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讓謝莫如來評斷百靈事件的話,她絕不會似寧姨娘這般東想西想,想個沒完,結果把自己臉想綠了。實在得不償失,不就是一隻鳥兒麼。
當然,謝莫如是不會理解寧姨娘心中的悲苦的。明明是青梅竹馬,門當戶對,兩小無猜,結果家業一朝破敗,便只能為人妾室,誰能明白她的苦楚!即便父親日後沉冤昭雪,重立朝堂,可謝松已有正妻,方氏在一日,她便只能是妾,只能是妾!
這麼些年,她為謝家生兒育女,戰戰兢兢的在謝太太身邊服侍,不敢出半點兒差錯。她不過是着人留意杜鵑院罷了,謝太太這是什麼意思!
謝太太其實也沒什麼意思,她不過是警告寧姨娘手不要伸的太長罷了。並且,謝太太對寧姨娘隱隱有些失望的,以往看着也不是這種小家子氣的人,怎麼越活越不成個體統,一驚一乍的哪裏還有大家氣派。
謝太太是當家太太,她對寧姨娘這樣的評價並不過分,在謝太太看來,謝家對寧姨娘已是不錯,長房的兒子都是寧姨娘生出來的,長子除了她,再沒別的妾室,如今寧姨娘在謝家,也不過就差一個正室的名分罷了。杜鵑院的事,謝太太早警告過不許寧姨娘伸手,寧姨娘卻還這樣虎視眈眈,難不成想對方氏下手?她敢動一下,葬送了自己事小,連累謝家事大!
謝太太對寧姨娘心生不滿,卻沒想過,屁股決定腦袋。寧姨娘出身不錯,以往少時接受的也是正經大家閨秀的教育,但,正因如此,長久居於姨娘位置的寧姨娘對正室方有着非同一般的渴望。這種渴望讓她時時關注佔據着正室之位的杜鵑院,即便方氏已然失勢,可方氏一日不死,她便一日不可名正言順!寧姨娘自覺已為正室做好萬全準備:重歸朝堂的母族,丈夫的情分,膝下的兒女,賢良的名聲,以及方氏的失勢。
可為什麼,方氏就是不肯死?
方氏不死,她便是妾,是妾!
這種執念讓寧姨娘時時刻刻、暮暮朝朝的關注杜鵑院,哪怕她在內心深處告訴自己,只要等待就好,只要耐心的等待就好。退一萬步講,即便方氏不死又能如何,方氏沒有兒子,這謝家,早晚是她的兒子的。
寧姨娘覺着自己夠沉穩夠從容,就如同她教導謝莫憂那般:不必在意,根本不必在意杜鵑院。在意,就是抬舉了她。真的,不必在意……
寧姨娘認為自己並不在意,可是,倘不在意,緣何一隻百靈鳥便令她失態至此呢?
寧姨娘不會想這些的,即便想了,她也不會承認她那般在意杜鵑院,她只需做好心理建設,第二日再到謝太太身邊服侍罷了。她足夠年輕,她有兒子,她等得起,也一定能等到她執掌謝家的那一日。
謝太太沒再提什麼百靈不百靈的話,寧姨娘也愈發恭敬,聽着謝太太吩咐明日宴請的事,帖子是早就派出去的。今日是新科進士跨馬遊街,晚上御賜瓊林宴,故而,酒宴設在明日。
謝太太道,「莫憂年歲也大了,該學着接人待物,明兒個來的太太奶奶姑娘們肯定不少,姑娘們就叫莫憂看着一併說話玩笑,你安排幾個老成的丫頭媳婦服侍。男孩子們就由阿芝阿蘭他們兄弟招待着說話。」
寧姨娘心下稍安,笑道,「是,那一會兒着人去華章堂和族學說一聲,孩子們明天都歇一日。」
&明兒請的多是世交,要忙的事也多,你去吧。」謝太太吩咐大丫頭素藍,「去杜鵑院說一聲,明兒早上讓莫如用過早飯便過來。」
寧姨娘不知謝太太是不是特意吩咐給她聽的,只是,謝太太哪怕是特意的,寧姨娘又能如何呢,也只能裝作不知罷了。
謝莫如是中午放學回杜鵑院時方聽張嬤嬤說起明日家中有宴請的事,她點點頭,謝柏中了探花兒,家裏沒有不請客的,算着也該這幾日了。
張嬤嬤笑呵呵地,她家大姑娘一日較一日的出眾,家裏人只要長眼的,都能看得到的。一面服侍着謝莫如換了家常衣裳,張嬤嬤笑,「大姑娘的衣裳首飾,我都預備出來了。」
換好衣裳,謝莫如過去與母親用了飯,回來逗了回籠子裏的百靈鳥,命丫環在廊下置了竹榻,自書櫃撿本書,便窩在榻上百~萬\小!說了。
張嬤嬤抱了床薄被過來給謝莫如搭在身上,絮叨,「便是晌午暖和,還是有些風的。」
謝莫如道,「紫藤開花了,晚上做紫藤粥吧。」
張嬤嬤自是無有不應。
張嬤嬤對於謝家宴會的熱情是謝莫如的百倍,她非但給謝莫如拿了新做的衣裙,上次謝太太賞的紫晶首飾也全都取了出來,甚至連謝莫如梳什麼樣的髮髻都想了大半夜才確定。誰曉得,偏生遇着這麼執拗的大姑娘,謝莫如道,「梳個雙丫髻便好。」
張嬤嬤忙道,「還是朝天髻大方,也方便戴首飾不是。」
謝莫如,「沒那麼多頭髮。」
張嬤嬤笑,「我早備好假髻了,用一點兒假髻,外頭看不大出來,頭髮便好梳了。」
謝莫如堅持,「雙丫髻。」
