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嬤嬤親自領了人,到達容府的時侯,沈博宇也在。
回春院,她是先看了眼沈博宇,方掉轉頭看向宛儀郡主和容顏的——之前在容府門前,蘭嬤嬤是直接用着太后的名號要見容顏,連容老太太等人都沒理會,這會看到容顏那雙似是在泉水中洗滌過的清澈雙眸,她眼底閃過一抹悵然。
這孩子,一個搞不好,這一輩子就葬送了吧?
她愈發的恭敬,「容三小姐,太后娘娘請您即刻進宮。」
即刻?
容顏眼神閃了下,輕輕的頷首,「嬤嬤稍等,我去換身衣裳,很快就好。」
雖是太后盛怒之下的召見,但也沒有說不讓人換衣裳的。
蘭嬤嬤笑着點頭,「那老奴在這裏侯着您。」
容顏看了眼宛儀郡主,「娘,我先去換衣裳,您在這裏陪着蘭嬤嬤。」說罷這話,她是看也沒看坐在一側的沈博宇一眼,起身攜了白芷幾女便退了出去,沈博宇倒是想去追來着,卻被宛儀郡主給輕聲攔下,「小女是去換衣裳的,世子還是坐在這裏等一下吧。」
一句話說的沈博宇心頭苦笑,他對着宛儀郡主點點頭,「我都聽郡主的。」
以顏兒的聰明,她應該猜到了什麼吧?
他剛進容府,這還沒坐下來說什麼呢,太后的人轉眼就跟了過來……
沈博宇垂眸片刻,果斷起身,「郡主,我還有事,先行告退。」不等宛儀郡主說什麼,他是徑自起身,深幽的眸子在蘭嬤嬤身上掃過,對着蘭嬤嬤略略點了下頭,抬腳走人。
身後,宛儀郡主還沒來得及反應過來呢,他人已經走了出去。
「這孩子。」宛儀郡主笑着搖搖頭,親自給蘭嬤嬤續茶,「您用茶——」
蘭嬤嬤端起茶盅道謝,眼角餘光掃了眼沈博宇消失的身影,笑了笑,意味深長的開了口,「沈世子和容三小姐的關係,很親近呢。」可以直接來這後院,而且還能對宛儀郡主這般的禮遇,這種待遇,說句不好聽的話,就是在宮中,世子對上太后時都不曾這般的主動。
更何況那隱隱的帶着兩分的親近,自然。
或是太后看了自家嫡親孫兒這般的對待外人,待她這個親祖母卻是冷冷淡淡。
該是多麼的傷心難過呀。
不過是瞬間,她就在心裏打定了主意,在容府碰到沈博宇的事兒,堅決不提!
蘭嬤嬤在這裏心思輕轉,旁邊的宛儀郡主卻是心裏直打鼓,幾次欲言又止,她最終還是一臉溫柔淺笑的問了出來,「這眼看着都要半下午,不知太后這個時辰喚顏兒過去,可是有什麼要緊的事要吩咐嗎?」
都是當人父母的,可憐了這一片心。
蘭嬤嬤在心裏輕輕一嘆,面上卻是笑意不減,「郡主您也別問了,老奴不過是個跑腿的,哪裏知曉太后的心思?不過嘛,太后她老人家最是慈祥不過的,又素來喜歡容三小姐聰明伶俐,乖巧聽話,想來,沒什麼大事的。」
蘭嬤嬤說這話也是討了個巧,她把乖巧聽話幾個字微微的頓了下。
若是宛儀郡主能聽懂,一會交待容三小姐時加上這兩句,只要太后說什麼容三小姐聽什麼,自然是無事,不然……她眼皮跳了下,想着太后今個兒之前可是一直在憋着氣,平西王是她嫡嫡親的兒子,又在心底深處存着那麼一兩分的歉疚,自然是不可能罰他。
平西王繼妃事關平西王的臉面,也頂多就是輕斥幾句。
後來則是沈世子又頂撞了太后一番……
太后可是素來把沈世子當成心尖尖兒上的人兒!
哪怕是又氣又怒,卻也是捨不得去責備的。
更何況,自家大人眼裏,自家孩子永遠都是好的,不好的,壞的都是被別人帶壞的!
