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這時,一陣天籟琴音打斷了他的思路,初如仙雲徘徊,清幽而飄渺,似在萬里之外響起、又似情人的耳邊低語,難以捉摸、卻又真實無比,讓人從裏到外透着舒爽,就像甘泉過喉一般。
突然,隨着「嗆」的一聲清亮高鳴,旋律整個一變,密集如雨、鏗鏘有力,人們仿佛置身於金戈鐵馬、漫天風沙的戰場,不由精神大振,熱血沸騰!
如此巨大的反差、如此明顯的痕跡,卻絲毫沒有突兀的感覺,好像琴曲本就應該這樣,正如天下大勢風雲多變、人生命運坎坷無定,凡人不過是蒼冥之中一粒沙,如何看破天道?莫不如融進這波瀾壯闊當中,掙扎奮進、迎難而上,點燃剎那的熒光!
龍煜天並非精通音律之人,但這一刻,也被琴聲感染,心潮澎湃。
「虛空融鴻元,鴻元本混沌,混沌分陰陽,陰陽生萬物……」就在沉浸不能自拔之時,腦海中突然閃現出一段文字,瞬間將他驚醒!
「是『旿暝訣』的總綱!此心法雖然不能煉出內力,但同化異氣、輔助修行、清神醒腦……妙用無雙!」龍煜天一下就明白了怎麼回事,頓時心中驚疑,「這該死的琴音,居然有惑人之效!」
四處望去,果不其然!屋內的所有人,竟都陷入了如痴如醉的迷離狀態,表情有歡喜、有興奮、有糾結、有憤恨、有痛苦、有悲傷……唯獨梵火,兩耳不聞,只顧埋頭吃喝,也不知說他心性純樸好、還是徹頭徹尾的音痴好。
不對!妙音公子也沒有中招!他的表情雖然享受,但目光清明,好像真在品評單純的音樂,小子有一套呀。
「慚愧慚愧,差點着了道!」龍煜天偷偷擦了把冷汗,對這種「聲波武器」實在不甚了解,害怕同伴們有所損傷,同時也對撫琴之人的無差別攻擊有些惱怒,卻苦於不知如何破解,這東西會不會像夢遊一樣,最忌把人暴力拍醒?
對面的妙音公子見其抓耳撓腮的模樣,便知他在短時間內就恢復了神智,眼中不由流過一絲讚賞。
但龍煜天才沒工夫去理這個「泰國貨」呢,看了一眼猛往嘴裏倒酒的梵火,立刻計上心來。於是捅了捅他的腰眼,小聲說道:「喂喂,別喝了,快念幾句佛經聽聽。」
「好好的喝酒聽琴,念什麼佛經?」梵火一愣,但看明場中的情況後,也馬上反應了過來。
他只是憨厚樸實,江湖閱歷較少,但絕非愚笨,所以不再廢話,放下杯子,一段《准提佛母咒》脫口而出:「稽首皈依蘇悉帝,頭面頂禮七俱胝,我今稱讚大准提,唯願慈悲垂加護……」
聲音渾厚連綿,穿透力極強,痴迷於絲竹者果然逐一轉醒,露出或震驚、或憤怒的神色。
但這一下,好像也惹惱了撫琴之人,旋律又是一變,竟帶上了幾分侵略性,而且直逼梵火,旁人則不受影響。
「哼,明明能針對性攻擊,還偏偏用覆蓋性的,當天下人好欺負嗎?」龍煜天心中更是不喜。
對方轉變了策略,梵火應付起來可就沒那麼容易了,不消幾息,便面色潮紅,額頭滲汗,但他依然不徐不疾的口誦佛經。
眾人見他們鬥法,不知如何插手,連玄天領的諸人也幫不上忙。
琴聲越來越響、越來越密,竟一步一步的穩穩壓過了佛音,大家都明白梵火的情況不妙。
然而,龍煜天卻並不着急,因為他終於看出了一些門道,這種「聲波武器」似乎也是以內力為支撐的,無非表現的形式有些絕妙罷了。梵火不會這東西,但論起內力,整個南京城,可以勝過他的人有幾個?豈能隨便就出現在一艘畫舫里?
很快,梵火自己也意識到了這點,突然挺直身軀,雙手合十,眉宇之間泛起淡淡的金光,寶相莊嚴,同時加大了兩成功力,經文之音堪稱「震耳欲聾」,居然用極端粗魯的方式將琴聲壓下去——哼哼,以音惑人的手段咱們不懂,但一力降十會總沒錯吧?
