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禍
穆崢趕到醫院的時候,容昭已經在那兒等他了,迎上來就說:「你要見的人未必能見得到,你最好有點心理準備。」
在敬老院的辦公區見到梁知璇他才明白容昭是什麼意思。
她不是一個人來的,還有程潔和雷霄明都陪在她左右,不遠處的椅子上樑國興坐在那裏,一段時間沒見,他兩鬢的頭髮幾乎全白了。
梁知璇知道是穆崢來了,也沒有抬眼看他,填好手裏的最後一張表格交給值班的工作人員:「這樣是不是就可以了?」
&是的。」工作人員看到容昭,又補充道,「你爸爸的出院手續就算辦好了,不過你真的應該再考慮一下,南城比我們這兒條件更好的敬老院真的很難找了。」
&已經考慮好了,謝謝你。」梁知璇放下筆從椅子上站起來,轉身往梁國興身邊走,被穆崢攔下來。
他看到她臉上沒消腫的指痕,幾乎忘了要說什麼,還是容昭在旁邊碰了碰他,才冷聲道:「你要去哪裏?」
程潔心直口快:「去哪兒關你什麼事兒啊,你還有臉到這兒來?」
雷霄明更直接,無聲地上前一步將梁知璇撥到了身後。
穆崢沒理會他們,目光越過所有人還是落在她身上:「我問你,要去哪裏?」
到了今時今日,梁知璇反而有種更加無畏的態度,走到他面前坦然地看着他道:「我要帶我爸爸回家。」
這句回家刺痛了他,他本能地說:「我不同意。」
雷霄明提起一口氣,幾乎已經要握拳揮過去了,梁知璇拉住他,輕聲道:「這裏是養老院不是監獄吧?我已經結清了所有費用,而且是我爸爸的直系血親,他現在沒有民事行為能力,我還是他的監護人,我要帶他回家還要經過你的批准嗎?那不如我們報警吧好不好?或者上法院、檢察院、報社、電視台……我知道你穆四少手眼通天,不如見識一下可以做到哪一步。」
&知璇>
&又要拿我爸爸當年的事來威脅我是嗎?」她打斷他的話,竟然笑了笑,「沒關係,如果一定要追究的話就追究吧,我會給他請一位律師,盡人事聽天命,就算要坐牢也沒關係。我想過了,做錯事就要接受懲罰,否則說不定要付出的代價更大。」
她真傻,其實穆崢的底牌早就全都亮給她看,只是她一直怯懦不敢賭。如今放手一搏,才發現也不過就這樣而已。
果然穆崢不吭聲了,她從他身邊走過去,徑直走到父親身邊,挽起他的胳膊,雷霄明接過了她手裏的行李袋。
穆崢回頭道:「我今天來不是要找你麻煩,但你昨天關於你媽媽的事,我有必要問個明白。」
&誰,問我爸爸嗎?」她停下腳步,問梁國興道,「爸,你看看前面這個人,你認識嗎?記不記得他是誰?」
梁國興渾濁的眼睛看過來,頓了頓,茫然地搖搖頭。
&看見了,我爸爸已經不認得人了。而且我就是知道你會來才要接我爸爸走,我不想他現在這個樣子,還日子不得安生。」
穆崢心裏那股無名的火氣竄上來,一把拉住她的胳膊:「你也知道他是這個樣子了,那還信他說的話?」
&只是糊塗,不是瘋了。何況我信不信重要嗎?重要的是你到底有沒有做過。」
穆崢抓着她的手收緊,面色凝重:「我如果說我沒做過,你信嗎?」
梁知璇看着他,眼波流轉,陌生得不像他認識的那個她,卻又意外地感到熟悉。其實她不用說什麼了,答案他們心裏都很清楚。
他鬆開手,放她從他身邊走過頭也不回地離開,這才明白那種熟悉感是因為她剛才的眼神讓他仿佛看到過去的自己。
有很多次,無數次,他也不曾相信過她,所以她現在也不信他了。
容昭搞不清楚他們倆到底怎麼回事,就是看得挺着急:「你就這麼讓她走了?這可不行啊,女人要哄,誤會了要解釋的,等她自己弄明白了回頭來找你,那你可能要等到下輩子去了。」
有的人錯過就是錯過了,不管是誤會或是別的什麼,一個轉身,再回頭可能就已經物是人非事事休了。
穆崢孑然而立:「我不需要向她解釋什麼,但我也不喜歡被人冤枉,所以這件事我一定會查明白。她媽媽當年住的那家醫院應該有監控,你能拿到監控錄像嗎?」
&控都在病房外,只能證明你去沒去過,又不能證實你在病房裏做了什麼,搞不好還成了反證。你跟我說句實話,你真沒動過梁媽媽的儀器嗎?」
穆崢冷冷地看着他,看得他心裏直發毛。