一如太后此刻的心思,盛怒之下她直接宣容顏入宮,其目的不外乎就是一個——她惱怪容顏勾引了她的好孫兒,把沈世子帶壞了,連她這個嫡親皇祖母的話都不聽,太后盛怒氣憤之下,要把容顏宣進宮去,或斥責或懲罰。
反正吧,她就是要把自己的怒氣發泄在容顏的身上!
容顏已經去了一柱香工夫。
蘭嬤嬤的眸光不時朝着門外閃,宛儀郡主尋思着蘭嬤嬤剛才的話,知道自己再也不能問出點什麼來,想了想索性便也跟着起身,「嬤嬤在這裏略坐一坐,我去外頭看看那丫頭,怎的還沒有過來,可不能讓太后久等。」
「郡主有心了,太后那裏,的確是不好耽擱的。」
若是換作別的時侯,蘭嬤嬤自會輕鬆一笑,賣宛儀郡主這個情份。
可如今,不行。
這話也讓宛儀郡主心頭突的一跳,她雖不知到底是怎麼回事,可卻已經暗自曉得,顏兒這次入宮,絕不會是什麼好事兒!到底會是什麼事,讓太后這個時侯急着把顏兒召進去,還有蘭嬤嬤,以前每次來容府,她們也算是有兩分的交情了。
再加上她母親在世時的幾分人情。
這會兒,她竟然一句話都套不出來!
這不能不讓宛儀郡主心慌慌,她站在院中抬頭看了眼天空,深吸了口氣,「走,去小姐院裏看看。」她一路上走的七上八下的,一顆心始終提着,忽起忽落的,連帶着前面一個小丫頭跑過來差點撞上都沒發現,倒是那小丫頭唬的一下子跪了下去,「夫人饒命。奴婢知錯。」
「行了行了,起吧。」
她現在哪有什麼心思去理會這些呀,宛儀郡主抬腳想繼續走,小丫頭卻是恭敬的開了口,「夫人,老夫人命奴婢過來和您說,她想小少爺了,所以,請奴婢喚了小少爺的奶嬤嬤抱了小少爺過去看看呢。」
宛儀郡主抬起來的腳一下子頓住,她擰眉看向小丫頭,「你說,你是老太太屋裏的,老太太要看樂哥兒,要讓奶嬤嬤把他給抱過去?」因着心裏掂記着容顏的事兒,宛儀郡主的語氣自然不好,想也不想的便直接拒絕道,「這會樂哥兒才睡下,你回去和老太太說,等小少爺醒了,我自會讓奶嬤嬤把她給抱過去的,你回去吧。」
「夫人,老太太說——」
宛儀郡主卻已經是走遠了,哪還聽她說話?
小丫頭跺了下腳,只能垮了臉轉身,回去老太太的院子裏回話。
素雪閣。
容顏換了身衣裳,隨意的挽了個低鬢,簡單又不失莊重的一身打扮走出來,剛好和宛儀郡主在院內碰上,容顏挑了下眉,「娘怎麼過來了,難道蘭嬤嬤等的急了,請您過來催我嗎?」
「怎麼會呢,是娘左右坐在那裏無事,過來看看。」宛儀郡主拉了容顏的手打量着,看着她的妝容點了點頭,「就這樣簡簡單單的就好,太后若是問你什麼,只管着認真答話,知道的便答,不知道的就說不知道,別不懂裝懂,太后她老人家不會怪你個孩子的。」
「娘放心吧,女兒知道的。」
太后或者是真的慈祥,但是,如果事關她嫡嫡親的孫兒,她便是再喜歡自己,再慈祥,也會把怒氣發泄到自己身上來的,想着剛才在室內十三傳過來的話兒,容顏就恨不得把沈博宇抓過來吊打一頓——
說好的他會處理呢?
說好的不會讓她受到牽怒呢?
這還不是讓她去承受太后的怒氣,或者還會有皇上的。
哼哼,果然男人的話不可信。
沈博宇就是個大騙子!
