飯館的時候，天空更加陰沉，雨滴似乎也加大了些。

    王復興拎着兩個飯盒，在沒有看背後的華清大學一眼，在附近的花店買了十一朵百合，攔了輛出租車，拎着當年她每次吃飯都會點的食物，去了屬於她的小墳墓。

    雨絲中。

    規模中等的公墓中，只有一道白影，一束百花，冒雨前行。

    最終來到公墓最高的一排。

    中央位置，一座孤零零的小墳墓坐落其中。

    黑白照片上，一個明眸皓齒的絕美女孩迎着雨絲，笑的格外動人甜美。

    照片下方，是一行鎦金大字。

    亡妻葉雨煙之墓。

    亡妻。

    王復興盯着這兩個字，神色依舊平靜，眼神卻變得空洞而死寂。

    他的內心一直相信，他和她，即便沒有儀式，沒有等級，沒有拍婚紗照，但他們依舊結婚了。

    所以就算面對皇甫靈犀，面對夏沁薇，他想過和她們過一輩子，但卻從來沒有主動提起過結婚。

    也永遠都不會提。

    因為他的妻子在這裏，很開心很燦爛的笑着。

    「我來了。」

    王復興輕聲道，將手中的花束和食物一起放在地上，輕輕撫摸着墓碑，柔聲道：「三年了，有沒有想我？」

    「這麼久沒有來看你，怪我嗎？」

    「你肯定不怪我，我們在一起這麼久，哪怕我哪天忘了給你發短訊，約會遲到，生曰忘了給你慶祝，情人節沒有送你玫瑰，你從來都沒有生氣過，所以我到現在為止，最不擅長的就是哄女人了，不過我有個永遠不需要哄的老婆，學那些花言巧語也沒用了對不對？」

    「我曾經無數次的想要不顧一切的來看你，但都忍住了，一是不敢，二是沒臉來，如今我的成就，你可以看得到，對不對？如果你還在我身邊，你就是整個南方的主母!你會開心嗎？」

    「我身邊那麼多女人，你會不會對我失望？我欠你的，也欠她們的，可能一輩子都還不完，美人恩難消受，也最難還，這句話我懂了，看到現在的我，你肯定要罵無數次的王八蛋了吧？」

    「剛才我回學校了，還是那個學校，但卻沒人認識我了，但你去了，肯定還是校花，最漂亮的女生。」

    「爸媽身體都很好，以前我不在京城，但現在既然我來了，那我可以向你發誓，從此以後，有我王復興在，有我王家在，在也不會有人敢動他們一下！」

    「這幾年，我在恨爸爸，他何嘗不是在恨我？在我看來，如果不是當初他要你去留學，今天的我們或許早就已經結婚，有一個像你，很漂亮很活潑的女兒，有你在，我甚至不想去復興所謂的王家，反正我還有弟弟，不怕的。可在他眼中，如果我沒有和你在一起的話，自然也不會發生今天的事情。所以當初他那麼激烈的反對我和你在一起，是對的，可是為什麼我現在想起來，還是一點都不後悔？傻丫頭，你後悔了嗎？」

    「雨煙，我想你了。很想。」

    雨水迅速淋透了王復興全身上下，水滴沿着他的頭髮不停的滴落在他的衣服上面，隨即流到地上。

    王復興眼眶泛紅，濕潤的臉上，完全分不清到底是淚水，還是雨水。

    他精神恍惚，整個人完全不設防一般坐在地上，腦海中沒了皇甫靈犀，沒了夏沁薇，沒了王家，只剩下他和她的偶然相遇，相識，相知，相愛，以及約定了如今卻遙遠的相守。

    那時，還相信愛情的他可以笑得很燦爛。

    他和她同樣有着如今大部分學生的無憂無慮和輕狂年少。

    他的生活也遠沒有如今這麼沉重艱難。

    我們笑着哭着的時候，有多少美好，在措手不及間已經悄然走遠了？

    她已安眠。

    可他卻背負着自己該背負的使命，在掙扎，在生存，在攀爬，一直到死！

    王復興閉着眼，靠着墓碑，腦海中，是屬於他和她的故事，逐漸回放，放了一遍又一遍。

    不知不覺中，她徹底離開她，已經快要四年了。

    歲月牽扯着時光在並肩奔跑，留下的，是各種各樣的曾經和過往。

    雨漸疾。

    人漸老。

    天漸黑。

    王復興輕輕伸出手，打開了那兩個飯盒，捏起一個餃子和一塊皮蛋放進嘴裏，就着雨水吞下，露出了一個憨傻到沒有半點心機的笑臉，語氣卻有些哽咽道：「好吃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