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春真沒想到,章天幸會出現在這兒。
他迅速關上了手機,在此之前,順便看了一眼時間——八點。顯然,按着預定的時間,此時訂婚儀式剛剛結束。他此時應該陪在徐萌萌旁邊,應酬眾位親友,這時候跟着楊東跑到這裏,不怕章家夫婦發現嗎?
馮春動作比腦子快,先輕輕走到了門口處,貼耳聽。
上樓的腳步聲漸漸離近,兩人壓抑着的說話聲也越來越清楚。章天幸顯然很着急,又是他先開口,「東哥,我們一起長大,我哪點不好你不喜歡?」他邊說,還邊往裏走。
到了這個地方,總不會去衣帽間說話?馮春頓時覺得這餡餅掉的有點大了。不過,訂婚當天攤牌,這狗血可是夠足,這是章天幸下猛藥嗎?
此時,門把手發出咔嚓一聲響,顯然章天幸已經準備打開門了。
馮春立刻向後,輕手輕腳的退進了衛生間,將門慢慢的關上,同時留了一條小縫。在他進來的同時,房門也開了,這裏的門自然不會發出吱呦的聲音,而是門碰到門吸發出的咯噔一聲,提醒了馮春,他立刻屏氣凝神起來,把耳朵貼到了門縫處。
壁燈亮了起來,楊東顯然對這種告白並不感興趣,他的聲音有些低沉,帶着濃濃的壓迫感,「我從一開始就告訴過你,今天是你的好日子,別掃興。」
章天幸顯然是豁出去了,他並沒有停止質問,「掃興,我們究竟是誰在掃興?東哥,我有什麼不好,要家世有家世,要長相有長相,我和你從小一起長大,我們有着共同的回憶,你是商界奇才,可我也不差。如果你不是gay,能默默的吞下,可你是啊。」
燈光透進洗手間中,馮春瞧瞧的望出去,這個角度並不能看到章天幸,不過他設想,他的表情一定很痛苦。他能看到的是楊東。這個剛剛用ct一樣的眼睛掃描過他的人,面對是個人都要瘋了的真情告白,居然是毫無觸動,甚至,馮春能看到,楊東的手攥了一下。
這肯定是厭惡。
馮春想也知道。
這小動作昭示了章天幸這次告白的結果,但那麼愛楊東的章天幸顯然並不知道這點。他源源不斷的在說,「這世上還有比我更合適你的人嗎?為什麼你從來不認真看我一眼,為什麼我付出了這麼多。在我的訂婚儀式上,你卻連絲毫的難過都沒有,東哥,你就那麼不喜歡我,就那麼一點也不在乎甚至討厭嗎?」
楊東的聲音透着十分的拒絕,「不喜歡就是不喜歡,再多的相處也不會變成喜歡。你是個成年人,我想這個道理不用我教。天幸,我累了,想單獨休息一會兒,萌萌在等着你。」
一個痛苦萬分,一個平靜如水,恐怕這樣的告白,任何人都不能接受,何況,是章天幸這個天之驕子?他幾乎是在壓抑着自己的怒火與悲痛,壓抑着自己的聲音與呼吸,質問楊東,「好,好,我不可以,那誰可以?你告訴我誰可以?是馮春那種小白臉嗎?對啊,時間不重要,所以你才第一眼就可以這樣肆無忌憚的打量他。你看上他了對不對?就一眼就看上了對不對?」
他的聲音陡然抬高,在衛生間的馮春,明明聽到了被自己大舅哥誤會的話,卻詭異的沒有着急與生氣,甚至嘴角勾起一個笑——他怎麼也不會想到,他做了這麼多的準備工作都沒了用,火竟然這麼容易就燒到他身上,這個章天幸可是不是一般的敏感和嫉妒啊。
而造成這一切的楊東,卻並不覺得這樣的章天幸可愛,他好像是撫開了章天幸的手,與他拉開了一段距離。然後用一種挑釁的口氣說,「我喜歡什麼樣的,用不着你來評判。」
他竟是沒否認?馮春一下子眯了眼睛,將目光狐疑的打在了楊東身上,他發現什麼了?