倒不是容顏不想去和沈博宇面對這些,她是真心覺得麻煩。
不禁在心裏暗惱,早知道今個兒,她說不得就和沈博宇保持距離了。
其實,這話容顏也就是想想罷了。
她看上的男人,別說是太后不同意,便是老爺天不同意,她的男人,也只能是她的!
被容顏直接在心裏打上個大騙子信號的沈博宇正走在入宮前的大道上,眼看着就要到宮門口,他腦海里想的是無論如何都得打消太后娘娘對容顏的牽怒才對,才想着呢,猛不丁的一個噴嚏打出去,身側,跟着他的龍三嘿嘿一笑,「爺,有人想您呢。」
沈博宇輕瞟瞟的眼神睇他一眼,慢慢的轉開了頭。
想他?
估計是顏兒心裏在怪他呢。
沈博宇是太后嫡孫,又是皇上最疼愛的皇侄,自然是可以直接出入宮門的,不過是他之前沒有用過這個權利罷了,龍三把令牌一遞,守衛宮門的禁衛恭敬的行禮,「世子請。」
看着龍三仔細收起來的牌子,沈博宇眼底掠過一抹嘲諷。
這個牌子還真的挺管用啊。
若是他猜的沒錯,他那個親爹,怕是都沒有這隨時進宮的牌子呢。
他笑了笑,朝着龍三點點頭,示意他自己在宮門口侯着,他則抬腳進宮。
太后的殿中。
坐在椅子上面顯不耐的太后正想派人去宮門口催催。
怎麼蘭嬤嬤還沒把那丫頭帶過來?
她現在心裏就藏着一團火,這股子火隨時都在她的體內四處流竄。
急欲找到一份發泄口來把這團火給泄了。
而容顏,就是她選的最佳的出氣筒。
也必須只能是容顏。
就在這個時侯,門外小太監的傳話聲響起,「太后娘娘,世子求見。」
世子,哪個世子?
怒火之下的太后怔了下才反應過來,小太監口中的世子是沈博宇,她先是一喜,繼爾臉子又沉了三分,輕輕一哼,「和他說,哀家忙着呢,沒空見他,讓他回吧。」頓了下,終是捨不得,又加上一句,「和世子說,讓他乖乖回府,有什麼事兒明個兒再進宮和哀家說吧。」
「是,太后——」
小太監轉身,便欲慢慢的退出去。
只是抬頭一眼,他便張大了嘴,看着站在殿門口,離自己不過一手臂之隔,陽光映襯下,生了一張禍國映民般妖孽臉的年輕男子,小太監半響沒說出話來,「世,世子——」
沈博宇卻是已抬腳繞過他,望向坐在主位的皇太后,聲音清淡淡,「孫兒見過皇祖母。」
「你怎麼,算了,你們都退下。」再怎麼生氣,這是自己的嫡孫,面子還是要給的,揮手讓小太監,宮女們退下,太后強壓下怒氣掃了眼沈博宇,「怎麼着,你是想通了,回來和哀家說,聽哀家的話,另尋高門貴女成親的嗎?」
沈博宇眼眸暗了下,突然開口道,「皇祖母需要什麼才能同意我和顏兒的事,如果我說,我脫離皇族,離開平西王府,寧肯讓出這世子位置,也要娶容顏,皇祖母還會堅持不同意嗎?」
他的聲音平靜,眼神甚至帶了兩分的溫柔。
那是說到容顏這個名字時想也不想,他這個人本能表露出來的柔情。
就是這個樣子,才更讓坐在椅子上的太后心驚——
因為她坐的是主位,自然就把沈博宇眼底的那份情緒看了個清清楚楚,也正是因為如此,太后才愈發的心驚,甚至雙手都下意識的握住了椅子扶手——嫁給先皇幾十年,把兩個兒子撫養長大,一個貴為當今皇上,一個叱咤戰場的平西王,她太熟悉沈家男人的這個表情。
那是不惜一切代價的志在必得!