果然,撫琴之人沒轍了,無論音調、音質、還是音律,接連變換、層出不窮,技巧絕倫,奈何別人根本就聽不清,還有個屁用?
妙音公子微微皺眉,似乎對梵火的這種做法極為不滿,就像侮辱了藝術一樣。於是,他嘴角露出一個挑釁的笑容,開始用手指敲擊桌面,發出陣陣響聲,雖然沒有佛音洪亮、也沒有琴聲玄妙,卻能夠清晰傳入每個人的耳中。
初期,大家都搞不懂他的用意,但很快便發現,敲擊的聲音蘊含着一種獨特的節奏,參雜在音樂和佛號中,竟能將兩種剛剛還格格不入、水火不容的聲音完美調和起來,仿佛這琴聲本就是為佛經配樂的,那麼自然、那麼流暢。
「妙音」兩個字,確非浪得虛名!
但如此一來,琴聲就變得無比清晰,不管誦經多麼洪亮,都難以將其蓋住了,內力的強弱不再重要,單單比拼「音功」,梵火可是菜鳥,十個他綁起來也干不過對手呀。
「世間還存在這種功夫?今日真算開了眼界!若非有『旿暝訣』傍身,老子也得栽呀。」龍煜天暗自感嘆,「不過,那個死人妖也真夠犯賤的,關他什麼事?竟敢二打一,欺負我的小弟?當玄天領無人嗎?」
眼看梵火再占不着便宜,他頓時怒火中燒,準備插手了。
這跟剛剛的情況不一樣,那時候大家被琴音所惑,貿然驚醒的話鬼知道會不會留下後遺症?而現在呢?雙方是以特殊的方式過招,梵火的神智也保持清醒,即便兩邊都突然停下,也沒什麼大的麻煩。
問題是……該如何插手呢?提着劍把對方砍了,當然是最直接有效的,但也太過分了一些,龍煜天又不是殺人狂。
於是,他想到了一個即合理、又跟梵火一樣粗魯的方式。
只見他悠悠喝了一口杯中的果酒,閉目凝神,胸中聚氣……突然,雙眼暴睜,精光疾射,舌綻春雷,而臉上卻是一片蕭然落寞:
「葡萄美酒夜光杯,
欲飲琵琶馬上催。
醉臥沙場君莫笑,
古來征戰幾人回?」
聲音當中透着無盡的蒼涼與無悔的執着,聞者心頭狂跳,無不動容,仿佛有一種難言的慷慨傳遞過來——「這人,到底經歷過什麼?又有怎樣的心境呀?」
隨即,寒光閃耀,青釭寶劍剎那出鞘,殺氣籠罩整個畫舫!
「嗆——」二指輕彈,龍吟般的劍鳴高亢霸氣、直衝雲霄!
「嘭!」弦斷之聲響起,優美的音樂戛然而止。
「轟!」與此同時,妙音公子面露驚容,身體一抖,居然控制不住手底的力道,將木質桌面敲個粉碎,杯盤酒菜灑落一地。
龍煜天的發飆沒有影響梵火,他繼續誦完已經脫口的一句方,才罷手。雖然只是一句,但沒有了琴音的制衡,便實打實的把內力爆發了出來,猶如獅吼一般,將屋內的橫樑震斷了幾根,在場之人全都遭到了波及,修為稍弱的,更是身體微晃,受了內傷。
其實他們還好,梵火的誦經沒有針對大家,傷害也是有限的。但撫琴之人和妙音公子可是首當其衝呀,再加上被龍煜天的驟然驚嚇,根本沒來得及防禦,絕對夠兩人喝一壺的了。
撫琴之人沒有露面,不知如何了,反正妙音公子直接吐出一口血,臉色慘白如紙,神色頹靡不振。
「就這點兒酒量,也敢跟我站起來喝?」龍煜天才不會同情他呢,誰讓你手賤的,人總要為自己的行為付出代價,闖蕩江湖這麼久,連各大名門的面子都不給,你算個什麼東西,敢惹我玄天領的兄弟?
這一手鎮住了所有人。
「彩龍天字印」在那兒擺着呢,細心的傢伙早就認出了玄天領眾人的身份,沒想到果然如傳言般強硬蠻橫呀。
就連田楚溪一行也呆在原地,不知所措。
她們是來踢場子的,進門時氣勢洶洶,結果先中了撫琴之人的招,而後又被玄天領搶了風頭,威風八面的主角怎麼突然成了看客?這場子還怎麼踢呀?
整個畫舫鴉雀無聲,龍煜天則滿臉不在乎的收回了寶劍,又喝上一口美酒,但還未下肚,便若有所感,抬眼朝一個方向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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