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了張士遜的話,張觀張大了嘴巴,腦袋發蒙,一時說不出話來。他為人是迂腐了一些,但絕對不笨,話說到這裏,哪裏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
此時陳堯佐看完了高大全的書狀,起身道:「陛下,事情發生在殿前司所轄禁軍,無論最後真相如何,鄭守忠都不能留在殿前司。為防殿前司禁軍生變,當立即換人!」
趙禎平復了心情,對面前的眾臣道:「殿帥換人,其事不小,諸位可有合適人選?」
張士遜道:「高陽關路帥守高化新近入京述職,還未陛辭,可管殿前司。」
李咨起身附合:「高化馭軍有法,為人謹慎,是合適人選。臣以為,不只是鄭守忠,殿前都虞侯孫廉一樣也要換。此案惡劣倒在其次,可怕可怕在,是統兵官命下屬去做的!」
趙禎點了點頭,想了一想道:「李昭亮忠誠幹練,可代孫廉為殿前都虞侯。」
事情緊急,一切程序從簡。當下讓在座的翰林學士夏竦寫了制詞,拿出殿外用印,交付樞密院。張士遜暫時離開崇政殿,急回西府招鄭守忠和孫廉及繼任的人。
出了大內,張士遜只覺得心中怒氣壓抑不住。本來呂夷簡被貶出朝廷之後,他這個樞密使當着已經很不容易了,現在出了這麼嚴重的弊案,早晚會追究自己的責任。軍政雖然是三衙自己在管,樞密院在名義上卻是上級,怎麼可能安然無事。
張士遜離去,李迪道:「此等大案,非是重臣不能徹查,臣請陛下聖裁!」
趙禎本能地轉頭看張觀,緊接着搖了搖頭。剛才還在跟徐平爭要息事寧人,怎麼可能放心託付給他。低頭想了一會,趙禎才道:「禁軍犯案,還是由樞密院出面。李咨,此案便由你主審,選可靠人員助你,務必查清。」
李咨上前領旨:「微臣謹遵聖旨!此外,臣請皇城司從旁協助。」
趙禎點頭:「勾當皇城司藍元用為人謹慎,能夠用心做事,便由他協助你。御史台」
看着張觀,趙禎一時拿不定主意。這種案子必須由御史台參與,但張觀剛才的表現實在讓人不放心。選御史台的官員,又不好繞過御史中丞去。
徐平捧笏道:「陛下,臣以為知雜御史龐籍在州縣多年,通曉律令,不循私情,可參與審案。此外此案牽涉京師銀行借貸,勾稽賬簿的事情必然不少,請審計司參與。」
李迪道:「臣以為徐平所說中肯,龐籍可用,審計司可命鄭戩一起備顧問。」
事情便定了下來,由樞密副使李咨負責,知雜御史龐籍和皇城司藍元用協助,鄭戩參與其中,提供專業的知識。李咨在樞密院本管的裁汰冗員,以及刑事等等,用他正好符合樞密院的分工。御史台必然參與不說,皇城司本來是牽制三衙的,與樞密院的合作平時不少,一起收拾禁軍正是他們求之不得的事。審計司只是因為案件涉及銀行,其他官員對那些山一樣的賬簿還真沒有辦法,只好藉助他們的力量。
至於御史中丞張觀,經了這一次事之後必然會被外放,只是顧及他的面子,暫時押後。
鄭守忠已經得到了城中兩軍對峙的消息,只是對於細節還不清楚,聽到宣自己到樞密院去,不由心中忐忑。三帥的地位跟執政是相等的,比樞密使還是要差一點。但嚴格意義上說起來,樞密院是三衙的上司,雖然這上司沒有手段管三衙的具體事務,地位總在那裏。
到了樞密院前,正碰到趕來的孫廉,鄭守忠心中升起不詳的預感。一般來講,哪怕是樞密院召管軍大將來宣讀詔令,也禮數周全,今天這樣直接當下屬一樣非常罕見。
歷史上宋朝三衙和樞密院的關係以神宗朝為一個分界點,此前三衙地位較高,進樞密院禮數並不那麼周全,不算硬性規定。神宗朝以後,樞密院作為上級的地位更加突顯出來。
通稟完畢,軍卒領了兩人來到都堂前,讓兩人在門前停下。見軍卒態度極不恭敬,鄭守忠和孫廉心中發冷。樞密院例來不用三衙的人,他們的守衛等事都是用皇城司兵,一見下邊的人態度不好,兩位管軍大將都知道今天只怕難以善了。
不一刻,有禮官出來命兩人除兵杖,準備進都堂聽宣。兩人無可奈何,只好把隨身的腰刀等兵器卸下來,高聲唱諾,隨着進了都堂。
張士遜一身朝服,端坐公案之後,案上一把碩大的鐵尺分外醒目。在他身後,四個精挑細選出來的皇城司親事官挺身站立,不怒自威,死死盯着進來的鄭守忠和孫廉。
三衙主將都是武夫,被逼急了不定會幹出什麼事來,這四個親事官和案上的那把大鐵尺,是為了防止意外的。說得明白一點,如果敢在都堂之上對樞密使無禮,打死勿論。
北宋這隻具禮儀作用,管軍大將沒有發瘋的,到了南宋相權上升,那真有要打死的。
這都堂鄭守忠兩人不知道來了多少次,但從來沒見過這種氣氛,不由心驚膽戰,再也沒有了往日不可一世的氣炎。躬身行禮,大氣不敢出地站在堂下。
張士遜也沒有跟以前一樣賜座,任憑兩人站着,更加沒有任何寒喧,直接取了聖旨從案後出來,厲聲道:「殿前副都指揮使鄭守忠、殿前都虞侯孫廉,上前聽宣!」
中書門下用敕,樞密院用宣,都是向下的正式朝廷詔令,令下不得違背。
由於案件沒有查清楚,宣中沒有提及,例行的駢四驪六後,直接解除鄭守忠的管軍職位,出為高陽關路副都部署。一事一令,處置完鄭守忠,孫廉也是一樣。
收起詔令,讓一邊的公吏交給兩人,張士遜厲聲道:「軍令如山,宣下之時,你們兩人立即出京!為防意外,由中使和皇城司親事官隨行護送,不得有違!」
說完,張士遜回到公案後,坐下後問兩人:「你們有何話說,若是無事,這便出京!」
鄭守忠恭聲問道:「恩相,可否明告,是因為何事除我們兩人的管軍?」
張士遜冷冷地道:「你們不必知道,只管遵宣命而行是!」
孫廉沒有鄭守忠那麼怕事,昂頭挺胸道:「我們為管軍大將,豈能這樣不明不白被解除軍職!朝廷如此行事,委實讓人心寒!」
張士遜一拍案幾:「都堂之上亂議朝政,你是作死嗎?!」
話音未落,身後的親事官已經伸手搭在了大鐵尺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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