是絕不會放棄,哪怕是付出一切,決不回頭的神色。
這一瞬間,太后腦海中突然就憶起了很多的往事,那接撞而來的衝擊幾乎讓太后暈厥過去,她臉色慘白,深深的吸了幾口氣方穩住了心神,再看沈博宇,眼中便帶了幾分的無可奈何,「宇哥兒,你是平西王府的世子,未來的平西王,身為皇家人,你有你身上的責任——」
「比我更想背這個責任的人有的是,平西王府還有一個兒子呢。」
那對母子,心心念念的不就是平西王府嗎?
如果換作以前,他自然是不甘心把這世子位相讓的。
可現在,為了他心目中的女子,他甘願拋出一切,包括,他的生命!
「宇哥兒你,你是想氣死皇祖母不成?」皇太后這次是真的氣極了,又怒又氣,「你給我好好的回府,沒哀家的命令不許出門,就在屋子裏好好的反省,」說到這裏,太后的聲音多了抹嚴厲,「如果你不怕哀家的話,哀家對你自然是捨不得,但對於那位容三小姐,卻有的是辦法。」
殿外隨侯的宮女太監恨不得把自己的腦袋垂到地底下去。
裏面的太后和沈博宇兩人聲音都很輕,可聽在宮女太監們的耳中,無疑於一道道的炸雷響起。
神仙打架,遭殃的是他們這些小人物呀。
殿內。
沈博宇淡淡一笑,「如果容顏有什麼差池,孫兒這一輩子不娶,如果她死了,那麼,孫兒給她賠命就是。」抬頭對上皇太后震怒到極點的臉色,沈博宇微微一笑,「皇祖母最好相信孫兒的話,因為,孫兒打小就發誓,絕不會如同我父親那般,由着別人欺凌自己的妻子,到最後,為了另外一個女人,賠上自己的妻子一條命……孫兒這一輩子最想做的就是娶一人,疼一人,護一人。」
他的話雖輕,可卻把太后震的心頭一顫。
太后懼的不是沈博宇說給容顏陪命的話,更不是他說這話時神色的輕鬆。
她驚的,是沈博宇說平西王的那句話。
太后費了好大的勸兒才讓自已勉強鎮定下來,抖着唇,「你,你知道這事兒?」
「若想人不知,除非已莫為。」沈博宇垂下眸子,淡淡一笑,只是那笑意里儘是澀意,「皇祖母,您別再逼孫兒了,可好?」
可好,可好?
可……好……
太后幾乎要哭出聲來,看着眼前的孫子,仿佛和她隔着一個天涯的距離。
她模糊了雙眼,「宇哥兒,當初,當初那事情,不能全怪你父親的,他,他也是被逼的——」
「嗯,孫兒知道。所以,您就當是為了以前的那些事情,成全孫兒吧。」
「你退下吧,這事,讓我好好想想。」
沈博宇恭敬的行了禮,眉眼清淡的轉出太后殿,卻只是轉了個方向,便在一處涼亭處坐了下來。
不遠處,一行人搖搖而來。
隨在蘭嬤嬤身後的,不正是一襲湖藍色衫裙的容顏?
如海棠花兒般的精緻眉眼,長發挽在腦後,隨意的拿了枚玉簪挽了,整個人裊裊而行,如弱柳行風,卻又在一蹙一笑中自帶幾分颯爽英姿,容顏眉眼不抬的往前走,身側一道灼人的視線投過來,她皺了下眉,用眼角餘光不動聲色的觀望,可惜,周圍什麼都沒看到,她在心裏暗自挑了下眉,難道,是她感覺錯了?
不遠處,沈博宇收回視線,淡淡一笑——
不管你看不看的到,我,都在。
太后殿內,看着被蘭嬤嬤帶進來之後便恭敬行禮,眉眼溫婉,一如往前的容顏,太后抬眼看向蘭嬤嬤,蘭嬤嬤悄悄的搖了搖頭,那意思是自己什麼都沒說,太后便點了點頭,示意蘭嬤嬤退下,露出兩分勉強擠出來的笑,「容三小姐坐吧,來人,給容三小姐上茶。」
「多謝太后賜坐。」
容顏福身道了謝,神色從容的坐下來,雙手接過小宮女捧來的茶,「多謝姑姑。」
那份平靜,靜然看的太后也忍不住在心裏嘆了口氣。
難怪,宇哥兒能看上她!
