試探着移動石子,他很快就明白了設計者的意圖,甚至對其身份都有了一個粗略的判斷:「首先,這廝最多是一個兵法愛好者,而非真正的將領,至少沒有帶過兵。整體戰役看似複雜,但局部戰場幾乎都是一板一眼的陣法對陣法。石子移動範圍有限,『不規則軍』根本不可能直接突出重圍,他僅僅是想讓破局者通過陣型上的應變和相剋來扭轉頹勢。不可否認,這裏面很多陣法的設置非常巧妙,連我都沒有想過。但影響戰爭的突發因素實在太多了,哪能都用陣法解決?再者,這是圍殲戰而不是陣地攻防,『圓形軍』到底是怎麼在完成整體分割戰略之後,又循規蹈矩擺好每一個陣勢的?難道對手乖乖站在那裏等着他們佈置完畢?甚至像模特一樣,遵照秀導的指示走位、站位?」
冷兵器時代,中國戰場上是非常講究佈陣的,如果運用巧妙就能夠充分發揮出軍隊的戰鬥力,更好的達到預期效果。幾乎兵書中對於陣法都有詳細的介紹,比如《六韜》、《吳子》主要研究車陣;《孫臏兵法》、《尉繚子》則以步、騎陣法為主。其中《孫臏兵法》介紹的十種基本陣型對後來的戰爭有着深遠影響,即:方、圓、錐行、雁行、鈎行、玄襄、疏陣、數陣、火陣、水陣。經過上百年的不斷改良,最終形成了聞名遐邇的「十大陣法」:一字長蛇陣、二龍汲水陣、三才天地陣、四門兜底陣、五虎攢羊陣、六子連芳陣、七星斬將陣、八門金鎖陣、九曜星宮陣、十面埋伏陣。
不過,現實戰爭中的陣法並沒有這麼複雜,但從另外的角度來講卻又更為複雜:一方面,真正用兵打仗的時候,很少會擺出那些讓人眼花繚亂的漂亮東西,往往最簡單的才是最實用的;可同樣,現實戰場上考慮的因素要更加全面,布殊麼陣、什麼時候佈陣、後續陣法如何變化,需要根據兵種、裝備、地形、士氣、兵員素質、戰略目的等方面來綜合考量,很少出現單一的複雜陣法,反倒是簡單的幾種陣型相互結合比較常見。只有在特殊情況下,人們才會固定採用某種陣法,比如遠程打擊的雲陣、一般圍殲的贏渭陣、便於奇襲的闔燧陣等。
歷史上很多著名的陣法需要在平時多加演練,但到了戰場上,運行的過程就不算太複雜了,孫臏的八卦陣、岳飛的撒星陣、戚繼光的鴛鴦陣或者三才陣,都是如此,否則就不叫打仗,而是給敵人表演唱戲了。即便備受推崇的武侯八陣:魚鱗、鋒矢、鶴翼、偃月、方圓、雁行、長蛇、衡軛,也只是系統,而非繁瑣。
所以龍煜天可以判斷,設置眼前機關的仁兄多少有點紙上談兵的意思,每個局部戰場都是嚴格遵照兵書上說的「兵種相剋、陣法相衝」來佈置的。連敵人會不會給你時間讓你按部就班演練陣法都沒有考慮,更不要說理論上的「相剋」不等於真正的有效了,就好比火不一定非得被水澆滅,同樣也可以將水烤乾一樣。
維帕茲見到龍煜天在那裏地頭沉思,便很自覺的擔負起警戒任務。她對地面只是大體瞥了一眼就沒再細細研究。一來,東方神秘的陣法機關對於她來講實在太高深了,雖然接觸不多,但心中充滿了敬畏;二來,在這段時間的相處過程中,她對少爺的信賴感越來越深,覺得如果有什麼問題連這名睿智堅強的男子都解決不了,那她自己也是白搭。
殊不知,眼前擺下的陣法僅僅是軍事上的,並非她先入為主所想的那種結合易經、八卦之類的道家陣法。雖然中國的軍事陣法在很大程度上也參考了易經,但畢竟以戰場實用為目的,作為曾經的貴族軍人,如果維帕茲能夠用心研究的話,還是可以看出一些端倪的。
不過她沒有出聲打擾龍煜天,龍煜天也樂得清靜,自顧自的思考着:「其次,機關設計者應該是宋朝以前的人。因為這裏擺出的陣法當中,少數幾個傳統陣法都是先唐時期的,而其它我沒見過的自創陣法也明顯帶有唐代的風格。尤其是那個集中型小陣,從位置上來講機動性受到太多的限制,不可能代表騎兵;而在整個戰局中擔負的任務又過重,如果是普通步兵的話,數量實在太少了。唯一的解釋就是:它代表了隋唐時期獨有的強大步兵兵種——陌刀隊!」
陌刀是唐步兵所持的雙刃長刀,自西漢斬馬劍發展而來,又改進了形制與冶煉技術,是唐刀當中最負盛名的幾種兇器之一。陌刀極為鋒利,砍殺效果優越,在戰爭中主要用來克制騎兵,非常具有震懾力。是漢民族與善騎射的遊牧族戰爭中避開自己馬少不精的劣勢、發揮多步兵優勢的關鍵兵器。
