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枕香江 第173章 一場醉

    古龍沮喪不已，不時傷感感嘆：「那年因失血過多，我在鬼門關前徘徊了一次，差點栽進去了。張開眼睛，發現吊着的輸血筒，鮮血一滴一滴地往我體內滲入。當時，我才知道這條命還是屬於我的。」

    「寶珠帶着兒子走了，人還沒有死，就妻離子散，當時那種滋味……想想自己所受的苦，尚未成年就失去了父母之愛，家庭破裂，在饑饉中徜徉、掙扎，在案頭彷徨了十多年……然後還得像做賊一樣，儘量掩飾着這些東西，但人家卻認為我是玩世不恭、荒唐冷漠。我的辛酸苦楚有誰能理解？」

    「假如那幾筒血救不回我，我畢生的努力將半途而廢。唉，榮華富貴的人生，也不過如此啊。有人稱我是『武俠霸主』。可是一個癟三隻憑一人鏽扁鑽就可以把我送進枉死城。做名人與凡人又有什麼區別？」

    古龍這番話話，尤如人生的剖析，使馬芳蹤也倍感淒楚，「耀華，你才五十歲不到，萬萬不要有這樣的想法。」

    古龍滿目悲戚地說：「我知道你們都是一片好心，勸我戒酒，想讓我多活幾年，可要是連人生僅剩的這點樂趣都被剝奪了，我活着還有什麼意思？」

    「若你的人生便只剩下酒，那還活着幹什麼，不如死了算了。」

    林宥倫端起酒杯，氣悶地喝了下去，他本想用這話激起古龍心中的血性，沒想到古龍卻大聲叫好：「知我者。林先生也！醫生告訴我喝酒會死，實際上我早就不想活了，既然要死，喝酒醉死便是最好的選擇！」

    古龍往自己杯子裏倒滿酒，便要再飲，卻被林宥倫伸手給攔住了。

    「你心中有什麼苦悶就說出來，這酒我來幫你喝！」

    古龍放下杯子。眼睛看着林宥倫，「此言當真？」

    林宥倫點點頭，古龍坐下來就開始滔滔不絕的講述自己心中的苦悶。林宥倫便一杯酒一杯酒往肚子裏灌下。

    很快桌上就多出了兩個空酒瓶，古龍越說越情形，林宥倫卻越喝越醉。

    馬芳蹤終於看不下去了。出聲勸阻說：「耀華，夠了，林先生今天已經喝太多了！」

    被林宥倫用這種方式將心裏的「苦水」全逼了出來，古龍只感覺渾身上下一陣說不出的輕鬆，心中這才明白林宥倫的好意。

    「林先生，謝謝你啦，我心裏已經好受了很多，你不要再喝了……」古龍將手搭在林宥倫肩膀上，林宥倫抬起頭瞥了他一眼。

    林宥倫腦袋裏暈乎乎的，他眼中古龍竟然變出了三個人影。林宥倫閉着眼用力搖搖頭。再睜開看時，重影已經消失，不過腦中卻是愈發的迷糊。

    「你是誰？」一說這話，所有人都知道林宥倫已經醉了。

    「我是古龍。」

    「不，你不是！」林宥倫用手擋開古龍擱在自己肩膀上的手。醉醺醺地看着他：「古龍能寫出花滿樓那樣的角色，會整天抱着酒瓶等死嗎？」

    古龍、馬芳蹤面面相覷，能說出這番話來，林宥倫真的已經喝醉了嗎？兩人心中都對此打了一個問號。

    「花滿樓自幼雙眼已盲，卻始終沒有放棄對生命的信任，成年之後更是對生命有着一份無與倫比的熱愛。始終微笑着面對生活，古龍眼睛都沒瞎，就整天自暴自棄，連他自己書中的角色都不如，還有什麼資格妄稱大師？」

    這突然的連珠炮似的質問，像一根根棍子猛擊在古龍的身上，古龍滿臉通紅，好像被人扒了衣服。他低下頭，沉默着，如同被什麼痛苦的東西壓迫着似的。

    「你所虛度的今天，卻是昨天已死的人無比渴望的明天！你所厭惡的現在，卻是未來的你回不去的曾經……」林宥倫確實是喝醉了，所以他出言吐語根本就沒有喜怒的感情，始終用一種平直的語調，但他這番話卻在古龍心中引起了巨大的震盪。