一杯茶飲盡,太后不出聲,容顏也不問,兩人就那麼靜靜的坐着。
殿內氣息瞬間就壓抑了起來。
在一側服侍着的蘭嬤嬤心底焦急的很,她不時的背着太后給容顏使眼色,這孩子,平日裏看着也是個挺機靈的孩子呀,怎麼今個兒就一點眼力勁兒都沒有了呢,明知道太后心情不好,你說你怎麼就不知道說兩句好話,哄上兩聲?那樣的話說不得太后就會心情好了呢,就是心情不會好,但好聽的話兒誰不喜歡聽呀,看在你乖巧的份上,說不得太后一心軟,這事就此過去了呢。
可惜,容顏是坐在那裏垂眸端坐,眼觀鼻鼻觀心,哪裏看的到蘭嬤嬤的示意?
再說了,她就是看到了估計也不會去做的。
這事情又不是她惹出來的,憑什麼讓她來背這黑鍋啊。
欺負她沒能力沒背景,就是個普通人是吧?
哼,把她惹急了,她帶着沈博宇私奔!讓你們急死去!
最後,還是太后在心裏嘆了口氣,神色複雜的看向容顏,「哀家今個兒找你過來,你可知是為了何事?」
「臣女不知,還請太后明示。」容顏一本正經的起身回話,神色恭敬里恰到好處的帶着兩分拘謹。
太后突然笑了笑,「早上平西王過來,說平西王世子非你不娶,哀家着實的鎮驚了一下,可之前,哀家那好孫兒,卻和哀家說,他為了娶你,可以放棄平西王世子的地位,甚至脫離皇家,你向來是個聰明的,你來告訴哀家,這事,哀家要如何處理?」
太后的話聽的容顏怔了下,沈博宇竟然是這樣想的嗎?
她抿了抿唇,抬頭,神色凝重的看向太后,「臣女愚蠢,不知道太后的意思,還請太后明示。」
「哀家要你主動和平西王世子說,離開他。」太后神色淡淡,眼神卻極是犀利,「你如今還小,等到過個兩三年,哀家彌你俯拾皆是一門好親,屆時,絕不會虧了你就是,至於平西王世子,你就當是你們兩個無緣吧。」
「太后何不勸說平西王世子,讓世子放小女一馬?」
容顏抬眼看向太后,眼神里寫滿了玩味——
是不是身在高位的都是這般的心思呀,她們身居高位,就自以為能撐控一切,想要別人如何就如何?
她和沈博宇,是她說了算的嗎?
太后被容顏着實的噎了一下,正欲出聲,殿外傳來蘭嬤嬤的聲音,「老奴見過六公主,六公主吉祥。」
「免了吧,本公主過來給皇祖母請安,蘭嬤嬤,你怎麼在殿外侯着呀?」
「哎六公主您——」蘭嬤嬤一句慢着還不曾出口,殿內的珍珠帘子已經被人掀了起來,六公主一身華裙,發上挽了赤金點釵如意釵,一身極是招搖的走進來,眉眼含笑的向前行禮,「見過皇祖母,給皇祖母請安。」
「罷了,你起來吧,好端羰的不在你殿裏玩兒,怎的跑到祖母這裏搗亂?」
畢竟是自己的嫡親孫女兒,也不好在外人面前一點面子不給。
太后的神色便緩了幾分,「來人,給六公主上茶,賜坐。」
「多謝皇祖母,孫女只是在宮裏待着無聊,左右沒地兒去,便想着來您這裏看看,順便呀,孫女還想着在祖母您這裏賴一頓晚飯加回去呢,祖母您可不能不收留小六呀,小六那殿裏頭的吃食,一點都不好吃。」
「罷了罷了,就你鬼精靈。」太后和孫女玩鬧兩句,回頭再看容顏,當着六公主的面兒也不好多說,只又語義含糊的叮囑了兩句,便擺手讓蘭嬤嬤送她出宮,可隨着容顏一塊回到容府的,卻是蘭嬤嬤親自捧着的筆墨紙硯——
