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枕香江 第105章 拼命三郎

    程龍受傷住院的消息不脛而走，嘉禾卻一直封鎖消息，只說程龍經過搶救傷勢穩定，希望大家給他一個安靜的養傷環境。

    可蜂擁而至的媒體卻不肯善罷甘休，每天都有記者想方設法的混入醫院探知程龍受傷的真相。

    這期間，洪勁寶帶着「七小福」的幾位兄弟來過，息影多年的台灣某林姓女星亦帶着一個身份不明的小男孩深夜在醫院出現過。這些事情都被媒體一一曝光，各種流言版本相繼傳出，其中最誇張的莫過於程龍半身癱瘓，從此不能再拍戲的說法。

    「他這也是被逼的，而且是被你逼的。」王京將椅子往前挪了挪，趴在辦公桌上，饒有興趣地看着對面坐着的林宥倫。

    「熟歸熟，你要是亂說話，我一樣告你誹謗的。」林宥倫沒好氣地瞥了王京一眼，這傢伙一個多月不見人，今天卻突然跑到自己辦公室里，動機肯定不純。

    「他現在是亞洲最紅的動作明星，拍的電影加在一起也賺了不少錢，可單一部電影卻從來沒有拿過票房第一，心裏肯定是不服氣的。」

    程龍揚名於70年代末，當時便被譽為繼李小龍之後又一功夫巨星，被嘉禾誠意招攬，更是雄心勃勃想要開創出一個屬於自己的動作片時代。可惜進入80年代，香港影壇卻是風雲變幻，先有新藝城《最佳拍檔》異軍突起，打破香港開埠以來的最高票房記錄，而後又遇到《寶貝智多星》和《賭神》的橫空出世，這兩部電影差不多都和第二名甩開一千萬的票房，程龍的幾部作品票房表現都不錯，可和這幾部票房猛片相比，仍顯得遜色不少。

    《寶貝智多星》和《賭神》的成功，雖然林宥倫在背後出力最多，可明面上的導演卻是王京，王京這時在林宥倫面前提起這些，林宥倫不覺皺起了眉頭。

    「我怎麼覺得你這是變相的在誇你自己呢？」

    王京心思被點破，尷尬地笑了笑。

    林宥倫對這胖子的臉皮厚度早有領教，正準備接着諷刺他兩句，桌上的電話忽然響了起來。

    王京一開始是沒打算偷聽林宥倫接電話的，可聽到林宥倫對着話筒客氣地喊了一聲「鄒先生」，耳朵立刻豎了起來。

    叫他失望的是，這通電話大部分時間都是鄒聞懷在說，林宥倫都沒怎麼開口，只在最後說了一聲「好」，接着便掛上了電話。

    林宥倫坐正身子，絕口不提剛才那通電話，只拿眼睛看着王京。

    「你找我有什麼事嗎？」

    王京很好奇鄒聞懷對林宥倫說了些什麼，不過他來找林宥倫確實另有目的，輕重緩急還是分得清的。

    「邵氏最近要捧一位女演員，方小姐就來找我商量，說能不能讓她來演《賭聖》的女主角。方小姐的面子不能不給，但我之前又答應過阿珍讓她來演女主角，現在夾在中間左右為難，只好請你幫忙了。」

    王京和邵氏的關係特殊，不好明着拒絕，就想讓林宥倫出面，指定邱淑珍為《賭聖》的女主角。

    林宥倫卻感覺事情沒有那簡單，邵氏之前對王京拍攝《賭聖》一直是處在「放任」的狀態，這時候突然伸手，不免叫人懷疑。

    王京也跟着勃然變色，「你的意思是，六叔已經看穿你的計劃了？」

    林宥倫抱手思索了一陣，最後肯定地點點頭。王京頓時陣腳大亂，心急着問道：「那我們該怎麼辦？」

    圖謀邵氏院線的計劃，林宥倫一開始就沒指望能徹底瞞過邵毅夫的眼睛，只是沒想到這麼快就被發覺了。

    「可惜現在還不是攤牌的時候。」他有些遺憾地嘆了口氣。

    「我們是不是應該先退一步？」

    王京已經做好了棄車保帥的打算，可林宥倫卻搖搖頭。

    「六叔還在猜我手上的底牌，這一步只是試探。我們要是退讓了，他便知道我手裏沒有大牌，接下來就會有更多的掣肘。」

    林宥倫下定決心要拿邱淑珍做女主角的事情向邵氏表明態度，王京也只好跟着他一起強硬到底了。

    ——

    嘉禾公司的內部放映室大小和林宥倫以前呆過的錄像廳差不多大，環境和放映設備卻要好上數倍，只是偌大的一間放映室，就只坐着鄒聞懷和林宥倫兩個人，不免顯得有些單調。

    投影屏幕上的畫面很清晰，放映的電影卻和平常有些不一樣。因為一上來不是電影劇情，而是有個男人坐在鏡頭前說話。

    他坐在輪椅上，上身穿了件淺黃色的夾克衫，裏面還穿着醫院的病服，他一開始先作了自我介紹，然後就說很高興大家能來看他的電影，還說原來的電影如何，這部電影如何。主要表達的意思就是，拍攝這部電影時他出了意外，受傷很重，差點送命，媒體輿論界都很關注，所以他才在這裏向大家問好，告訴大家他沒有事，謝謝大家的關心。