    古龍端起酒杯喝了一口，烈酒從口腔滑過喉舌，嗆得他大聲咳嗽起來，胸腔像着了火，又像被撕成了好幾塊那樣燒得難受。

    林宥倫帶着沉沉的醉意趴在了桌子上，古龍猶自望着手裏的空酒杯愣愣發呆，這一刻他突然很害怕，要是這杯酒喝下去真一醉不醒，這便是他所期望的結果嗎？

    馬芳蹤見古龍有所觸動，心中只希望古龍不要辜負了林宥倫為他醉這一場。

    古龍突然毫無徵兆地站起身，跌跌撞撞便朝門外走去。

    「耀華，你這是要去哪？」古龍今天也喝了不少酒，馬芳蹤看他腳步虛浮，擔心他走路不穩，便要上前去扶他。

    「我出去散散心，完了自己會回家，不用管我！」古龍推開馬芳蹤，自己一個人往外走。

    古龍今天不止喝了酒，而且情緒也不對勁，讓他一個人走馬芳蹤肯定不放心；而林宥倫也醉倒了，必須要有人把他送回酒店，馬芳蹤一個人分身乏術，頓時陷入左右為難的境地。

    情急之下，馬芳蹤想到了蕭嬙。

    「讓我送林先生回酒店？」

    蕭嬙面露難色，馬芳蹤卻管不了那麼多了。

    「事急從權，只能麻煩蕭小姐了！」

    馬芳蹤把林宥倫住那家酒店的地址和房間號一齊告訴蕭嬙，擔心古龍走遠，急忙抓起自己擱在椅背上的外套就追了出去。

    ——

    蕭嬙努力的扶着醉得不省人事的林宥倫不讓他跌倒，從他口袋裏找出鑰匙，摸索着打開房門，將林宥倫輕輕的放倒在客廳的沙發上。

    林宥倫樣子看起來有些削瘦，但是個子高，體重得有七十多公斤，爛醉如泥的男人給人的感覺可比七十公斤的死物要沉得多，為了把他弄進客廳，蕭嬙累得心臟怦怦直跳，她手誤捂着胸口、喘着氣看着人事不知的林宥倫，有些無奈。一想起剛才在酒店大堂拿鑰匙時，對方眼中怪異的目光，蕭嬙就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

    一時也沒有力氣把林宥倫扶到臥室里去，蕭嬙就去洗漱間裏拿來濕毛巾將他臉上擦了擦，凝眸看着林宥倫似陷入深睡、脖子給酒精漲得通紅的線條分明的臉，怔怔地發了一會呆。等休息夠了，蕭嬙便準備將林宥倫扶進臥室，心想着只要把他弄到床上躺下，自己就可以離開了。

    蕭嬙剛將林宥倫死沉的身子扶站起來，林宥倫突然間喉結滾動，哇的一下，肚子裏的東西都吐了出來。

    「啊！」蕭嬙被嚇一跳，差點手裏一軟將林宥倫丟地板上，還好她馬上就回反應來，摟緊林宥倫的腰沒讓他倒下去。

    客廳地板上全是林宥倫嘔吐出來的東西，蕭嬙的裙子上也沾了一些，她心裏一團糟，都不知道這樣子回去該怎麼和家裏人解釋。

    路上遇到一個醉鬼吐了自己一身？這樣的謊話蕭嬙感覺連自己都騙不過去，更不要說瞞過父母的眼睛了。咬着嘴唇猶豫了一陣，蕭嬙的目光最終落在了沙發旁的電話上。

    反正都被人誤會了，這樣子又回不了家，索性留在這裏過夜好了，順便把裙子洗了，晾一晚上應該能幹。

    打定了主意，蕭嬙便拿起電話，撥了好姐妹小蘭家的號碼。

    「喂，小蘭嗎？我是秀霞，今天出了點事，我晚上可能要留在外面過夜……如果我爸媽打電話過來問你，記得幫我打掩護哦！」

    「你不會是和男朋友出去開房吧？」

    蕭嬙臉上起了一道薄薄的紅雲，輕啐道：「去，別亂說！」

    「你肯定是害羞了！」電話那頭的小蘭卻是將蕭嬙的表情神態都猜了個不離十，「如果不是和男朋友在一起，為什麼夜裏不回家？我很好奇欸，究竟是誰把我們的蕭大美人偷偷給泡上了，連我都不知道，那人長得帥不帥？」

    「好了，好了，這件事以後有空再和你解釋，你先幫我應付這一關。」蕭嬙沒給好友繼續八卦下去的機會，果斷地掛掉了電話。

    接着蕭嬙又給家裏打了一個電話，順利地搞定了自己父母，這才長長的舒了口氣。

    客廳里滿是嘔吐物散發出來的惡臭，蕭嬙捏着鼻子踮腳走進衛生間，將沾了嘔吐物的裙子脫掉，只穿着內褲與吊帶探頭往客廳里看了看，見林宥倫沒有要醒過來的樣子，這才放心下來，用浴巾裹着身子跑進臥室，找來一套睡衣穿上，然後拿着濕毛巾到客廳里清理地板上的嘔吐物。

    拿毛巾將林宥倫嘴唇的污跡仔細的擦掉，見他衣服上也沾了不少，便把他的襯衫脫下，找了條毯子蓋在他身上，將襯衫和自己的裙子一齊放在水池裏清洗乾淨，找來衣架晾好。

    做完這些，蕭嬙才想起要把林宥倫先弄進臥室。看着林宥倫裸着上身躺在沙發，蕭嬙羞澀之餘也覺得有些好笑，她拿手指在他肚子上按了按，確定他不會再無緣無故的吐出來，才費力將他抱了起來。

    蕭嬙身上穿的睡衣並不合身，加上她力氣小，只能是緊抱着林宥倫往臥室拖，上半身露出肌膚就緊貼在林宥倫身上，特別是胸部緊緊積壓在兩人之間。要是林宥倫此時意識清醒着，肯定受不了這般刺激。

    林宥倫醉的毫無知覺，但身體這麼緊密的接觸，卻讓蕭嬙感覺到了異樣，一股混雜着奇妙、驚懼、興奮、羞赧的奇怪感覺，像電流般傳遍她全身，心中並不完全抗拒，甚至還有種隱隱的渴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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