那是太后用來讓容顏給她抄寫經書的。
十本經書,一個月內抄完。
要是沒有抄寫完,不得離開院子半步。
容顏和蘭嬤嬤兩人都心裏清楚,這是太后把容顏給軟禁了。
蘭嬤嬤看着容顏的臉色,小聲的勸着,「太后娘娘也是為你們着想,您和沈世子,當真是隔着輩份呢。」
輩份?容顏勾了下唇,眉眼彎彎的笑,「不少人娶自家表姐表妹,這不是輩份麼?還有,前前朝,我可是聽說過的,皇上還奪了皇兄的小妾呢,就差一步都要立這個女人為皇后了,呵呵,嬤嬤,這也是輩份吧?」
蘭嬤嬤定定的看向容顏,容顏就那麼靜靜站在那裏,由着她打量。
半響,蘭嬤嬤輕輕的點點頭,「老奴明白了,容三小姐,自己保重吧。」
回到素雪閣,還沒坐上一會兒呢,宛儀郡主便帶着丫頭腳步匆忙的走了進來,看到坐在椅子上的容顏,宛儀郡主長鬆了口氣,「顏兒你可算是回來了,太后沒有為難你吧?」她拉了容顏的手細細打量一番,甚至連頭髮絲兒都沒放過,直至完全確定容顏是好好的,宛儀郡主方把自己的一顆心真正的放回原位,扭頭吩咐身側的小丫頭,「去傳飯,讓她們把我的晚飯擺到素雪閣。」
「娘您別擔心,女兒真的沒事,太后她就是有點頭疼,讓我過去看了看。」
「真的,你沒騙娘吧?」宛儀郡主是一臉的狐疑,雖然女兒就坐在她的身側,可她怎麼就是有種不安感?
容顏撒嬌的笑,「真的。」頓了下,她又搖着宛儀郡主的手臂嘟了嘴,「娘親,我餓了。」
「好好好,吃飯。」
晚飯吃的還算是安穩,容顏是儘量挑了宛儀郡主感興趣的話題來說,只是當說到樂哥兒時,宛儀郡主猛的一聲輕呀,她看向容顏,欲言又止,最後還是道,「今個兒下午你進宮的那會兒,老太太派人來抱樂哥兒,說是想要看孫子,我那會急着擔心你進宮的事兒嘛,就一時間給拒絕了……」
「顏兒,你說老太太她又想打什麼主意啊?」
宛儀郡主對容老太太是真的沒有半點好印象,她那邊旦凡稍有點動靜,就會直接被宛儀郡主歸到不好的一邊去兒。
至於什麼想孫子,宛儀郡主只會覺得諷刺。
這孩子跟着她多久了呀,打從出生到現在,老太太提過一嘴嗎?
「娘,你管她打什麼主意呢,樂哥兒您只管好好的護着,若是老太太那裏您應付不來,只管抱着樂哥兒來找我。」容顏笑了笑,拿了帕子拭了拭嘴角,示意山茶几個把剩下的飯菜撤下去,她親自扶了宛儀郡主落坐在小花廳喝茶,「老太太的心裏從來都是利益為重,她和安樂侯都是無利不起早的,今個兒想起看孫子,無非就是又想到什麼歪點子,但不管怎樣,咱們不理她就是。」
「娘也是這樣想的,就是怕她是長輩,到時侯萬一傳出點什麼不好的……」
「娘,名聲不能當飯吃的。」
宛儀郡主,「……」
眼看着天色一點點的暗下去,夜色漸深,容顏親自送宛儀郡主回院子,卻被宛儀郡主給攔下,「不過是幾步路罷了,你有什麼好送的,娘有這幾個丫頭婆子呢,不少你一個,山茶白芷,快好生服侍你家小姐歇着吧。」
「是,夫人。」
最後,白芷和丁香代容顏去送人,餘下山茶和玉竹兩人留下服侍容顏。