    放完這段自述，接下里才是《警察故事》的劇情。

    警方在一次圍剿行動中拘捕大毒梟朱滔，並派特警陳家駒保護其秘書莎蓮娜，要她出庭作污點證人。怎料指控朱滔證據不足，其當庭被釋放。朱滔被釋放後對陳家駒懷恨在心，於是便設計嫁禍他殺死同僚，令他成為通緝犯。莎蓮娜洞悉朱滔不擇手段的為人，遂偷取其罪證以求自保，但反被追殺；陳家駒既要逃避警方追捕，又要保護莎及證物的安全以揭發朱滔奸計，莎蓮娜潛入朱滔辦公室偷取證物被朱滔發現，危急中被一直在此守候的陳家駒救出。警方救援趕到，朱滔落入法網，陳家駒在莎蓮娜的幫助下洗脫殺人嫌疑。

    林宥倫一直覺得陳家駒這個名字比程龍更適合屏幕上的這個男人。

    看完整部電影，林宥倫腦子裏都還留存着，陳家駒從頂樓高的地方順竿滑下來，穿過閃亮的燈飾嘩啦嘩啦往下墜的鏡頭。這組特技運用長鏡頭無剪接的方式拍攝，並且輔以重複不同角度的倒敘鏡頭，即便是看慣了後世程龍電影裏各種搏命演出，林宥倫也不得不嘆服，程龍在這部影片裏真很拼命。

    此時的程龍無論是在體能狀態還是電影創作都處在巔峰，因此導與演均顯得朝氣勃勃、信心十足，而林清霞和張曼鈺兩位大美女在片中的表現各有千秋，不過都只是充當着007系列電影中邦女郎一類的作用，雖然花瓶了一點，但不得不說這兩位「花瓶」都十分的養眼，同時也為影片加分不少。

    「林生覺得這部電影如何？」影片放完，鄒聞懷自然要問林宥倫對影片的看法。

    「鄧敬生是個好編劇，他能領會和達到程龍的要求，故事寫的確實很不錯。至於那些特技，我就不說什麼了，最叫我服氣的不是男主角不要命的從高處摔下來的勇氣，而是摔下來之後還要爬起來跑出去的鏡頭。要生要死，一口氣也就交待了，看起來很痛快。」

    大凡是動作影片，都會遇到這樣的問題，因為動作場面佔據很多篇幅，相應敘述故事的篇幅就會大大縮減。想出點點段段的台詞和情節並不難，難就難在如何整合它們，如何為其找到一個精神方向，在講述的時候還要自然流暢。

    《警察故事》的劇情簡單，這一點對程龍很有利，或者說動作影片都喜歡簡單的劇情。可是觀眾不會滿意為打架而打架、為武術而武術的影片，所以要做到讓簡單的故事耐看，就必須做到嚴謹不膚淺。表面上，這部影片充分表現了個人英雄主義，但實際上陳家駒是被逼到絕路上，不得不破釜沉舟，而最後幾近於窮凶極惡，一下子就把他從英雄的陣容中清除出來，所呈現出來的只是一個心有怨氣身負正義的普通人。

    好看的故事不在於情節簡單或者複雜，只看有沒有說服力。

    鄧敬生的劇本從事件的交待到台詞的設計，都賦予了這個故事很強的可信性。如果程龍只有韌勁卻不高明，一味傻干拼命，林宥倫頂多會誇獎他膽子大，不過有這樣一個好劇本，拼命也是值得的。

    在這一點上，林宥倫真心佩服程龍不給自己留退路的勇氣。

    看過這部影片，再看最近正在影院裏上映的《龍的心》和《福星高照》，就會這些影片在動作場面上非常的平淡，好像打打鬧鬧就做出來了一樣。

    倒不是那些影片程度不夠，只能說《警察故事》在動作設計上太過激進，就正如片中陳家駒說的那句台詞：「你以為是個人就能跳，你跳來看看？」很符合角色，更符合他本人，這樣的電影真只有程龍敢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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