它對使用者的素質要求也相當高,尤其是力量和負重行軍方面。比如:如果對付突厥騎兵或者普通步兵,陌刀隊可以像坦克一樣橫衝直撞;但在與吐蕃的戰爭中,由於高原地區的環境問題,能夠參戰的陌刀兵只能是少數精銳。
陌刀隊的戰鬥力在任何可查詢的戰例中都起到了決定性的作用,做為戰鬥序列中單獨的作戰打擊力量,於唐代中期立下了汗馬功勞。最為著名的人物就是天生神力的「陌刀將」李嗣業,從一名應募從軍的普通大頭兵而當上了領軍將領,死後更被追封為武威郡王,其功績可見一斑。
但也正是由於陌刀過高的兵源要求和奢侈的鍛造耗費,到了宋代,隨着斧鉞、長槍等兵器的大量裝備而逐漸退出了歷史舞台。斧鉞的製作工藝和使用技能比陌刀要簡單,對付騎兵同樣有效。岳家軍曾用麻扎刀、捉刀、長柯斧大破金兵鐵騎——有效而不昂貴的兵器才是軍隊裝備的首選。
龍煜天正是通過這些線索,對機關設計者有了一個模糊的判斷,但想破局也並不容易。雖說對方照搬兵書的行為令他不屑一顧,如果在戰場上放對應該很有把握,可這畢竟是個機關,想要取勝就要遵守人家的遊戲規則。
即便龍煜天熟讀兵法,基本功非常紮實,但面對一個專門研究佈陣、創陣的「理論型」高手也着實要花上一番功夫。
好在對方的心思很明確:既然設置了機關,就是要讓人開啟的,無論藏得多隱蔽、無論難度有多大,終歸不是死局,不然直接用石頭封住就好了,何必費盡心思的在洞窟中投出一個影像呢?
所以龍煜天得到了一個最大的便利——可以「悔棋」。不過,由於石子的數量還是很多的,為了節省時間,他不得不讓維帕茲也過來幫忙,指揮她如何移動。
就這樣過了近半個時辰,「不規則軍」終於在每個局部戰場都完美克制了對手,龍煜天也長舒了一口氣。
「完成了?」維帕茲半懂不懂,見到周圍沒有任何響動,不由疑惑的問到。
「鬼知道!」不想龍煜天卻是搖了搖頭,「我感覺是完成了,但也說不準這個機關還有沒有別的步驟。」
「那怎麼辦啊?」
「走一步算一步吧。總之先回洞窟里看看。」
「好!」
二人迅速動身,又費了不少工夫繞開正在換崗的巡夜弟子,重新鑽進洞窟。
一直走到岔路口,依然不見任何變化,幾面光滑的石壁還是靜靜的立在那裏,只是上面已經恢復了黑漆漆的一片。
龍煜天一顆心不由沉了下去,信心越來越小,此時也只能一邊警惕着那名綠裙女子,一邊硬着頭皮踏上岔路。
「有變化!」才走幾步,他就發現了異樣,「原先的路沒有這麼長!」
二人頓時精神大振,加快了腳步。
沒用多久,他們就穿過了整條通道,能夠清晰的感覺到已經置身於一個較為廣闊的空間內,但眼前全是化不開的黑暗,夜明珠的照亮程度有限,不知道等待自己的到底是什麼。
維帕茲正凝神四望,努力適應環境,突然聽見「呼」的一聲,一點火光在龍煜天的手邊迅速壯大,宛若攝取了蓬勃的生機,向前方奔騰而去,頃刻之間便形成了一道熊熊的火牆。
似乎把這丫頭嚇到了,龍煜天趕緊笑着解釋道:「沒什麼,這裏有個油槽,我順手點燃了而已。」
放眼望去,這是一個在山體內開鑿出來的巨大洞穴,之前所有岔路都通向此處。
當然了,說其「巨大」也只是相對的,跟龍煜天在幽冥島經歷的地下世界完全沒法比,因為這裏只容納了一棟建築——以黑白兩色為主的木質寺廟。
寺廟的造型樸實無華卻又雄偉氣派,屋檐高挑,斗拱碩大,瓦片成青黑色,正門之上沒有匾額。
門是敞開的。二人一邊用手在鼻前扇了扇,一邊緩步朝裏面走。這個洞穴平時即便不是徹底封死的也應該不怎麼通風,否則裏面的木構建築早就朽化了。如果它是在龍煜天破局那一刻打開的,那麼通風時間不過就是二人往回趕的這麼一會兒,自然會有些塵土氣味。
按照經驗,龍煜天進入寺廟以後在門口摸到了油槽,點亮火光。
整個大廳極為空曠,支撐屋頂的立柱也非常粗壯。而最裏邊的兩根柱子上刻了一副對聯:「神將威震千里,人屠禍遺萬年。」
兩柱之間擺放了大廳內唯一的一個物品,卻是讓龍煜天虎軀一震,心中翻起了滔天巨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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