簡單的梳洗罷,珠釵撤下來,一頭烏絲懶懶的披在肩上,容顏手裏拿了本書歪在榻上看,雖然說是看書,可眼神卻是盯在那一頁半響同都不曾翻一下,很明顯的,心思早不知道神遊到了哪裏去,山茶和玉竹兩人對視一眼,都悄無聲息的退到了外頭的廳里——
自家小姐明顯是有心事的。
可小姐連夫人都不說,她們這些丫頭更不能問了。
只能好好的服侍,守着吧。
夜色深深,山茶几次進來催,最後實在是忍不住,直接抽走容顏手裏的書,「小姐您便是有什麼心煩的事兒不想和奴婢這些人說,也該珍惜自己的身子呀,您這靠在這裏看書發呆都半響了,哪裏有這樣的呀,這擺明了就是您不愛惜自己的眼!明個兒一早起來,這眼若是佝了,看您哭去。」
「……」
容顏抬頭,就看到自家小丫頭氣呼呼,頗是傲嬌的小臉,不禁撲吃一笑。
她挑挑眉,斜睇一眼山茶,「好呀,現在我們山茶是威風凜凜,連我這個主子都不放在眼裏了呢,哎,看來,是我這個主子當的失敗哦,真是讓人覺得傷心,難過呀。」她邊說邊搖頭,臉上還擺出一副懊惱,傷心難過的模樣,一側山茶聽了唬了一跳,下意識的張嘴就解釋,「小姐您別生氣,奴婢,奴婢沒有這樣想,奴婢,奴婢只是覺得您不能再看書,會毀眼的。」
「好啦好啦,我和你鬧着玩呢,我這就睡了。」眼看着小丫頭眼圈都紅了,容顏可是有點心疼的,這幾個丫頭整日裏隨着她,說是下人,可實際上就和姐妹似的,哪裏捨得讓她們落淚,只三言兩語哄了山茶,自己也躺在了榻上,眼看着山茶吹熄燭台,又幫她掖好被角便欲退下去,容顏突然看了眼虛掩的窗,「山茶,把窗子給我關了。」
「可是小姐,您之前不老說關窗有點悶嗎?」
容顏黑了下臉,咬牙,「關上。」
「是,小姐。」山茶乖巧的應了個是字,轉身走到窗前,抬手關上,並且依着容顏的話,自窗子裏面緊緊的栓好。
不遠處的梧桐樹上。
聽着那咣當一聲響,龍一就覺得自家主子身上的寒氣唰的一下憑空下降十幾度!
他心都跟着抖了一下,「主子,要不,屬下過去看看?」
「不必。」沈博宇聲音幽幽,眸中光芒卻是一黯,她這會,肯定很生氣!
半響,黑暗中響起沈博宇極是平靜的聲音,「和十三說,讓他這兩天別提我的名字。」
龍一怔了下,卻是點頭,「好,一會屬下就和他說。」
一夜無話,直至凌晨,眼看着天色將亮,沈博宇才縱身而起,幾個閃身已是出現在街道上。
身後,龍一小心的跟上,「主子,太后讓您回府……」反應……
「我不是在府里嗎?」
沈博宇那淡定的聲音聽的龍一恨不得跳腳,「主子,那是龍八,不是您!」
「那個府里不會有人發現的。」他在不在府里,又沒有人在意。
龍一恨恨的撓頭,「可是,不是這樣算的啊。」那是太后的命令,太后的,命令!
沈博宇卻已經是抬腳走向遠處,一個轉彎不見。
「哎,主子您等等我。」
龍一抬腳,邁開長腿往前追,真是的,讓你多嘴,看,這下好了,主子都不要你了。
容府內。
容顏坐在窗前由着山茶給她挽發,她自己則時不時的望着窗外的梧桐樹發呆。
昨個兒晚上,沈博宇應該是在這裏待了一個晚上吧?