容昭認輸了:「好好好,我幫你想想辦法,不過這種東西人家可不一定給我。」
現在確實不是清者自清的時候,抓住一切可以把握的線索撇清嫌疑才是最重要的。梁知璇身邊尚且有朋友支持,穆崢硬氣喜歡死撐,要作為朋友都不信他幫他,就沒人能幫他了。
&要不要先回北京?我聽小五說了,你公司的事兒還沒完呢,跟資方的會都沒開就跑回來……其實現在股價上來了你找的資方再要進來已經太晚了,你得去拜票啊,否則你那後媽一旦重組董事會你隨時出局。」
要是一個月前說起這番形勢,穆崢就算面上不說什麼,眼睛裏也必定醞釀起一場風暴。然而現在他卻無波無瀾:「不用了,公司的事會有人做,南城這邊,我得自己來。」
…
為了安頓父親,梁知璇又搬了一次家。仍是那種老舊的兩室戶,梁國興住一間,她跟和美住一間。
雷霄明幫她付好了一期租金,讓她安心住下來。她很過意不去:「明哥,這麼麻煩你真的很不好意思,錢我會慢慢還給你的,謝謝。」
他低頭看她:「不是說好了做朋友,朋友之間幫忙還需要客套嗎?」
她要去敬老院接父親的早上,雷霄明的車就等在樓下,她知道是程潔請他來的,倒未必是要幫他們牽搭什麼,就是覺得他可以幫幫她。
雷霄明是那種胸懷坦蕩的男人,怕她有負擔,對她說:「做不成情侶也可以做朋友,再不濟也還有同事這一層,你當我跟程潔一樣就行了。」
但是看到她臉上的傷他還是有些控制不住情緒,在敬老院裏差一點就要跟穆崢動手。她越是攔着他,他心裏越是難過,她走到今天這一步他知道他有責任,他和他家庭里與生俱來的優越感也給過她無形的傷害。愛慕也好,友誼也罷,他要為她做一些事,這是他虧欠她的。
和美說:「小璇姐姐,我在日料店找到一份工作,有收入了。我不會白住的,我跟你一起分擔房租。」
他們都用各自的方式在幫她,梁知璇唯有感激。
流產後她有一點假期,正好陪陪父親。出院時隆廷的工作人員沒說錯,南城要找一家條件與之相當的敬老院都不容易,稍好一點的都沒有名額,要等。
梁國興這一年時間不如以前操勞,反倒老了許多,可能生病是一個方面,孤獨是另外一方面。
梁知璇給他燒飯做菜,他吃了很高興:「我家小璇和阿東最愛吃這個,但你做得沒我好吃。」
她笑得有點心酸:「那等你病好了,你做給我吃。」
他就點頭,像個孩子。
她晚上打水給他洗臉洗腳,定時給他注射胰島素,跟他商量:「過幾天我要上班了,和美也要工作,家裏沒人我不放心,我還是請個護工來照顧你吧!」
&工?貴嗎,是不是要很多錢?」
一輩子跟錢打交道的人,到這時候了對錢的概念還沒模糊。她笑了笑:「請個做鐘點的,應該還好。」
她又給他手腕上戴上手環:「這上面有我的名字和電話,萬一你走丟了,別人看見這個就會打電話給我,不能取下來知道嗎?」
梁國興似懂非懂地點頭。
父親這個樣子讓她難過,他這輩子有很多悔恨與不甘,陰差陽錯的,都和妻女有關。冷靜下來想一想,他肯定不是親眼見到穆崢拔了媽媽的儀器,否則就算拼命他也要阻止;她找上穆崢,他也不知道,等他知道的時候木已成舟了。
他有種賣女求榮的感覺,又恨自己救不了妻子,最可憐的是想要傾訴都說不出口。如果他知道這一切都是媽媽的犧牲換來的,可能更要崩潰了。
人們總說難得糊塗,他現在病成這樣,其實某種程度上來說,反而也是好事。
因為手頭拮据,她早早就銷假回到崗位上班,希望多飛點時間。她強迫自己快點康復好起來,就靠這股勁頭撐着,有了動力好像也沒有之前那麼虛弱了。
護工遷就她排班的時間準時過來,和美休息的時候也會幫忙照顧一下樑國興,日子似乎有條不紊地在新軌道上行進,但她知道不是這樣。
穆崢的車時不時就出現在附近,她看到過幾次,車窗上貼了膜,她不確定他在不在車上,但已經交代了護工不能讓其他人進門。
但護工畢竟只是按鐘點上工,總有顧不上的空檔。這天下晚班回來,梁知璇就在樓道口碰見穆崢從樓上下來,兩人迎面碰個正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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