張嬤嬤想上吊,再三道,「雙丫髻太尋常了。」
謝莫如退一步,「垂掛髻。」
張嬤嬤這才肯了,想要給謝莫如上胭脂時,謝莫如又拒絕了,她氣色不錯,年紀又小,並不需塗脂抹粉。張嬤嬤將謝莫如從頭到腳的又打量一番,除了頭上首飾太少,不肯用胭脂外,她家大姑娘委實出眾。真的,在張嬤嬤看來,大戶人家的姑娘就得像她家大姑娘一般穩重端莊才是。
最後再取個銀制的香薰球給謝莫如帶身上,張嬤嬤道,「姑娘不喜薰香,這裏頭我放了些薔薇水,香的很,放在袖子裏就好。」
將謝莫如打扮好了,靜薇紫藤兩個亦換了乾淨的丫環衣裙,頭上簪了一二絹花首飾,張嬤嬤叮囑她們,「一定要把姑娘服侍好。」
兩人柔聲應了。
張嬤嬤看時候不早,便帶着丫環婆子的服侍着謝莫如去了松柏院。
松柏院很熱鬧。
謝家三父子,謝太太,寧姨娘,謝莫憂,謝芝,謝蘭,謝玉都在了,其樂融融的說着話兒。謝莫如一來,室內的歡樂祥和明顯瞬間冷凝,謝莫如深為自己有此威力而自豪。
&如來啦。」謝柏一笑打趣,「以往你可是最早的,是不是梳妝遲了。」
謝莫如沒什麼幽默細胞,認真的說,「還是一樣時間出門。」也沒人與她說要早些過來。
謝柏笑贊,「今天這身很好看。」
謝莫如微微一笑,給長輩問安,又與弟妹互相見禮,就在謝太太下首位坐下了,謝莫憂帶着弟弟坐於其下。謝太太對幾個孩子道,「今天來的客人多,你們要拿出咱們謝家的氣派來,好生招待來的小朋友。」
謝莫如幾人皆起身垂手應了。
謝太太笑,「好了,坐吧。」
素藍捧上一盞茶,謝莫如接了,慢慢的呷一口,置於手畔几上。那種從容,淡定,哪怕謝莫如調整出微微喜悅的神色出來,似乎仍與這室內氣氛不大相宜。
這就在謝莫如的能力之外了。
好在,她頗有種無視的本領,憑什麼樣的格格不入,她只當沒瞧見,於是,謝莫如就維持着那種淡淡喜悅的神色,看着一屋子的不大喜悅,然後,她心裏當真就喜悅了。
謝莫如並不是那種見不得別人好,或者是我過不好你也休想過想、好,報復社會的性子。她就是覺着,謝家這種既排斥又不得不接受的狀態很有趣罷了。
謝尚書想到小兒子與他說的話,仔細打量了謝莫如一番,發現謝莫如眉毛都沒動一根,還望他一眼,不禁問,「莫如這些日子在做什麼?」
謝莫如道,「和二妹妹一起,上學。」
謝尚書拈拈鬍鬚,笑問,「都學了些什麼?」
&四書。」
&女四書說了些什麼?」
&人的道理。」
謝尚書微微頜首,聽有管事媳婦進來回話,棋子胡同三太爺到了,謝尚書便未再多問,帶着兩個兒子起身,與謝太太道,「我們先去前頭。」
謝太太攜孫子孫女送到門口,正好迎了三老太太進來,三老太太對着謝柏一通夸,謝尚書見三老太太身後跟着女媳丫環婆子一大堆,笑道,「三嬸屋裏坐,我帶孩子們去給三叔請安。」便帶着兩個兒子去前院兒了。
三老太太直將謝柏夸的天上有人間無,謝太太扶了三老太太進屋,笑,「他呀,該長進的地方還多着呢,三嬸就別一個勁兒的贊了。」
三老太太笑,「柏兒是咱們謝家的千里駒,我不是贊他,說的都是實話。」
謝莫如帶着弟妹給三老太太見禮,謝莫如絕對是三老太太討厭名單上第一人,她老人家一見謝莫如便是大皺眉頭,問謝太太,「她怎麼也出來了?」
謝莫如坐回椅中沒說話,謝太太笑,「孩子們都大了,該是見見世面的時候了。」
三老太太將嘴一撇,接了素藍奉上的茶,呷一口道,「咱們自家說話,要我說,你啊,就是太心善。」謝太太都不說啥,她老人家也就識趣的不再說啥。只是跟着三老太太進來的一大群女眷也就隨着三老太太一般,眼裏全當沒看到謝莫如了,三四個女孩子只與謝莫憂一個說話兒。謝莫如隨手拿了手邊兒果碟的一個桔子,慢慢的剝開了桔皮。
寧姨娘笑道,「太太,讓丫頭們去裏間兒說話兒吧,在長輩們跟前,怕她們不自在呢。」
謝太太笑,「莫憂,帶你姐妹們去小花廳玩兒吧。今天來的姑娘多,別怠慢了。」
謝莫憂起身應一聲,帶着姐妹團走了,謝莫如悠悠然隨於其後,她那閒適恣意的姿態,三老太太直接綠了臉,抱怨謝太太與寧姨娘,「你們婆媳啊,都是這樣爛好心。」
寧姨娘連忙道,「三老太太這話,我可當不起,您老別拿我打趣了。」
三老太太微微笑着,「如何當不起,我看就當得起。」
寧姨娘雖覺着自己早當得起謝松正室之位,可三老太太這話兒,實在半點分寸沒有,竟拿她的身份打趣,當真討人嫌的很,忙尋個由頭,出去做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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