外面的章天幸顯然是被他不如一個戲子的結局給刺激了,竟是猛然間撲到了楊東身上,「你沒有試過,怎麼知道我不行呢?」
他的發力太過突然,連楊東都沒有準備,兩人立刻倒在了碩大的床上,發出沉悶的一聲響。馮春忍不住的站了起來,接着往外看,章天幸似乎已經瘋了,瘋狂的撲在楊東身上,應該是在親他,並試圖扯下兩人的衣服。
楊東顯然不可能讓他得逞,只見楊東腰間一用力,兩人的位置被翻轉過來,楊東坐在了章天幸的身上,衝着他說,「你瘋了,你知道今天什麼日子嗎?」章天幸對此置若罔聞,依舊不停的想要起身撲向楊東,但顯然這是無用的,他試了幾次發現後,轉而又轉向了另一方面——他開始解衣服了。
作為今天訂婚宴的主角之一,章天幸身上的每一件衣服,都是提前預定的手工款,這些衣物哪一件都價值不菲,但顯然,此時章天幸的眼中,這些衣服都是王八蛋。他直接去扯西服的前襟,恨不得立刻將自己扒光,讓楊東看看自己錯過了什麼樣的寶貝。他憤怒的喊,「對,我瘋了,我為你瘋了!讓我瘋一次吧。」
楊東似乎真惱了,另一隻手狠狠地扇了過去。
啪的一聲,清脆得連馮春都聽得清清楚楚。
章天幸恐怕都沒想到,楊東會打他。馮春看不到他的表情,但能聽到外面一下子靜了,然後是幾個呼吸的靜謐,隨後,章天幸仿佛是反應過來了,竟是哭了起來,他好像趴在了楊東身上,馮春聽見他叫,「為什麼?東哥,我這麼喜歡你,為什麼?東哥,你不能喜歡喜歡我嗎?東哥!」
若非馮春知道章天幸是什麼樣子的人,就聽着一段,怕也要為他愛情的破滅,陪着流一把淚。
只是楊東顯然對這個男人,並沒有多少的同情心。或者說,他與馮春一樣知道他的本性。即便章天幸哭成了這樣,他只是靜靜地聽着,卻也沒有任何的勸慰,更沒有任何的許諾,甚至,馮春在衛生間看着,他連一個去幫他抹淚的動作都沒有,好似一座雕塑。
當你的哭聲,當你的苦痛並不能引起對方的心軟的時候,也就沒了意義。漸漸地,章天幸收了聲。
此時的楊東見他不瘋了,這才推開了他,從床上起身,然後說,「收拾收拾下去吧,他們該等急了。」說着,他便往衛生間走了過來。
馮春剛剛消下去的那身汗,陡然又冒了出來,他萬萬沒想到,楊東竟然會往這邊來。他往後一瞧,借着外面門縫裏的那點光,衛生間裏唯一可以躲的地方,就是那個碩大的木桶。但那個地方並不安全,尤其是楊東這麼高的個子,恐怕離得稍微近點,就能看見他。
可此時卻由不得他,楊東越走越近,如果他被發現,這個在商場上有閻王稱號的男人,怕是不願意讓人知道,他與自己長大的兄弟,有這樣一段感情糾葛。更何況,剛剛在這裏為了愛情而唱念做打無所不作,甚至想着要強、奸的章天幸。
馮春毫不猶豫的,跳進了木桶,儘量將自己貼在了桶底。
不多久,就聽見門被推開了,然後是拍的一聲,燈就亮了起來。楊東啪嗒啪嗒的腳步聲隨即傳來,馮春記得洗手台就在衛生間進門處,毛巾也掛在旁邊,如果他只是想要個濕毛巾的話,走到那裏就可以了。
只是他竟是沒有停下來,腳步聲慢慢的傳來,一步步的,竟是向着浴桶過來。馮春窩在浴桶里,不敢抬頭也不敢去看,唯一能夠指望的便是運氣,不由心跳也跟着加快,啪嗒啪嗒,撲通撲通,他的心跳幾乎與楊東的腳步聲平齊。
他突然想起了今天出門時看得那一眼星座預告:不佳。
可就在楊東馬上要到近前的時候,就在馮春想着以什麼理由解釋自己在這裏的時候,他的腳步聲竟然陡然停了下來,馮春的心頓時漏跳一下,然後,就好像老天爺聽到了他的祈求一樣,就聽見楊東又動了起來,啪嗒啪嗒,只是這次,卻是向着洗手台那邊去了。
直到楊東將沾濕的毛巾拿出去,離開了這間衛生間,馮春才狠狠地吐出口氣。外面很快響起了一聲不用管我!顯然是章天幸還在發脾氣,隨後就有門大力關死的聲音,應該是氣憤的離開了。
然後就是楊東的腳步聲,馮春聽見他慢慢地走了過來,停在了衛生間門口,隨後啪的一聲,衛生間的燈就關了,隨後,他又走了四五步,關閉了房間的燈。馮春的視線終於又重新回到了黑暗中,那聲開門和那聲關門,一下子被放大了無數倍,隨着後者的落下,他終於鬆快了下來。
此地不宜久留,在等了十五分鐘後,馮春這才爬出了浴桶,聽着外面真沒了聲音,慢慢走出了這間臥室,他撩了撩自己的頭髮,然後以一個客人的理直氣壯,不慌不忙的下了樓。
他沒看到的是,等着他消失在轉角後,對面衣帽間的門卻突然開了,楊東背靠大門,看着幽暗的走廊,慢慢地重複了一遍他的名字,「馮春。」
那兩個字說的極慢,咬着,嚼着,就跟那個春字似得,說不出的意猶未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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