她心裏清楚這事不該怪他,只要她想和他在一起,想兩個人真的成親,這事只要一說出來,不管是皇上還是平西王府,肯定就是麻煩一大堆,可直到這會,被太后莫名其妙的惦記下,還是那種不待見的掂記,容顏心裏還是覺得很惱,不是害怕失了皇太后的寵,而是覺得麻煩——她就是想選個男人好好嫁了,要不要這麼讓她鬧心啊。
其實說來說去,到如今,容顏的心思就是小女兒心思在做怪了。
到最後,她啪的拍了下桌子,倒是把給她梳發的山茶嚇了一跳,手一抖,兩根頭髮被梳子掛了下來,唬的山茶小臉兒都變了,聲音都帶了哭腔,「小小姐,奴婢不是故意的,小姐您別生氣,奴婢知錯了——」她恨不得想拍自己一巴掌,怎麼可以把小姐的頭髮給拽下來呢,小姐肯定很疼的,她要哭不哭的,咬咬牙,「要不,小姐您也拽奴婢一把頭髮吧?」
小姐的頭髮肯定比她的金貴,她讓小姐拽回一把,應該可以吧?
這話聽的容顏哭笑不得,忍不住伸手在她腦門上敲了一記,「你這腦子整天都想什麼呢,不過是兩根頭髮,你至於麼?還讓我拽一把你的頭髮拽回來,愧你也想的出來!」她瞪了眼山茶,黑了臉,「趕緊梳,梳的不好我今個兒罰你不准吃飯。」頓下,容顏加上三個字,「一天的。」
「啊,小姐您別啊,奴婢一定給您梳個最好看的。」
山茶性子跳脫,活潑可愛,閒不住,心靈手巧,可卻最愛吃東西。
你讓她一天不吃飯?
她會哭死的。
用過早飯,容顏想了想左右沒事,索性起身帶了幾個丫頭去回春院找樂哥兒玩。
回春院裏,宛儀郡主正在聽幾個掌柜的回事情。
容顏只在門外隨意瞟了一眼,便輕輕的笑了起來,她娘好像是越來越有老闆的范兒哦。
這幾個掌柜的是她前幾個月派人強行收回宛儀郡主的嫁妝之後,又請了沈博宇的人精挑細選,自外頭用了雙倍月銀請過來做掌柜的,她用這些人只有三條,一是忠心,二就是人品好,三才是能力,如果是前兩天達不到,再有能力她也不用!
如今幾個月下來,想着她前些天聽到的十三的回報,知道這些人都把鋪子打理的極好,容顏瞬間覺得心情很好。
樂哥兒如今還小,他居住的地方就在宛儀郡主屋子後頭的罩間。
容顏走進來的時侯,奶嬤嬤才給他換好尿布,清理好,看到容顏進來,恭敬的行禮,「見過三小姐。」
「起來吧,你是何嬤嬤是吧?」容顏笑着坐在了樂哥兒的身側,看着小傢伙睜了烏溜溜的大眼左右轉,似是看到了她,竟然朝豐她咧嘴一笑,吐出一連串的泡泡,她不禁也跟着笑了起來,身側,何嬤嬤恭敬的拱了茶,「小姐您用茶。」
「不用,把茶放到一側,別不小心碰到燙了樂哥兒就不好了。」
「是,小姐提醒的是,是奴婢的疏忽。」何嬤嬤性子溫婉,說話溫溫柔柔的,讓人第一印象就極好。哪怕她這會說着討好容顏的話,可也不會讓人覺得她諂媚,好像她嘴裏說出這幾句話,就是再自然不過的事兒,就是發自她的內心,容顏瞅了她兩眼,想了想又把滾到舌尖兒的話給咽了下去,伸手輕輕拽了樂哥兒的小手一拉一扯的逗他玩兒。
小傢伙樂的不成,咯咯直笑。
身側何嬤嬤看着卻是提心弔膽的,幾番欲言又止後,終於出聲提醒道,「小姐,樂哥兒的胳膊太小,您不能這樣玩的,小心用力過猛,把小少爺的手臂給拽下來,那樣就不好了。」她說罷這話,小心的瞅了眼容顏,面上看似平靜,心裏也是提了幾分的心思——都說夫人小姐對這小少爺是好的,吃穿用度上的確是從不曾少着缺着,可真正的小事上呢?
她默默的垂下眸子,任由着容顏打量,同時,也在用着屬於她自己的小心思試探着容顏母女對樂哥兒的心思。
有沒有對一個人用心,是在平時的小事上才能看出來的。
小姐和夫人,是真的對這個孩子看重麼?
或者,只是在外人面前故作大方,表現夫人賢惠名聲的一種,手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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